“你也真是有够钝感的，”猫妖精无所谓地说道。“难道你觉得我是那种会对自己的私事很有分享欲的类型吗？那你可真是一点也不了解我啊。”

克里斯蒂安没有说话。

他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何以前除了神仙鱼什么都不爱养的自己，会突发奇想养一只猫咖里有主人的猫。查尔斯说了，“自杀而死的灵魂不得进入天堂”，既然是这样，十世纪前那位殉情而死的法国歌手灵魂如今又在哪呢？但他还没得出一个确信的答案，猫妖精就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轻蔑地冷哼一声，像是有些不耐烦了。

“看来，你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愚蠢啊。十个世纪前，你正是因为渴求我的主人才自杀而死，不得进入天堂，至今仍旧在人间徘徊。就连你给我取的姓名，‘查尔斯·蒙哥马利’，也与领主大人在十世纪前给我取的名字是一样的。当然，我早就告诉你，哪怕是灵魂，在我面前也只是轻易看穿的东西。你有几斤几两，我可太清楚不过了。”

“可是你为什么要我杀了你？”

“杀了我，我正是为此才来到你身边的，为了给你和我的领主大人的灵魂一个解脱。那时，只有你认出了我不是他，于是命运给了你用于惩戒我，或者说是拯救他的武器。要不要使用，选择权在于你。现在，全世界只有你才能杀死我了，这便是所谓的恩赐吧。你看过《小美人鱼》的吧？来，过来杀了我，随便拿起你手边的什么武器，就像刺杀王子的人鱼会做的那样，把利器捅进我的心窝。”

克里斯蒂安像是被吓到了，慌乱地向后退去。而绿色猫眼不紧不慢地静静地看着他，直至看到他将自己困于猫妖精的影子中走投无路——是啊，法国人几乎都要忘记了。他根本不是什么可爱无害的小白猫，而是一只残忍的猫妖精。

“这是为了给你十个世纪前所爱的灵魂一个解脱。只要你杀了我，他的灵魂就能得到自由，就能重新进入天堂。”

猫妖精用一只有力的爪子不容抗拒地抓住他的手腕，几乎要在那块脆弱的皮肤上抓出痕迹。

“而且，你的灵魂也能因为惩戒了恶魔便得到天堂的宽恕——不要自责，没有灵魂的躯体根本不会感受到疼痛与悲伤，只是一瞬间就结束了。在认识你与我的领主大人之前，我连悲伤与愤怒是什么滋味都不能真正理解。我的意识自虚空中诞生，此时也不过是回归自己来时的地方。这不过是顺其自然。”

“抱歉，查尔斯……我觉得，即使是没有灵魂的躯壳，也还是会疼痛的。而且我想，你的确是一个有苦衷的忠臣，我不愿意让你就这样消失。当然，如果你真的想好了，不想再活，我也会尊重你。但还是劳烦你去请求别人……”

“何等的仁爱与悲悯啊，我亲爱的克里斯蒂安！”猫妖精冷笑起来。“可惜这只是伪善。此前每次我找到你，你几乎都会这么说，没有丝毫新意。你这个乏善可陈的可恨两脚兽！我的猫耳朵都快起茧子了！然而我绝不会乞灵于人类。即使没有你——”

“即使没有我？”克里斯蒂安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你少把自己太当回事了！”

说罢，那目中无人的猫妖精便赌气似地背过去一言不发缩成一团。直到克里斯蒂安小心翼翼地凑近，像以前抱猫一样将他抱起来，用手轻轻顺着柔软的猫毛。

“不过，你的身体，的确是要比人类要轻上很多……而且，也很温暖。”

虽说现在相貌已经与主人一样，但猫妖精从来不排斥让克里斯蒂安拥抱自己。他并不会感到嫉妒，对此感到无所谓。

因为猫妖精早就知道这个法国人理所当然地渴求着自己的领主主人，长达十世纪。既然这样，又有何不可。

他抬起头，像以前还是小猫时一样望着法国小男孩俊俏的脸。

“不管你想要吻我，或者是抱我，我也都无所谓。”

“我可不会做一个对着猫起星宇的变态！”克里斯蒂安抱怨道。

“现在我有着领主的外貌，也有着领主的灵魂。讲真，即使你被我迷的神魂颠倒，想要碰我，这也根本算不上什么背叛。”

那双浅绿色猫眼含笑似地挑衅地看着他，但克里斯蒂安听得出那诙谐语气里近似咬牙切齿的愤怒——要是你敢碰我一下，我就立刻杀了你！

克里斯蒂安又一次陷入沉默。

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如果不是猫妖精，他早就记不起十个世纪前自己所爱的领主有着怎样的相貌和性格。他不能确信自己是否还在爱着那位素未谋面的领主，因为他甚至连对方的姓名都记不得了。

但他总觉得事情没有猫妖精所说的那么一帆风顺。这只看似随性、实则颇为聪明敏感的猫妖精一定向他隐瞒了一些不太让人愉快、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那是一些会让他感到悲伤的，肮脏、蒙昧、残酷的真相。

“十个世纪里，我许多次找到你，请求你杀死我，但你多数时候都不愿接受，既不能原谅我，又不想杀死我，最后都选择了拒绝。甚至有过几次，你又崩溃自杀了。”

猫妖精笑着，好像在说些什么跟自己完全没关系的事情。

“你早就说过自己不能原谅我，也不觉得我的敬爱比你高贵在哪里。你的剑，不会刺伤领主大人的灵魂。你即使杀了我，也不造成僭越或者背叛……我啊，也有自己的考虑。比起永生，或者得到永恒不灭的灵魂，我更想做一位真正的忠臣。让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都明白，虽然我只是个没有灵魂的妖精，但从来……从来就没有背叛过我的领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