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徐知骁早早知道了自己的成绩，但直到周三老师才把试卷批改完，等成绩下放的那天班里一片哀鸿遍野——短短几个星期不够他们追上进度，成绩对比起来也显得平平。

唯一令人眼前一亮的是，五班的平均分猛的往上蹿了一蹿，班里大大小小的同学在年级排行榜上的排名也更前了点。

早已经做好了考得一塌糊涂的潘凯茫然地抱着试卷，和同样拿着试卷发愣的董志豪、魏翔对上视线，三人抱头痛哭：“这些天，我学的好苦啊！！”

“我也是啊呜呜呜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课本了，感觉学个习快把我精气抽完了，数学简直不是人能听懂的……”

“人脑会忘记过于痛苦的经历，明明才过去一个星期不到，我感觉我已经忘记了那些天没日没夜学习的感觉了……”

刘帆揪着尹任去看排名，一眼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振臂欢呼：“新手机！我来了！！”

尹任嫌弃地把他推远了点，看到了自己的排名，还算正常，比之前往前进了几名。

刘萱和陈煦则更为平静，前者是对自己的成绩已经有数了，这会儿没必要再上去看一遍，后者是成绩一如既往地稳定，根本不需要看。

王登叶这次同样稳定发挥，虽然混在一群要么是进步显著要么是成绩牛逼的同学里不起眼，但胜在一直保持在班级中游。

直到三三两两的人闹完了，大家才小心翼翼地把目光放在徐知骁和夏深寥这对同桌上，然后惊恐地互相交换视线——为什么，骁哥和夏哥都不说话？

难道真像论坛上猜测的，徐知骁被夏深寥抢了第一不开心了？欸也不对啊，其他人不了解骁哥他们还不了解吗，骁哥就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一群人内心惊涛骇浪，表面上纹丝不动。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们面面相觑，然后忽然恍悟——是时候让他们出场了！

刘帆清了清嗓子，迈着大步伐在大部分同学敬佩的眼神里向两人走去：“骁哥，夏哥！”

徐知骁拿着笔的手顿了顿，揉了揉耳朵，最后还是抬起了头：“怎么了？”

而夏深寥一句话没说，但也很有礼貌地看着刘帆，等着他说后文。

……更有猫腻了好不好？

一群人感觉自己脑子都被烧了，平时他们骁哥夏哥看起来也没那么冷淡啊，怎么同时被叫名字、做一个动作，却一点眼神交换都没有呢？

不对劲。

潘凯在刘帆挤眉弄眼的暗示下还是走了出来，绞尽脑汁地想出了个还算过得去的理由：“嗯……那个什么，考完试了，要不要去球场上放松一下？”

魏翔满脸疑问——不是说徐知骁是因为考试成绩才和夏深寥冷战的吗？那现在提考试真的好吗？

一边想着他一边观察着徐知骁的表情，从表情上确确实实看不出什么，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淡，虽然因为白净乖巧的外貌即便冷着脸也没什么攻击性，但同样看起来不太好接近。

他咬咬牙：“对啊，这几天学都学的脑子累死了，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王登叶视线在徐知骁和夏深寥两人身上巡游，觉得有什么一闪而过的念头在脑海里掠过，他忽然抖了抖，开口：“那什么，骁哥你怎么现在还穿着秋季校服呢，不冷吗？”

和眼下话题完全不搭边的问题，却让在场人无一例外地怔了怔，如果不是王登叶提起来了，他们可能就这么自然而然习惯了徐知骁这一身和现在天气完全不符的穿搭。

这时候再往徐知骁外套里看，里边也没穿着什么保暖的衣服，看起来就是件单薄的长袖。

刘帆一下子把什么和好什么误会全抛到了脑后，蹭蹭蹭跑了上来：“没厚衣服也可以穿冬季的校服啊，那不是棉的吗？”

“三中别的不行，但冬季校服真挺好看的，”董志豪诚恳地说，“很保暖看着也挺酷，真的。”

徐知骁摸了摸鼻子，那点看着他们内心戏一堆却憋着不说的看好戏心态散了个干净，轻描淡写地说：“忘在……家里了。”

夏深寥侧目，注意到那个不太自然的停顿。

“那之前周末也没回去拿吗？”陈煦问。

徐知骁深呼吸一口气，略过这个话题：“等哪天再订校服的时候再说吧。”

*

徐知骁下课的时候没坐在教室里，反而意外地出了门，刘帆看见了还新奇地嘟囔了一句：“我怎么感觉骁哥已经很久没再下课的时间里往外跑了呢？”

“要你多嘴。”尹任把书卷成筒，毫不犹豫地敲了他脑袋一下。

他捂着脑袋，依旧孜孜不倦地往后门看：“真的，我已经很久没看见过骁哥往外走了，总感觉自从夏哥来之后他就很少往外跑了。”

夏深寥垂眸盯着手边的题目，刘帆说的话一字不漏全进了他耳朵，顿了两秒。

夏深寥毫不犹豫地起身，在刘帆诧异的注视下，顺着徐知骁走出门的路径同样走了出去，只留下了个匆匆的背影，然后一眨眼的功夫，连背影都消失了。

徐知骁揉了揉脑袋，秋季的外套比较宽松，冷风一吹过来就忍不住张牙舞爪地在半空中飘舞，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低下头、把衣摆抚平。

然而即便抚平了，等下一次风吹过来，又会变成原样。

收拾行李的时候没想到那么多，刚被王回舟和王家兴连番刺激过，那个时候脑袋都有点懵，只想着拿几件秋天穿的衣服就走。

谢兰茹也没有说，可能和他一样忘记了，亦或者是觉得没什么必要提醒。

等现在回忆起来，徐知骁才从记忆里扒出来那么点和冬季校服有关的回忆——被王回舟剪了，剪的背后都露出了内胆。

其实就是暑假的事，他一直在外跑、打工，偶然地遇上了王回舟和他带着出来玩的几个同学，大概在这个小团体里王回舟处在主导地位，整个人呼风唤雨的春色满面。

——然后他就看见了徐知骁，准确来说是还在店里帮工的徐知骁。

临城发展算不上好，但别的不说招工确实很多，徐知骁趁着放假时间也能找到一份工作，老板人好，看着他还像是个学生又动作利落，明明不招暑假工但还是收下了他。

欢迎声一响，徐知骁抬起头，措不及防对上了王回舟的眼睛。后者在小团体里被捧惯了，从王家兴那儿拿来的零花钱大部分都进了他身边好兄弟的兜里，这会儿正打肿脸充胖子。

然后徐知骁就出现了，不仅出现了，还是以店员的身份出现的。

徐知骁这三个字很显然在临城这几所学校的学生群体里有点分量，起码在王回舟第一眼认出徐知骁后愣住的三秒里，他身后也有个人呆呆地叫出了他名字：“徐、徐知骁？”

徐知骁漫不经心地看过去，那人抖了下。

他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在三中的名声，干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绷着一张脸问：“吃什么？菜单在那，自己点。”

第一个叫出他名字的人哆哆嗦嗦地拿起菜单，然后思考了两秒，很没情商地问王回舟：“对了，王哥你不是说……”

“闭嘴！”王回舟死死地盯着徐知骁，后者淡然地反看回去，半点儿都不肯退让。

大概是这件事让王回舟觉得自己在外立的“富豪”人设岌岌可危了，一回到家就狠狠甩上了门，任凭谢兰茹在外边低声下气地哄了好几遍也不肯出来。

等到王家兴回来了，他瞥了眼紧关的房门，一开始喊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出来，别跟你谢阿姨计较！你现在真是胆肥了，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然后安静了几分钟，王家兴又看起来歉意满满地看着谢兰茹：“这小子真是长大了，你别跟他计较，他就这样……我上了一天班了，我也累了，麻烦你了。”

三言两语把责任轻巧地推到谢兰茹头上，徐知骁是在角落里看完全程的，等王家兴走后他才抿了抿嘴唇，走了上来，声音很小：“……别管了。”

谢兰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回房间去吧，别说话了。”

后来的事就连徐知骁也记不太清了，好像是王回舟又出来闹了一通，又好像是谢兰茹在王家兴和王回舟之间来回折腾……总之一通不知道是折磨谁的操作之后，王回舟把他房门给踹开了。

踹的是锁，徐知骁没预料到王回舟还有那么点力气，把门锁直接踹坏了，然后特意用了一种最能制造噪音的脚步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进来。

他碰的一下推开衣柜，徐知骁皱着眉刚要站起来，谢兰茹就没什么表情地拦住了他。

谢兰茹没用什么力气，但徐知骁却被定住了，眼睁睁看着王回舟把衣柜里的衣服全都扔在了地上，一件、两件……真扔出来发现也没那么多。

王回舟边扔边看他，可能是发现徐知骁对他的发疯行径没什么反馈，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把剪刀，高高举起，落下。

被他瞄准的冬季校服背后一开始没被扎出口子，徐知骁有点想笑，王回舟可能也觉得没什么面子，于是放弃了这么华而不实的前摇，狠狠往上戳。

“消气了吗？”王家兴站在门口，几乎挡住了大半客厅的光，落到徐知骁眼前的所剩无几。

王回舟恶狠狠地瞪了眼徐知骁，把剪成了破烂的外套往他怀里一扔，一声不吭地走了，然后是王家兴也走了。

徐知骁觉得自己的情绪都木了，揉了揉脸颊，他慢吞吞地把被剪烂了的衣服和地上散着的碎屑收拾进垃圾桶，但他这刻的静默落到谢兰茹就变了味，后者看着他：“一件校服而已，还可以再买。”

“嗯。”徐知骁弯着腰，顺带把垃圾袋打了个结，应了声。

谢兰茹顿了顿，或许是被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态度给气到了：“之后还可以再找老师订做，你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徐知骁没什么情绪地看了她一眼，缓缓地摇了摇头：“没什么意思。”

确实没什么意思。

冷风狡诈得可以，净逮着他没办法遮掩住的袖口、领口灌，到最后徐知骁都觉得自己的知觉都失去了大半，整个人像是被包裹在风里，由着风吹来吹去。

校服还可以订做，但他没想起来，谢兰茹也没想起来。

明明只是一件校服，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他想。

有什么好在意的。

在整个人冷得快失去知觉的前一秒，一件还带着体温的羽绒服蓦地搭上他的肩，徐知骁没动，然后那件羽绒服的主人就毫不犹豫地拿着羽绒服把他裹紧了。

“站在这儿干什么？吹冷风？”徐知骁觉得自己缓过来了点，睁开眼看来人，而夏深寥的声音比外边呼呼往他脸上刮的冷刀子还要冷几百倍。

“没，”徐知骁闭了闭眼，“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