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班的学习氛围一路高涨，连带着老师办公室都热闹了起来，实属奇迹。

“到底哪儿来的学习叛徒”这个话题霸占了论坛三四天，最后被一句话成功打破：【有这个时间刷论坛还不如去学习呢，要是考不过别人不就被笑死了么】

……对哦。

要是考不过他们不就被笑死了吗？？？

一种很难言说的情绪出现在不少人心里，他们也不想学啊，可是看着有人拿着本子端坐在座位上小声背书，再看看周围一群人见怪不怪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地拿出试卷做题，原先可能化作嘲讽的情绪全都被压住了。

在这种情绪里，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不少人都开始尝试着学习——即便落下了太多课程，学起来也满头雾水，但几个英语单词、几首古诗还是能背住的吧？

就背一点，熬过这段见鬼的期中考就好了，他们拿起书，这么想着。

而掀起这场学习潮的罪魁祸首之一正坐在食堂里埋头吃得欢快，苏谌翊一口气把半碗饭薅进胃里，整个人一副总算缓过来了的劫后余生模样：“我感觉这几天我快要死了……话说怎么其他人也开始学了？”

猜到了真相的徐知骁和夏深寥不语，钟霖舟顿了下，偏开头。

“原来我在教室里写题的时候他们还会叫我出去打球，别写这些乱七八糟的……但昨天他们居然还问我问题了！”

徐知骁默默把牛奶插好吸管推给他，苏谌翊猛吸几口终于把卡在食道的饭咽了下去：“我去，见鬼了吧？”

“可能他们也是这么想的，”钟霖舟沉默了一下，模仿着那些人的语气，“一个个学这么勤快，见鬼了吧。”

徐知骁也喝着苏谌翊友情从家里搬来的纯牛奶，安慰道：“没关系，可能过几天就好了吧，毕竟他们过了不知道多少天放松的日子了，现在只不过是有点外在因素，一旦没有……大概就会回归平常的生活模式。”

徐知骁看得很清楚。

所谓“跟风学习”，只不过是怕自己成为被孤立了那个而已，当不学习的人占上风，那他们也会不学习甚至反过来踩学习的人一脚，而当学习的人占据多数，那他们也会为了不被踩一脚而选择学习。

除非有一个契机让他们明白，学习能给他们比现在的轻松更好的，不然他们不会坚持太久，至多也只能到期中考结束。

事实上，即便吃完了学习的苦也不一定能走上更好的路，这点徐知骁看得很清楚。

王家兴没上过几天学，照样乘着风口开了厂子赚了大钱；谢兰茹上学时名列前茅，但现在过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但他更清楚，要想改变他现在的现状，也只能靠学习。

夏深寥等他吃完饭收拾好餐盘之类的东西之后，靠在柱子边上忽然问：“你之后想考哪个大学？”

徐知骁的动作一滞：“这我哪儿知道？好好学，往前走说不定就能看到路了。”

“没有目标？”夏深寥挑了下眉，“比如……心仪的大学之类的？”

徐知骁顺带洗了个手，边听着水流哗啦啦地溅在台面上的声音，边语气平淡地说：“我不敢想。”

命运总是爱在一些地方给他开点阴差阳错的小玩笑，比如开学考那天莫名其妙被堵，直接错过了大半考试。

徐知骁不爱美化另一条没走过的路，他也不认为要是他去了一班之后，在三中的路就能有多好走了——或许他会在一班认识很多朋友，但他同样不会碰见夏深寥，也不会接触到五班这些同学。

但当他狼狈地走到门卫处，敲了敲窗户让门卫开门的时候，还是会觉得痛苦。

他走过安静的走廊，直到坐到位置上，看着考试时间都过半了还空着的试卷，脑子都是木的。

“虽然现在的生活也算是歪七扭八地回到正轨了，但我不想再体验一次了。”再体验一次失控的感觉，他明明看着前方的路，明明老老实实地按着大部分人走过的路而走。

但偏偏他的生活失控了，而他只能看着这辆可能名为“生活”的火车翻车，即便最后还是被扶上了正轨，但他已经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夏深寥静静地注视着他，半晌，他攥住了徐知骁的袖口：“那我们一块儿走。”

徐知骁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僵硬地岔开了话题：“夏深寥，你有没有发现你最近的动作怎么多了这么多？”

“嗯，”夏深寥很流畅地顺着徐知骁的话往下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走在我身边的人是你？”

徐知骁嘴角抽了抽，脚步停了下来：“好无聊的话术。”

其实不是，夏深寥在内心想，他是认真的。

走在徐知骁身边他好像就是有放松的潜意识，如果他身边的是潘凯、潘回，或者是苏谌翊、钟霖舟的话，夏深寥绝对不会那么放松，甚至是下意识多很多肢体接触。

但徐知骁走在身边，那点警惕都不知道去哪儿了，夏深寥眨了眨眼睛，徐知骁没在看他，但他还在看徐知骁。

不知道被他看着的徐知骁同学知不知道，耳朵红的时候是很明显的，夏深寥几乎是第一秒就发现了那点变化。

他是认真的。

即便现在的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生出这个想法，尤其是对象还是徐知骁——但它还是出现了，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占据了他的脑袋。

如果一个人往前走还是太难了，那就多一个人吧，起码难过的时候也有人分摊坏情绪，不是吗？

夏深寥转过头，压下了心中还没来得及说出来的话。

从食堂往教学楼走的路说长也不长，两个人先苏谌翊和钟霖舟往外走，或许是贪图这片刻还算宁静的时光，都走得不快。

一句话不说，却觉得好像已经把对方的话都听明白了。

*

“如果我上辈子杀人放火，答应我，这辈子看在我这么努力拖着残缺的脑袋励志学习的份上，能不能把罪一笔勾销……”刘帆略带崩溃地念叨着，“我服了，C市的那俩私立学校里边是不是都不是人啊，怎么学的下去的？”

“欸对了，说起C市的私立学校……夏哥是不是从那儿来的？”刘帆眼睛忽然发光，瞬间坐直了身子，“不过夏哥好像很少说他之前的事？”

尹任冷淡地说：“也没什么必要吧，他现在都在三中了，说起之前学校的事……这两所学校一句话不说，放在一块就是一种拉踩。”

刘帆又蔫吧了：“他们简直不是人，真不知道是怎么考的第一的……”

“与其在这儿念叨不如多写两道题。”刘萱冷漠。

刘帆瞪大眼睛：“你们好无情！好歹同学一年了，怎么还是这么冷冰冰的？”

“这话我怎么听过？”王登叶顺口说，“我不知道你们之前有没有关注过考试排名，我说的是省里的……”

“关注那玩意儿干嘛？我没有闲心去找虐。”

“是，如果你早关注一点就知道夏哥已经连着好几年都是前三了，从小学、初中到高中，都是，而且甩了后边人几条街，随时可以和上一位换位的那种。”

刘帆怔了下，笔都放下来了：“啥？”

就连一直提醒着刘帆少说闲话的尹任和刘萱都抬起头，无声地盯着消息来源王登叶。

王登叶显然已经经过一轮惊讶了，这会儿表情平静：“我妈昨天听我扯什么夏哥夏哥的，忽然说这名字很熟悉，然后直接把一堆排名都扯出来了。”

“夏哥从小到大都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成绩好长相牛逼性格大家也都知道，所以……”

“所以他为什么要来三中？”刘帆发出疑问，“好好待在C市不好吗？”

一个随着相处时间压下来了的问题再一次浮上水面，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刘萱试图冷静分析：“C市光凭基础条件就甩了临城不知道几条街了，而且还是私立……”

她越说，大家的面色越凝重。

无论怎么想，三中都比不上夏哥原来呆的学校啊？那他为什么要转来这里？

刘帆举起手：“我先说，即便我把我对三中的滤镜再拔高加个几十层，我也没办法违背良心说出‘三中比C市那两所私立牛逼’这种话。”

“不用你多嘴，”王登叶瞥了他一眼，“但我想说我也是……三中根本没办法和那些地方的学校比。”

三中老师出走、资源流失的消息早早传开来，但凡家里有点能力背景的，都情愿塞更多钱去其他好学校上课。

这点儿话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平时家长聊天都会挂在嘴上，虽然面上忧心忡忡，但一聊起来发现大家都是同一种境况，那点情绪也缓和了很多。

正因为如此，在坐的或多或少都听过这些说法。

虽然今年总算稳定下来，狠狠踩了刹车，但他们这届的老师基本都是赶鸭子上架的，平时上课的时候都能看出来。

刘帆看见了徐知骁和夏深寥一前一后从后门走进来的身影，整个人还沉浸在思考中，情不自禁喃喃：“对啊……为什么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夏深寥好像抬头看了他一眼，就那一眼，吓得他手忙脚乱地把身子转了回去。

等到尹任拿着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刘帆又开始拿不准那刻精准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到底有没有存在过了。

“怎么了？”徐知骁注意到夏深寥的动作顿了一下，问他。

夏深寥摇头，只是说：“没什么。”

等到放学了，同学们陆陆续续地收拾好东西往外走，刘帆在后门踟蹰着看夏深寥，后者很好脾气地问他：“有什么事吗？”

语气温和平淡，和记忆里的夏深寥相差无几，但刘帆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那口气迟迟松不下去。

他犹豫着想摇头，但看着面前的人，怎么也没办法这么做。

最后还是坐在前边的潘凯把几本书往包里一抛，大喇喇地勾上了他的肩：“哟，今天还知道等我啊？”

“我……”刘帆的声音刚拉高，碰上夏深寥试探的眼神又低了下去，“行行行，我是来等你的，潘大爷你还不走啊，再收拾我都觉得都可以在这儿睡一觉了。”

“哎哟我去，你这人。”潘凯推了一把他的肩膀，刘帆顺着力道被推到走廊上，只来得及会看一眼还亮着光的教室，就被潘凯拉走了。

“怎么了你，你整天看着都心神不宁的。”潘凯这个缺心眼的还在问。

刘帆翻了他一个白眼，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气痛了：“闭嘴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