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夏深寥愣住。
徐知骁揉了揉太阳穴,得益于夏深寥及时送来的羽绒服,他这会儿总算清醒了点,把夏深寥往避风的地方拽了拽:“别在这儿说话,风大。”
“风大你还站在这儿?”夏深寥瞥了眼徐知骁快冻得没什么颜色的脸,抿了抿嘴。
徐知骁掠过了这个话题,等自己稍微暖和了点,干脆地把羽绒服又塞给了夏深寥:“你穿着,别给我了。”
夏深寥视线扫过他单薄的衣服,不太明显地捏了捏指关节:“我里面穿得厚,少件羽绒服也没那么冷,但你看起来……”少了件羽绒服是真的要死了。
徐知骁很明显哽了一下。
“怎么出来了?教室里应该比这里要暖和一点。”夏深寥见他没说话,自顾自往下说,“教室里人多,而且你一出来就往风大的地方走……你怎么想的呢,小徐同学?”
他说着说着明显回过味来了,乍看徐知骁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风里的时候他只觉得一片心悸,什么也没想就先上去了,但现在却想明白了。
徐知骁捂着耳朵,试图搓搓让它变得更暖和一点:“这边风大,人来的少,但也安静。”
只有在这里他才可以发发呆,去想一些在人堆里是没办法想的事。
“夏深寥,”他的声音顿了顿,“这个学期之后,你就要走了吧?”
夏深寥没回答,在这方面他早有预感,更不可能为了安慰徐知骁而说假话——他不可能待在这里的,一方面是前途,另一方面是夏倾鸿也绝对不会允许。
徐知骁:“所以就别想那么多了。”
夏深寥怔住。
徐知骁的表情依然很平静,除了垂下来微微颤抖的眼睫显示出他并非表面上那般淡然,整张脸上几乎挑不出端倪。
夏深寥的手覆上乖乖放在兜里的手机,脑海里却下意识浮现潘回在考试成绩出来时打的那一大段话。
【潘回:夏哥!!!!!牛逼!!!!!】
【潘回:哈哈哈哈哈哈董别豪那小子脸都绿了,半场开香槟被打脸了吧?叫你半场开香槟叫你半场开香槟!!】
【潘回:虽然我的成绩不太行但我现在开心死了哈哈哈哈哈老师还问我是不是疯了,但他!根!本!不!懂!我!】
【潘回:夏哥,这样的话你是不是能早点回来了?毕竟叔叔送你去三中也无非是那么几种原因嘛,我都看多了。】
夏深寥闭了闭眼。
【潘回:要不然就像谢家那个最小的儿子一样,送到更乱一点但可控的地方锻炼锻炼,磨练一下心智,等回来就直接送上高位。】
【潘回:要不然就是心死了放养,不过夏哥你之前的成绩也不差,而且这一回足够证明了吧?董别豪在班里都快气死了,现在不少人都挺看不惯他的,说他就是事儿多。】
夏深寥当时只是看了一眼,但一句话都没回,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潘回能想出来,靠的是他平时就在各种少爷千金堆里打转,无论是纨绔还是别人家的孩子都见过不少,类似的手段也看了不止一次。
而夏深寥能想出来,是因为他了解夏倾鸿。
一开始直接送他来临城,未尝没有迁怒的意思,但或许还多了一层送他来避风头的原因。
甚至夏深寥更倾向于,可能还多了一点让他多看看外界、少带着一身书呆子气的意思,毕竟他在学习上占上风,但管理公司需要的不仅仅是学习时要用到的特质。
一举三得,确实挺符合夏倾鸿在他这儿的形象的。
两个人思维上没什么相交的点,潘回偶尔还得抱着夏深寥的大腿求答案,却在这一点上获得了共识,得出来的相同答案也跟标准答案相差无几了。
夏深寥静静地凝视着徐知骁,后者的脸色看起来还是苍白居多,透着股恹恹的感觉,正撞上夏深寥的眼神也没什么反应,迟了一拍才冲他眨眨眼。
“我没有想那么多。”夏深寥紧紧抱着从徐知骁身上又传回他手上的羽绒服,倚靠在墙边,“我知道该怎么做。”
徐知骁盯着人,在平时那双眼睛总带着种旁人难以复刻的清透感,但现在却沉沉地落在夏深寥眼底:“我怕你不知道。”
夏深寥默了默:“……徐知骁,你现在有没有不舒服?”
被点到名的徐知骁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让夏深寥不要岔开话题,没支着墙的身子却措不及防一晃,夏深寥眼也不眨地接住他:“嘘,先去宿舍休息一会,其他的之后再说。”
徐知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不正常的热意这时候才泛上来。夏深寥一开始还只是搀着他,到后来干脆直接让他被背上去——徐知骁看起来很不好,这个认知成了两人共识。
夏深寥往前走,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吹风吹的。”
徐知骁晕晕乎乎的脑袋只能支撑着他牢牢围住夏深寥,听见声音也只能再凑近点,温热的气息直接铺洒到耳侧:“我平时很少生病。”
就连一开始在那个酒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疯了就上来打他的时间里,他也很少发烧感冒,有什么皮外伤直接自己在家处理了也没出过差错。
后来跟着谢兰茹一块儿去了王家兴家,虽然有个被明显偏袒还要隔三差五来惹事的王回舟,但真出问题了依然能靠着自己硬熬过去。
想着一次来势汹汹到让他一时半会儿没办法靠着自己站稳的发烧,倒是真的很少见。
徐知骁迷迷糊糊地强撑着睁开眼睛,只能看见夏深寥的脖颈,忽然觉得有些讽刺,刚刚还在说什么别想那么多之类的话来切断联系,但这会儿又莫名其妙只能靠着他走了。
夏深寥会走,可徐知骁到现在都没办法知道自己能走到哪里去,他不想留在临城,但这个世界同样没他的容身之所。
有王回舟、王家兴在的房子不是家,有苏谌翊、钟霖舟在的宿舍同样替代不了家,有潘凯、刘帆、陈煦等同学在的地方也只能算作热闹处……他从来没个稳定的家。
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
飘飘荡荡地往前,以为是走,其实和听着命运也差不了太多。只能祈祷着风能把他这片在生活里说不上话的叶子再往前带一点,带到个合适的地方,无论是腐烂在泥土里还是成为精心制作的标本,都没什么差别。
夏深寥察觉到背上人的动作,轻轻偏过一点头,语气都显得柔和了不少:“还好吗?”
徐知骁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疲倦,但现在的他远远没什么理由说这话,背着他往前走的是夏深寥,要论成绩喊苦的也轮不到他。
他没回答,原本物归原主的羽绒服又被夏深寥盖到了他身上,这回可算有了点正当理由,毕竟徐知骁怎么算也是个病号了。
他往下埋了点,头发没注意地蹭在夏深寥脖颈边,痒痒的,而他本人说话的声音更闷:“嗯。”
夏深寥没再吭声。
把徐知骁送到宿舍里,夏深寥先拿着他的杯子去外边的饮水机接了杯热水,又跟他说了一声跑去跟老师请假。
请假过程也请送到可以忽略不计,夏深寥平时在教室里的表现有目共睹,陪发烧了的同学——多么和谐有爱!还不会影响学习!
老师很干脆地批了假,夏深寥临走前还蹙着眉,很担心地问:“那徐知骁呢?现在还好吗,实在不行还是要把他送去医务室一趟吧。”
“我知道了,老师。”夏深寥拿起属于他和徐知骁的两份作业,颔首,“不用担心,我们心里都有数的。”
底下的同学表情精彩多了,有陈煦和王登叶这种一开始先忧心忡忡,后来等夏深寥开口说完之后又一脸扭曲的奇怪人士。
也有如潘凯和魏翔这种没什么心眼子,甚至于夏深寥前脚刚走后脚就小声讨论起关于徐知骁那消失的冬季校服,最后在台上送走夏深寥又折回来的老师眼神里讪讪息声的。
小群很罕见地在上课时间活跃了一小下,又在几番得不出结果的讨论里落下帷幕,重新变为静悄悄的样子。
等夏深寥收拾完外面待解决的一些事,回到宿舍里时,徐知骁已经很安静地闭上了眼。
夏深寥顿了顿,没打扰他,轻手轻脚地把拿回来的书安置在书桌上,一时间室内只有笔划过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等徐知骁再一次睁眼的时候,窗外大片大片的火烧云已经映进了宿舍里,他盯了天花板好一阵才回过神,慢吞吞地坐起身。
最后一段还算清晰的记忆就是他趴在夏深寥背上,从那个没多少人还风大的角落一路穿过走廊,往宿舍走的场景。
徐知骁揉了揉眼睛,探出了半个身子往对面看——夏深寥果然还坐着,看样子在写题。
“……夏深寥。”徐知骁出声,却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夏深寥只稍微停顿了一瞬间就把提前接好水的保温杯递了过去。
他不紧不慢地说:“润润嗓子。”
热水在保温杯里躺了快一个下午,这会儿早已经变温了,徐知骁端着它往嘴里灌,这才觉得舒服了点,裹着被子靠在墙边:“谢谢。”
“没什么好谢的,”夏深寥的动作都没停,接过了徐知骁已经盖上的保温杯,顺手把桌上摊开的本子合上,“走吗?现在去食堂还能赶上一顿晚餐,晚自习可去可不去,你不去我就在这儿陪你。”
徐知骁晃了晃脑袋,刚醒过来的脑袋还带着迟缓:“陪我?”
“你一个下午等在这儿等我?”他的视线又落到夏深寥桌上放着的练习册上。
夏深寥把饭卡揣进兜里:“我在哪里都是自学,在哪里写题都一样……而且你发烧了,需要人看着,要是体温没降下来我还要送你去医务室。”
“晚自习去吗?”没等徐知骁再开口,夏深寥又问。
徐知骁缩了缩脑袋:“休息一会吧。”
“嗯。”夏深寥把羽绒服递了上去,低声提醒,“先穿着,现在冬季校服还没开始订,你不能一直凭着自己的好身体就乱莽吧?就像今天一样,生病了怎么办?”
徐知骁即使不太想在这方面欠夏深寥人情,但现在的状态已经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了,是他不接下这个人情真的可能引发更大的问题。
他盯着夏深寥手里悬着的羽绒服看了很久,还是慢吞吞地接过了,套在身上,稍微大了一圈,像是把他框在了里面。
徐知骁:“……”
他一句话没说,倔强地把拉链往下拉了拉,一截脖子就这么明晃晃地露了出去。
夏深寥路过,夏深寥沉思,夏深寥没什么犹豫地又把拉链拉了上去,一件羽绒服牢牢把徐知骁圈在了里边。
顶着徐知骁的视线,夏深寥心安理得:“刚退烧,保险起见还是裹严实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