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还活着，他就会被封为一名优秀的骑士。”
“可惜他死啦。”
……
眼前的一切都是灰白色的，密密麻麻的雨丝不断拍在身上，少年火红色的长发被浸湿，垂在苍白的脸颊边。
丢弃神之眼后，他才想起这具身体本来也这么惧怕寒冷，曾经眷顾他的那缕明火已经彻底熄灭。
迪卢克面无表情地行走着，直到眼前出现了熟悉的岔路，偌大的庄园门口，有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
迪卢克鼻尖一阵酸楚，起身跑了过去。
“凯亚。”
好冷。
这是凯亚触碰到这具向自己扑来的身体时第一反应。自他的义兄拥有火系神之眼之后，印象中迪卢克的手心就再也没有冰凉过。
迪卢克紧紧拽着他的手臂，头埋在胸前，身体若有若无地颤抖。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义兄脆弱不堪的模样。
凯亚微微眯起眼，回应他的拥抱，用自己并不能谈得上温暖的身体尽可能承接怀里陷入崩溃的家人。
“我只有你了。”
滂沱大雨中，迪卢克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凯亚脸上没有表情，精细的眼眸晃动着蓝紫色的暗光。
“我只有你了。”
迪卢克又重复了一遍，抬起头，苍白的脸在凯亚视线里一览无遗。
往日总是洋溢积极笑脸的年轻骑兵队长，此刻脸上布满了阴霾，明红色的双眸被绝望浸染，但凯亚能看到一丝丝残留的期望。
他也明白，这丝期望来自谁。
少年缓缓勾起嘴角，抬手温柔地抚摸迪卢克的脸颊：“你还会相信任何人吗？”
迪卢克没听懂这句突如其来的提问，但他冰凉的手指开始有些发抖。
“……你在说什么？”
凯亚笑意渐深，双手捧住眼前少年的脸，垂眸吻上他泛白的嘴唇。
片刻，他偏头，呼吸摩挲着迪卢克的耳垂
“我可爱的义兄，真是善良单纯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啊。”
迪卢克按住他的胸口拉开距离：“……凯亚，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凯亚：“好好说话？”
迪卢克：“……”
凯亚低头，两个人高挺的鼻尖轻轻相碰，他发间清凛的松香和漂亮的瞳眸一时让迪卢克萌生了处在梦境中的错觉。
“莱艮芬德，果然是一颗能够轻松操控的棋子。”
闷雷砸破乌云，震耳欲聋的声响撼动地平面，闪电一刹那将两人的面容照得惨白。
“……”迪卢克缓缓向后退，狼狈的身体重新被雨水冲刷，他咬着唇，抽出腰间的佩剑，剑光有一刻恍惚了凯亚的眼睛，等他再直视面前的人，锋利的剑刃已经抵在自己喉前。
“……告诉我，不是认真的。”迪卢克的手臂颤抖着，脸颊上应该混杂有被雨丝覆盖的泪水。
凯亚抬头，往前走去。
迪卢克睁大眼睛，立即随着他的前进向后撤步，剑刃又这样只在凯亚喉咙前的咫尺之距停落着。
“多么绝望的眼神。”凯亚歪头笑道，语气里满是戏谑，“谁能想到蒙德主心骨之一的莱艮芬德，竟然庇护着外来的异端这么多年。”
他的嗓音低沉冰冷，仿佛在说一个可笑的故事。
迪卢克皱紧眉头，抬腿将眼前的人踹倒在地。背部砸在地上，泥土的清新气息很快涌入鼻腔，凯亚似笑非笑地看着迪卢克跪坐在他身上，双手握着剑柄，寒光闪烁的刀刃随着他手腕的抖动而摇晃。
“永远不要拿剑指着你的家人。”
这曾是克里普斯教授给他们兄弟二人的话。
“来，杀了我。”
凯亚勾起嘴角，双臂敞开，将胸口毫无防备地呈现给即将降临的审判。
“……”迪卢克眼睛里是炙热燃烧的怒火，是无法被背叛替代的绝望。
刀剑挥下，凯亚闭上了眼睛，他等待而来的，是划过脸颊的刺痛。
闷雷滚滚，大雨将两人的意识都拖拽入冰河。
凯亚缓缓睁开眼，冷凛的剑刃插/在耳边的土地里，被划破的脸颊已经开始渗出血丝。
迪卢克垂头，艰难地呼吸着，有那么几秒，凯亚甚至觉得他会这样窒息过去。
凌乱的发丝没有完全掩盖他的脸，凯亚还能看到他如玻璃器皿般易碎的模样。
“……我不想再见到你。”
许久，迪卢克终于说出这句话，他起身，也将剑柄抽出，背对着凯亚伫立许久。
凯亚心底萌生出一种奇怪的念头，就像那时亲眼目睹克里普斯被邪祟刺穿心脏般，他不是震惊，不是恐惧。
他觉得事情实在有趣。
一向正义的克里普斯居然也会像愚人众低头，向来光明的迪卢克却能对眼前明晃晃的异端手下留情。
凯亚看着他的背影，骑士团的制服修束着少年单薄的体型，垂落的长发被狂风吹打着。犹如往日许多时候，他们相偎在一起亲密无间时，凯亚很喜欢看着迪卢克的背影。
他享受那种听着义兄无奈的气声时，将他狠狠捣弄的喜悦。
凯亚很快站起身，从后面一把拽住迪卢克的手腕，将他紧紧锢在怀里。急躁的吻咬在他的耳垂，脸颊，嘴唇。手臂伸到他的腰肢，凯亚甚至想就这样将他搂起进去酒庄，在柔软的床铺上不作保留地侵占他。
可是迪卢克在反抗自己。
他不再是愿意无限包容自己的哥哥。
“……”
迪卢克在他脸颊上留下一片淤青，凯亚也终于冷静下来。
这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他也必须要为此承担后果。
迪卢克离开了，酒庄还在被阴雨笼罩。凯亚转身回到酒庄，来到凌乱的书桌前。
修长的手指灵活地从文件下抽出一张薄纸，上面写着几行蒙德人大多难以理解的文字。
“……”凯亚微微扬起嘴角，不知何时紧握的左手张开，一枚冰蓝色的吊坠安静地躺在手心里，雪花图案散发着凛冷的光。
凯亚走到壁炉前，轻手将这张薄纸扔进火焰中。
“这大概是我一生中写过最美的情诗了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