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杏和俞杭挪动脚步来到他的身边，待他放笔齐齐投去视线，纸上赫然写着—有人在跟踪。林杏一脸震惊，俞杭还是往常的表情，让人猜不出他是在装面瘫还是已经发现。

犹豫片刻林杏提笔写道，你可知那人是谁？此刻在哪？

不知是谁，但那人此时定在县令府内。

如何发现的？

我们分开后那人跟踪我时发出了声响，想来是先观察你们的举动，复又来跟着我。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火热，一旁安静地俞杭突然上前从苏景奉手中抢过毛笔，在两人的目光中开始写字—我知道那人是谁，不必太过担心，他不是敌人，还有…“其实你们可以说话。”

如同被解开封印，林杏追问道：“那人到底是谁？莫非是皇上的人？”

苏景奉接道：“不可能，若是陛下派人暗中跟着又怎会让我们发觉？”

“那还能是谁？”

两人停下争执，不约而同地望向俞杭，却只换来他心虚一笑，眼神飘忽不定，而后道：“你们就别再追问了，只需知道那人不会害我们就可以。”

他的视线落在面前的案宗上，转移话题道：“这案宗可有问题？”

苏景奉长叹一口气，道：“没有，简直是特别正常，若是没有仵作的查验恐怕只会被错判。”

林杏语气复杂道：“如此说来若是没有陆虞只怕此事已被压下，但他为何这般做呢？”

苏景奉盯着她道：“你已觉得他是丞相的人？”

林杏摇头，后道：“不好说，但八九不离十。”

三人同时开始回忆陆虞一天来的种种行为，面色逐渐凝重，忽然一声轻亮的童声响起，“爹爹、爹爹、爹爹…”

而后又消失，她们面面相觑，正当几人不知所措时门突然推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伸了进来，她看到陌生人先是一愣，接着便露出甜甜的笑容、一点都不怕生，憨憨傻傻的模样让林杏忍俊不禁，不等她细细询问小女孩，就从门外伸进来一双手将她拉回。

一个侍女的声音同时传来，“小姐，你若是再这般乱跑，老爷回来会生气的。”

“小秋姐姐，我保证不乱跑了。”软软糯糯的声音，还带着一丝不安。

林杏实在好奇，索性快步去推门，那侍女以为是自家小姐冲撞了她们，立刻道歉道：“实在对不起各位大人，我家小姐太过年幼，打扰各位实属无意，还请大人见谅。”

侍女本就是蹲下身和小女孩齐平，此刻像要跪倒一样，林杏不忍，像她伸出手，谁料等来的是一只胖乎乎的小手，小女孩竟以为面前的姐姐要抱她，主动往她的怀里去。

林杏顺着她的意思将人抱起，看着如此白净可爱的孩子脸上都是止不住的笑容，她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几岁了？”

侍女一直为敢抬头看，不知事情如何发展到如今的局面，胆战心惊地盯着自家小姐，可小女孩却丝毫不懂她的良苦用心，大咧咧道：“姐姐好，我叫陆施清，今年四岁。”

见孩子不怕，林杏继续问道：“你娘亲呢？为何只有自己在这乱跑？”

陆施清眨巴着大眼睛，仔细看还有泪光，认真思索片刻后给出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回答，“我不是一个人，这里有小秋姐姐、还有新姐姐。”

林杏想起小秋还未起身，忙道：“小秋快起来吧，你家小姐为何在这里？”

小秋顺从站起，回道：“前些日子夫人回娘家小住几日，将小姐也带了去，本是说会住上一月，谁知方才她们竟然突然回来了，小姐吵着要见老爷，四处找寻，这才扰了大人清净。”

听到关键词陆施清想起自己为何来此，她奶声奶气道：“姐姐见到爹爹了吗？”

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林杏哄道：“你爹爹出去了，一会儿就会回来，去找娘亲好不好？”

陆施清抬起头开始思考，最后开心道：“好，去找娘亲了。”

林杏趁机将她塞回小秋的怀中，她简单活动两下胳膊，想向两人告别，却有一女声突然响起，“清清，你在哪？”

陆施清立刻挣扎起来，边动边叫道：“娘亲，我在小秋姐姐这。”

那女子顺着声音找来，在最后一刻将女孩接过去，轻抚两下后背后才注意到此处竟有三人，小秋极有眼色地介绍道：“夫人，这是来调查杨县丞一案的林大人。”

听此陆夫人脸上的最后一丝警惕消失，语气和善道：“听说县丞一案疑点颇多，真是辛苦林姑娘。”

屋内两人听到这里的动静纷纷出来查看，小秋见状继续介绍道：“夫人，这位是大理寺少卿苏大人，另一位是沈大人。”

苏景奉听此反应过来这两位应是陆虞的家眷，客气道：“恐怕未来几日我们三人会多有叨扰，还请陆夫人见谅。”

陆夫人着急道：“苏大人这是哪里的话，大人此行是为找出害死兄长的人，我感谢还来不及呢？怎会觉得打扰？”

林杏被话语中的信息冲击，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重复道：“杨县丞是夫人的兄长？”

陆夫人点头，看到对面三人如出一辙的表情，决定仔细解释一番，可就在这时怀中的陆施清突然开始闹腾，她伸出手在空气中胡乱挥舞，嘴里还大喊着：“娘亲，我要去找爹爹。”

小秋本垂首立于一旁，听到自己小姐的哭闹急忙上前接过她，抱在怀里细细哄着，告退后带着陆施清离开，将清净留给她们。

直到小秋不见身影，陆夫人才缓缓道：“各位大人有所不知，我与兄长并无血缘关系，他十岁那年的冬天晕倒在我家门外，母亲心善将他抱进屋内，一番询问后才知他是个孤儿，他年岁这般小，若是出去一定活不下去。”

说到此处陆夫人停顿片刻，应当是想到了初见杨县丞时的场景，紧接着道：“所以我父母便给了他一口饭吃，我也就得了这么个兄长。”

听她结束，林杏问道：“不知你兄长可有家室？”

“不曾，兄长寒窗苦读才做到县丞，他十分体谅县里的大家，若是谁家有事情都会立刻去找他，或许是太过忙碌所以还不曾成亲。”

陆夫人满脸难过，可又强撑着回答她问题的样子实在让林杏于心不忍，她不想再问，只是道：“还请夫人节哀，我们定会找出杀害县丞的真凶，您如今才回来，还是快些去休息吧。”

对着三人一一告辞后陆夫人便离开，她转身后是不是抬起胳膊，不知是不是在擦拭泪水，林杏长叹一口气，苏景奉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道：“陆虞可未曾透漏出此事，想必他还不知自己的夫人、女儿已回府中。”

俞杭：“他有意隐瞒，为何？”

其余两人异口同声道：“他心中有鬼。”

下一刻陆虞慌慌张张的身影便出现在院外，林杏眼尖注意到，立刻喊他：“陆县令竟回来得这般快？”

陆虞明显一怔，他本是背对着三人，然后缓慢地转过来，下人已向他汇报此处发生的事情，他的笑容带些心虚，结巴道：“下官听说小女突然回来，还不停地在府中找我，实在放心不下这才急忙赶回来。”

几人还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林杏抬步向他走去，边走边道：“陆县令的女儿着实可爱，父女情深也让人羡慕，不过县令之前为何不曾提过清清？”

她有意加重最后两字，如她所愿，陆虞表情慌张，一步步往后退，林杏主动停下，等着他的辩解，如此陆虞也不再动，站在原地道：“跟各位大人见面后一直忙于杨县丞的事宜，没有合适的时机提起小女。”

林杏仍笑道：“那怎么也不曾听县令提起夫人是杨县丞妹妹呢？这总不会是忘了吧。”

陆虞答不上，他求助地看向不知何时离他们只有几步距离的苏景奉，可他并无反应，默许林杏的作为，另一边的俞杭更不可靠。

“爹爹，爹爹，爹爹！”欢快的童声把陆虞的紧张喊走，身后陆施清正向他跑来。

林杏将小女孩的所有动作尽收眼底，当然也包括她身后假意追逐的小秋，不过她不想点破，至少不当着孩子的面。

陆虞低声道一声“抱歉”后就转身去接扑来的女孩，他直接将清清抱起，还不等两人说话林杏先开口道：“清清可真是个好名字，清心为治本、直道是身谋。”

也不管陆虞回什么，她转身离开这里，苏景奉和俞杭紧随其后，父女两人已开始说悄悄话，门被关上，声音变得若隐若现。

三人出奇的安静，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直到月亮挂起，苏景奉道：“今夜天色已晚，早些休息吧，明日再查此事。”

“同意。”两人毫无留恋地离开。

简单洗漱一番后苏景奉吹灯入睡，准时的作息习惯让他很快就进入梦乡，所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已许久不做梦，可今夜竟罕见地梦到杨县丞在他面前自缢，四周皆是黑暗，除了面前人什么都看不清，而他不能出声、不能阻止。

他努力挣扎来到杨县丞身边，想要将他拉下来，可谁知不仅没成功自己也被慢慢吊起，窒息感立刻涌上，他拼命挣扎，终于在最后一刻从梦中醒来，被子不知何时竟盖到嘴边。

苏景奉只觉口干舌燥，起身去桌前喝茶，却发现一朵西施菊正躺在桌子正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