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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第158章 水墨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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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晌的日头尚温和,树杪晴风飘摇,兀自把一窗成画的疏影扰乱。

赵姝儿拈起一枚甫落案上的叶片,惊道:“入——秋了?!”

王赟闻言望去,只见窗台上亦散着三五枚叶,苍翠翠的,几颗萎去的黄斑甚是打眼,不觉流光竟一速如此,亦无情至此。

“逝者如斯夫,算算日子,也的确快立秋了。”他劝道,“姝儿,近日大理寺的诸多事太劳烦你了,累你也没睡个安生觉。现下案子已结,你不妨也去歇上一歇,左右有我在这里。”

“不行,我应承了四哥要照看好白黎的,我要等白黎醒来。”赵姝儿摇首道,“更何况,这案子,我还有好些地方没想明白。昨晚江公子虽处弥留之际,口不能言,但我一眼就瞧出,他是有许多话想对白黎说的。”

王赟顿了顿,默默嗟叹一声,转身去看冰鉴里新沏的茶。

方才还热滚滚的一壶茶水,已是凉沁沁的了。

其实,在虞洲共同推断诅咒案的那段光景里,她曾偶尔向他提及过江豫此人。

昨天夤夜,赵曦澄带着她抵至衙署时,她急促又略带踉跄的脚步,立时令他生出一股不安之感。

这种隐隐的不安之感,在狱中成了一笔惨烈的写实。

湫隘的囚室里,江豫倚墙根而坐,双目紧闭,鼻孔里唯有倒气的分儿。见者莫不惊惶,赵曦澄以“不得破坏现场”为由,喝命随行人员不得乱动。

赵姝儿是“大理寺仵作”,奔过去查探江豫详情。

骤然明亮的灯烛,照一地人影幢幢,有如鬼魅出行。她跟在赵姝儿后头,挪着步子,双足沥血一般。

那一刻,她看似与平常一般无二,仅仅是跨过了一道门槛,整个人却像是与世上的一切割裂开来,使得他心底泛起彻骨的心酸。

她走到牢笼的角落,背向着人缓缓蹲下。灯烛对那里的晦冥鞭长莫及,铁窗倾下的一抹月光便格外洁净,银嗖嗖,冷盈盈,仿佛是被冰封的一寸光阴。

所幸西洲衙署的官吏,皆知凉王殿下身边的司膳女官颇会断案,兼之有他这个大理寺卿的称许,因此,对于她的此举,众人并未觉得有不当之处。

大半晌后,她站了起来,徐徐转身,面上神情冷静得可怕,一字一字宣告犯人中了箭毒木,无力回天。

俄而,她又咬了咬牙,补充道:“按律,该当及时焚烧!”

犹如一瓢凉水泼入滚油,狱中哗声大作,裴文栋更是差点急晕过去。

经由一番拷打审问,事情原委很快水落石出——江豫下狱之后,狱卒碍于江达安转运使的官威,且得悉江达安对这个儿子素来疼爱,因此,并未对江豫进行仔细搜身,以致他服毒自戕。

赵曦澄大发雷霆,拂袖离去。落后,江达安夫妇闻讯赶来,江母哭得几度昏厥,江达安悲愤难耐,要拿裴文栋等人是问。

衙署乱糟糟的,又闹出人命,他身为大理寺卿,不得不坐镇,直至今晨才返回驿馆。

赵姝儿把玩着手中的落叶,感喟不置。

“一叶落而知秋。”她叹道,“我与江公子多少打过一点交道,也算对他的为人略有所知。那次在青莲巷,他教训两个诋毁白黎的泼皮,可没有丝毫的手软,何以他会对白黎一家做出这种······”

王赟奉上一盏茶,斟酌着打断道:“姝儿,关于此案,白黎姑娘在公堂上业已剖析得明明白白,且证物确凿,江豫自己也主动招供了——”

“嗯,这个我省得,白黎自是不会胡乱断案的。只不过,江公子他是如何下毒的?箭毒木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他下了毒为何还要纵火?而且,白黎好端端的在这里,那个替代她的人又是谁?这事别人不知,我们几个可是知道的。”

面对赵姝儿一长串连三并四的发问,王赟正愁该怎样回应,不虞她忽把话锋一折。

但见她双手支颐,一对杏眸定定瞅来,目含诚恳之意,问道:“王寺卿,你是不是一早就知晓了白黎的真实身份?”

王赟不由神色一滞,少顷点了点下颌。

赵姝儿露出一副若有所悟的表情,撇撇嘴道:“哼,这定是四哥命你不许告诉我的。”

王赟又是一愣。赵姝儿这一解释,倒也合情入理,可若要乔装承认,他自觉有所欠妥,遂端起瓷盏埋头吃茶。

赵姝儿亦吃了几口茶,不满地说道:“王寺卿,当下我也算是大理寺的人。既然这案子都结了,我是不是有权利知晓案子的详情?比如,江豫系虞洲诅咒案凶手丁寒山之子,白黎她是如何推断出来的?”

王赟搁下茶盏,又提壶斟满。

定瓷轻薄亮洁,淡绿的茶汤微浮涟漪,剔透清明,迎着光,历历可见洁白的盏壁上,有窗影花影树影在摇曳,蟠结错杂,宛如蔓生的丛丛水草。

且不说赵姝儿的疑团满腹,此案他亦有不解之处。案子背后的牵涉,究竟有多深多广,他并无十足的把握。

“······再就是,那玉莲被陆梓原吞掉一颗,余下的一颗又在哪里?唉,可惜我还不知道那毒究竟藏在玉莲的何处······

赵姝儿呶呶不休,大有不打破砂锅不罢休的架势。

王赟再一次饮尽盏中茶汤,忖度片刻,捡了几个不太紧要的疑点,给赵姝儿阐释。

“丁寒山夫妇的婴孩丢失一案,我曾在虞洲同黎姑娘看过卷宗。那名婴孩,有个显著特征,即右上臂外侧有一条疤痕。而江豫的右上臂外侧,同样有一道醒目的旧伤。”

“原来如此!”赵姝儿像是恍然大悟,须臾眉尖一蹙,“可单单凭着一条陈年伤疤,也不能全然断定是为同一人——”

王赟略略叹了口气,道:“黎家与江家沾亲带故,黎姑娘幼时应见过江豫手臂上的那道伤疤,只不过彼时并未觉得有特殊之处,因为小孩子磕磕碰碰受个伤留个疤,实属稀松平常。”

赵姝儿不住颔首,想她孩提时就爱胡闹,也由此没少遭父王的呵斥与训诫。

王赟把指尖点在案面上,心道除却此二点,应还有更有力的证据证实江豫的身份。他往内室的方向睇了一眼,暗暗忧心她可否撑得住。

赵姝儿又问道:“然而,陆梓原一个江湖剑客,萍踪浪迹的,白黎又是如何识破的?难不成你与白黎曾经在虞洲见过陆梓原本人?”

王赟苦涩道:“并未。虞洲诅咒案发生期间,陆梓原缠绵病榻,从未出过二门。我和黎姑娘虽参与了案子的推断,但从没去过陆家,连陆真也未见过,根本不知陆梓原的相貌——”

他蓦地想起那画像来,遂端起茶盏吹了吹,慢慢饮尽,这才接着说道:“殿下是为虞洲灭门案而来,黎姑娘必定也看过灭门案的卷宗,且她又熟知虞洲诅咒案,许是发现了两案之间的关联所在。”

赵姝儿长叹道:“唉,论及虞洲灭门案,我也曾仔细研究过;那诅咒案,我也听过许多遍。唉,偏偏我就想不到呢!唉······”

王赟见她一下蔫头耷脑的,安慰道:“术业有专攻,黎姑娘擅长推断,而你的强项在于检验一行。你能验出箭毒木这种剧毒,对黎姑娘此次断案,可谓至关重要。”

“嗯,言之有理,要侦破案子,推断与检验,缺一不可。”赵姝儿一扫适才的萎靡,昂首道,“所以,我与白黎真乃天作之合!往后,我要和她断遍天下案子,所向无敌!”

言罢,方觉自己用词有些夸张了,面上一热,讪讪补充,“王寺卿也断案如神的——”

一语未尽,回想前言,忙捧起茶盏低着头吃茶。

几点蝉鸣打绿荫里飘来,似远似近,难成腔调,却有种一句三叠的淡淡幽婉。

王赟亦顺手端起了茶盏。茶盏是空的,疏疏落影,随风点染,恍若水墨在洁白宣纸上洇开的青花,刹那惊鸿,又倏尔不见。

公堂上,旧案新案,牵丝扳藤,盘根错节,她却条分缕析,将案子断得一清二楚,众人莫不叹服。然而,他很是明白,她在遭受着什么样的苦痛。

赵曦澄画下的那幅画像,他曾拿着去左府暗中寻访。后来黑衣刺客突袭驿馆,他方知是陆梓原利用了“左嘉”之名。

那夜,他只顾着紧张架在她脖颈上的剑。如今细细想来,陆梓原挟持她,并非心存伤害之意,而是另有它意。

许莞闯公堂,陆梓原自裁。

赵曦澄与她在西州边境遇险后,又失了踪迹。他二人虽然从未提过那一段光景的情形,但他业已隐约猜知。

他二人,应是被陆梓原所救。而陆梓原与许莞,应是关系匪浅。故而,当许莞出现在公堂上时,赵曦澄与她根本无需去查证,之后,更是直接将许莞带回了驿馆。

如此,陆梓原在公堂上见到许莞后,便立即自尽,其因不言而明。

至于箭毒木究竟在玉莲的哪个部位,他一时难以猜知。

因为陆梓原被羁押至衙署后,裴文栋等忙着开堂审案,他亦不得闲去探究那颗从陆梓原身上搜出的玉莲。

此外,这次解案,她并未表明自己便是黎光之女黎慕白,仍以凉王府的人自称。那么,她是打算待西洲事了后,再度返京的罢。

赵姝儿吃完了茶,抬头觑了一眼,见王赟持着空盏作垂眸状,便欲要去里间瞧一瞧黎慕白,可一腔子的疑点尚未得以纾解,于是不甘心地又问道:

“那个,我还有一个很大的困惑。既然陆梓原那般恨许庄辉,残忍地杀了许家十几口人。可当许庄辉的女儿,即许莞姑娘突然现身公堂时,陆梓原却忙不迭从江公子手里夺取玉莲,一气吃下,以致中毒身亡。陆梓原这是自知被困,不得不放弃复仇了?还是他幡然醒悟,决定不再滥杀了?”

王赟仍旧盯着手中的茶盏,随口回道:“关于陆梓原此举——”

一把疾风,彻底带走了盏里的青花疏影。

他捏着茶盏的手一紧,停顿片晌,对赵姝儿继而说道:“许是这两个缘故皆有罢。”

日影渐退,屋子里亦渐生热。他把空空的茶盏放下,起身去门外吩咐下属拿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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