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渐远,林杏拆开信封查看,发现除信件外里面还有张手绘的地图,她一字一句读完后本飘摇的心坚定下来,寺庙是非去不可了,就是不知是否还能回来,她找出怀中的玉佩细细摩挲,回想起自己初到此处的场景。
咚、咚!暗号响起,她们该出发了。
三人并未走正门,而是选了孙半佛这两日发现的藏起来的侧门,她们绕过那一大片西施菊来到被枯树遮掩的地方,轻手轻脚地离开。
寺庙坐落在她们进城的道路上,俞杭早已将方位铭记在心,地图只是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可深夜太过寂静几人无法策马,只好步行过去,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到寺庙外,保险起见三人从小道过去,先藏于门外草丛中蹲守查看情况,林杏早已气喘吁吁。
强撑着不掉队已是极限,她努力深呼吸来恢复力气,待气喘匀后开口道:“这里比想象中的更为偏僻。”
四周皆是枯木,无一户人家,俞杭轻声道:“小心为上。”
倏忽一阵风吹来,不仅将遮盖月亮的云层吹散,也将寺庙门吹开一个缝,林杏心下疑惑,问道:“寺庙外可有人盯着?”
俞杭道:“目前来看并无。”孙半佛也在一旁点头附和。
林杏一咬牙,道:“那直接进去吧,开着门不就是在请我们吗?”
见其余二人并无意见,三人直接大大方方从正门走入,寺庙所有的屋子都是一片漆黑,就连供奉佛像的地方都未燃烛,孙半佛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刚要吹着却被林杏按下。
他并未多问,直接收起,将手按于脸上防备,她们一步步深入,院中种了很多梧桐树,枯叶在地上堆积厚厚一层,就算再小心也还是此起彼伏地响起沙沙声,她们走上长廊后就停下脚步不再继续,孙半佛主动开口道:“此处并不像有人住的地方,按照道理来说县令夫人一月一来这里应当十分热闹,可如今一看并非如此,那一定另有隐情。”
林杏望着黑漆漆的屋内,沉声道:“来之前就该想到了。”
俞杭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偷偷碰了下她的手背,担忧地盯着林杏,可她却毫无反应,只是继续道:“这里屋子颇多,一间间看过不知要多久,不如分开行动。”
“不行。”两人异口同声,诡异地意见统一。
林杏见两人都是油盐不进的样子,劝解道:“你们若是不放心,我就搜最外面这几间,若是有突发情况我便立刻跑出去躲藏,毕竟寺庙外并无人蹲守。”
孙半佛表情松动,可俞杭毫无动静,林杏则直接吹燃火折子,几乎是同时三人的影子出现在背后的墙上,她解释道:“如此一来你们在里面的那几间屋子也能看到我这边的动静,稍有变化可立刻赶来。”
眼见她态度强硬,俞杭只好同意下来,他迅速前往深处搜寻,动作迅速,同时紧盯林杏走动的身影。
几间屋子搜完他并未找到有用的线索,可此时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他飞快地赶往林杏身边,忽然一道黑影出现在寺庙的围墙上,俞杭立刻抽出剑往那个方向去,可黑影并不逃跑,在原地一动不动。
此时孙半佛还并未从屋子中出来,可他听出俞杭骤然急促的脚步声,连忙拔剑走出,今夜月色并不好,太过黑暗,使得黑影的动作模糊不清,看不出他的意图,只知他并未拿弓箭。
这也使二人放松了警惕,并未太过担心,就在此时一道穿透黑夜的声音响起,俞杭反应过来立刻大喊:“小心。”随即向着银针飞来的方向跑去,只为挡下它。
屋中拿着火折子的身影怔愣片刻,并未瞬间做出躲避的姿态,银针也在此刻穿透窗纸射在林杏的身上。
屋中人和火折子一起重重摔落在地,不知为何这间屋子存放了大量的干草,几乎是一瞬间便掀起大火,火舌顺着房柱爬上屋顶,为黑夜增加了一丝光亮,黑影趁机跳下墙逃跑,可俞杭无暇顾及,他丝毫不敢停下脚步,只怕自己太慢救不下心上人。
离此处有些距离的孙半佛见黑影溜走,猜出他的路线后果断绕道包围。
寺庙年久失修,而彭泽县又很是干燥,大火的蔓延远比俞杭想得快,等他到时房梁已经崩塌,完全看不到林杏的身影,只有满目的红。
他没有迟疑地冲入火海,大声呼喊着:“林杏!林杏!林杏!”其实他也知道林杏不可能会回应,不过这是俞杭此刻唯一能说出的字眼,他祈求着奇迹的降临。
可是失败了,没有人回应他,不止没有奇迹,屋中就连林杏都没有,俞杭冒着大火在屋中乱转,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却什么都没找到。在突然一阵木头爆裂的声音后,火势变得更大,屋中已待不下去。
待孙半佛回来后就只看到俞杭一人站在原地,面前人的衣物被烧得破破烂烂,脸也黝黑,造型略微滑稽,可更滑稽得是他似笑非笑地表情。
孙半佛不知发生了何事,急忙问道:“林大人呢?为何只有你自己?”
俞杭如梦初醒般变回平时的表情,用着最平常的语气道:“屋中没有人。”随后他注意到孙半佛也是孤身一人,问道,“你未追到刺客?”
他摇头,道:“并非如此。”同时递来一块玉佩,和他才让二人看过得一样。俞杭接过,手不自觉握紧,随后将自己的剑穗取下一起还给孙半佛。
“俞大人这是何意?”他不解道。
火光将俞杭的表情照得晦涩难懂,平白有些骇人,可他的语气却并无起伏,淡淡道:“你将这两物去京城交给陛下,告知他丞相派人刺杀我和林大人,害得我俩音信全无。”
“好,俞大人保重。”说罢他立刻转身离开。
寺庙的大火烧了一整夜,待消息传到城中时已是午时,发现此事的是一个放羊的小男孩,他正往县令府跑去,嘴里喊着:“陆县令,城外的寺庙变黑了。”不合适的草鞋将他绊倒,整个人摔在地上,可他好似感觉不到疼痛,站起来连灰都都顾不上拍继续向前跑。
苏景奉因为二人一夜未归在县令府外不停转圈,和小男孩正好碰上,远远他就听到男孩口中的话,一时什么君子都顾不上,失态地跑向他,焦急问道:“你说什么?”
男孩并不识他,本不欲说,可在看到他吓人的表情后还是松了口,小声道:“城外的寺庙变得很黑,都不能进去了。”
苏景奉反应片刻明白过来男孩的意思,恰好陆虞也从府中出来,小男孩立刻挣脱虚扶在肩膀上的手跑开,对着县令一番输出,他年岁太小,话说得不太清楚,可还是能拼凑出事情的真相。
陆虞立刻侍奉在身边的小夏去通知侍卫前往寺庙,他看着呆愣的苏景奉有些欲言又止,最终是苏景奉先开口:“我随你们一起去。”
陆虞不拒绝,也不追问为何只有他一人,只是冷静地点头,每个人都太过混乱,竟无人注意到他的颤抖。
由陆虞和苏景奉带领的一行人快马加鞭,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寺庙外,他们率先翻身下马,大步迈过台阶。其实根本不用离得这般近,经过一夜的大火,寺庙早已不能看,远远望去黑漆漆一片,断壁残垣,从中依稀可以窥见昨夜的激烈。
木门也已破烂不堪,歪歪扭扭地悬在空中,无风自开,苏景奉想推门的手停在半空中,他已看到不成样子的建筑,一股草木燃烧的气味扑鼻而来并不让人反感,所有的屋子皆变成露天,到处都是灰烬。
两人同时愣在原地,一寸寸描摹院落,希望能找出一个人影,身后的侍卫见状有些不知所措,面面相觑,有一大胆些的主动上前道:“县令,可要入内?”
陆虞如梦初醒,长叹一口气,随后闷闷道:“将这里清理出来。”说罢便侧身让出一条路,侍卫鱼贯而入,最后一人入内时无意碰到旁边的苏景奉,刚想停下请罪,便见他先与自己一步入了寺庙。
乒乒乓乓收拾一通后天已黑下去,每个人的手中也都多出一个火把,他们整齐立于空旷的院子中,等待面前两人的号令。苏景奉此时已调整好自己,他想起上午在那位姑娘那里了解到的事情,压抑着怒火道:“陆县令可有事情要对我交代?”
没有预想中的心虚,陆虞释然轻笑,他挥手让所有侍卫出去,片刻后院中就只剩下两人,随后猛地跪下,道:“下官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实在无可辩驳,无论是何惩处下官都接受。”
苏景奉抬脚踹向面前人胸口,陆虞毫无防备,人仰马翻,随后苏景奉快步上前拉着他的衣领将人提起,吼道:“你和杨逢落利用自己的官职贪污受贿、大肆敛财,不顾百姓疾苦只顾玩乐,罪无可恕。他离奇暴毙你却将我们请来,我本以为你是有心悔过,可如今你明知丞相派人在暗处对着林杏和俞杭下手却故意将人引到寺庙,甚至不惜将自己夫人也搭进来,究竟意欲何为?”
谁料陆虞却突然崩溃,痛苦喊道:“我并不知寺庙会起火,我不知夫人她会…”说到最后只剩下哭腔,他实在说不出夫人已死的真相。
苏景奉松开手,他跌落在地,肆无忌惮地放声大哭。草木燃烧过后的灰烬被风扬起,迷得人睁不开眼睛,让人不自觉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