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体就忙活了一个上午,下午的时候没什么活,班上人非常自觉地自己干自己的事,这边看看花那边摸摸草,老师见了都得说好。
“欸,你们两个在这儿蹲着干嘛呢?”潘凯大老远瞄准目标,和魏翔他们一块跑了过来,就见到陈煦和王登叶两个人头对头地蹲在地上,再一细看发现他们都不知道薅了多少把草。
刘帆捂着自己的头发,啧了两声:“不是,爱护环境人人有责好不好,你们这么薅草考虑过草的感受吗?”
陈煦的动作顿了顿,两个人同时停下动作,然后……就像宕机了似的,僵在原地没动作了。
刘萱绕着陈煦走了一圈:“出什么事了?”
陈煦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王登叶就猛地抬起头,像触发了什么程序似的:“没有!”
魏翔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往后连连退了几步,半晌反应过来往他脖子上拍了一下:“你干嘛呢,刚刚一句话不说,现在又一惊一乍的!”
“……没什么。”王登叶慢吞吞地揉了揉脖子,又默默低下头来。
陈煦瞥了他一眼,抽了抽嘴角,站起身拍了拍腿上沾上的植物碎屑:“没什么,走吧。”
刘帆一眯眼,总觉得事情有什么不对——突如其来的思考人生,还偏偏是陈煦和王登叶两人……看起来就写满了不对劲。
两个人平时单独谈话也不算多,陈煦性格直爽、王登叶脑回路抽象,一般情况下也堪堪限于能正常交流,平时陈煦和刘萱、潘凯魏翔他们交流更多,王登叶和刘帆、潘凯他们交流更多。
虽然因为都在一个班里,交际圈也就这么丁点儿大,甚至多半都重叠了,但两个人的脑电波对不上,交流也少。
……不对劲,很不对劲。
刘帆仔细回忆起来,两个人大概是吃午饭之后开始互相对着思考人生的,也就是说午饭这个时间点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刘帆眨了眨眼,徐知骁和夏深寥不见了?
他脑袋里也只有这件事。
“真的没什么吗?”刘帆假装胸有成竹地问。
陈煦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把戏,面上没有半点破绽:“能有什么事?”
刘帆再看向王登叶,后者估计从陈煦那里举一反三,不仅面色如常还反问了回去:“那能有什么事呢?还是说你找我们有什么事,怎么了?”
刘帆:“……”
可恶。
“哦对了,骁哥和夏哥呢?”王登叶被他戏剧性的表情看得一乐,连忙转移话题,“怎么好像又看不见人了?”
刘萱多看了他一眼:“来的时候我看见了,在后院那,好像在说话。”
陈煦和王登叶同时:“哦——”
刘萱:“?”
两人眨眼,异口同声:“没什么。”
刘萱木着脸,懒得管这两个。
就是两个人跟抽风了似的,这种症状直到秋游结束上大巴了都没能得到改善,两个人一前一后上车,一摸到位置就直挺挺像只僵尸似的躺下去,文老师忍无可忍:“陈小姐!王先生!给我正常一点好不好?”
陈煦和王登叶静了小半天,又恢复那种安静到像死了一样的状态。
徐知骁路过,多看了他们两个人一眼,随口问坐在后边满脸没眼看的刘萱:“怎么了?”
刘萱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捣鼓什么,闻言抬起头,平静地回答:“不知道,可能是犯病了。”
徐知骁:“……”
他顾及着身后还有人,站在原地沉默一会就抬脚往前走了,走的时候不经意间瞥到刘萱手机上的搜索界面——“同学犯神经病了怎么治?”
“回答,别治,埋了吧。”
徐知骁在心里为陈煦和王登叶两位同学的未来点蜡。
和夏深寥一块坐到最后一排,徐知骁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飞逝,从恣意生长的花草树木慢慢驶向高楼大厦规整的城市里,清楚的意识到他已经离开了龙秋。
说不上难过,毕竟他和龙秋没什么牵绊,在他生活里唯一一位和龙秋渊源颇深的就是他早已经死去了的亲生父亲,所以他更不可能在那里找归属感。
只不过在这一刻,他意识到,时间终究还是远去了。
“——我草,这么多作业?”提前拽着书包进教室的同学瞪大眼睛看着写了半张黑板的作业,不可思议地喊了一声:“张哥你来看看,我草不会是我眼睛花了吧,我看到的是真的吗???”
“啊——这么多作业要写多久啊——”
“真的吗——老师真的布置那么多吗——?”
“让我们怀着这次秋游快乐的心情度过这个周末也可以呀老师,老师你看看我……等等老师你别走诶老师!”
文老师没憋住笑,轻轻拍了最后一个冲她招着手的戏精:“现在让你们度过这个美好的周末,之后就要成倍还回来了好不好?”
“各位,看看时间吧,要期末了诶!都学了那么久了,要是直接放弃了是不是不太好?”
“老师,你拿沉没成本威胁我们!!”
“说了多少次了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有人拍案而起,说话声音嘹亮。
“那你不学了?”
“……”
“呵,人类。”
徐知骁和夏深寥是最后两个进教室的,看了眼洋洋洒洒占了半个黑板的作业也是一愣,但没像其他人一样那么多声音,只是在听到老师说快期末考的时候动作顿了顿。
快到期末考了?
他不着痕迹地侧目看了眼夏深寥。
那他是不是也快要回去了?
徐知骁抿了抿嘴唇,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原本背去秋游空荡荡的背包又填满了书本,把要做的作业都塞进去,他想也不想又多拿了几套试卷。
夏深寥来的时候给他要来了不知道多少张试卷,如果换个学生估计已经用见鬼的眼神开始尝试反抗了,但徐知骁却被他老老实实压着写了一套又一套。
之前没太在意,但现在收拾起课桌才发现半个抽屉都被夏深寥拿来的试卷占满了,有些是写过的,上面不仅有徐知骁的笔迹,还有夏深寥的。
徐知骁悟性高,但因为没怎么练习过这方面,一开始写题也错了不少,夏深寥批改的笔迹随处可见。
后来他错的少了,夏深寥就开始随口跟他说点其他解法,也写了很多。
再后来他自己回了,两个人更多时候是一起讨论,试卷上属于夏深寥的痕迹也少了。
“怎么了?”夏深寥注意到他的动作,问。
徐知骁就像被捉了小尾巴似的,啪的一下把卷子按到了桌面上,在夏深寥茫然的眼神里正经地把书包拉链拉上了:“没什么,回去吧,我收拾好了。”
他拿书包的动作太急,忘了这书包和秋游的时候背的不太一样,想把他甩到肩上却措不及防被包带着走,夏深寥又只能扳正他。
角落里片刻的惊慌失措没能影响到教室里的其他人,只有站在陈煦和王登叶身边依旧坚持不懈追问答案的潘凯呆了一下,刚想转过头去,两个人默契的你一边我一边,直接把潘凯两只手固定在了原地。
潘凯:“不是咋了这是?刚刚不是还没什么反应吗?怎么现在就忽然开机了?”
陈煦盯着他蠢笨如牛的视线,只觉得自己拳头都硬了,王登叶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什么玩意?”
“你长大之后就明白了。”
“……你是哪儿来的千年老妖精?我们不都一个岁数吗??”
“欸……”王登叶长长舒了口气,“只涨岁数不涨智商,是挺没办法的。”
潘凯等着他,注意力直接被转移走了,手跃跃欲试地要掐他脖子:“来来来你跟我试试,不是说我只涨岁数不涨智商吗?来来来咱俩试试。”
王登叶惊天动地地咳嗽了两声:“欸欸欸禁止对号入座啊!我可没指名道信你别自己……”
“都说了别跟潘凯说话,智商减下来的点数全加在体育上的人类,”魏翔慢悠悠端着水杯飘过,“没有智商也没有手段,但他可有的是力气。”
陈煦:“……”
“所以,”魏翔凑了上来,“你们下午到底说了什么啊?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图穷匕见。
陈煦掀了掀眼皮,都快笑了——五班传出去的刻板印象是八卦和嘴碎就是这群人导致的!!要不是他们坚持不懈地奔波在每个吃瓜现场,怎么可能现在随便逮一个会上论坛的都这么说??
陈煦看着这群打打闹闹的人就心烦,一回头靠近后门的最后一排的两个人已经悄然不见了,她干脆把书包从椅子扔到桌上,闷实的一声直接把前面两个人镇住了。
“来,”她脸上露出和善的微笑,“谁再给我吵吵我就让你们感受一下作业的力量。”
……世界安静了。
陈煦松了口气。
她往窗外看去,树叶子已经掉的差不多了,偶尔看见一两片屹立在枝头的,风一吹就摇摇晃晃地颤起来,好像下一秒就会往下坠,看得人情不自禁捏一把汗。
从教学楼往宿舍走的这一段路也是栽着树的,夏天的时候树木长得繁盛,几乎快要遮天,留下来一片阴凉。
也正因为如此,不少同学都乐于滞留在这条道上,反正坐那儿不是坐,这儿还更凉快。
但冬天的时候树叶落光了,边上吹来一阵风刮的人脸疼,徐知骁揉了揉冰凉的快要没知觉的脸颊,眨了眨眼。
苏谌翊和钟霖舟估计已经收拾完东西回家了,这个周末还是他和夏深寥过的。
夏深寥走路的时候目视前方,看起来比他笃定多了,徐知骁默了默,在心里笑了声自己——当然了,他心里那种莫名其妙的想法都还没理清呢。
每迈出一步都要真切地感受一遍身边人的存在,脚步声偶尔重叠偶尔错乱,但混在一起却不觉得乱糟。
徐知骁把脑袋往羽绒服里缩了缩,这件羽绒服原先是夏深寥的,现在快被他霸占了不知道多少天,穿起来感觉原本就是他的似的——他的意思是,夏深寥留下来的痕迹已经寥寥无几了。
徐知骁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想法,可能是觉得关系总是捉摸不定,飘忽的像一阵被风吹的烟,怎么聚在一起、怎么散开,全看风想不想给面子。
徐知骁伸出手,看它使劲张开、绷紧,又倏地松了力,懒懒散散地搭在腿边。
他原本没觉得有什么,但一抬头,夏深寥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望了过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露在外边冻的指关节都红了的手。
他再要收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夏深寥大步走来,停顿两秒,然后拎着他的手又把它安妥地放回暖和的口袋里。
徐知骁:“……”
夏深寥点头,退开,深藏功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