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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84章 浮丹沉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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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曦澄伸手掸了掸文竹,冷冷一哂。

“自朝莲公主入住钟萃轩后,淑妃娘娘每日都会去,未见有异常举止。”他道。

黎慕白忖度片刻,道:“殿下,我记得您说过,兖王殿下参与击鞠比赛,是他去陛下面前自告奋勇的。”

“不错。”赵曦澄从文竹上掉开视线,回身走到黎慕白对面坐下,“击鞠赛事出现的意外,亦与六弟相干?”

“我尚未有十成的把握,先请殿下详细说一说那天您是如何遇见兖王殿下的,以及兖王殿下是如何得知击鞠赛事的。”

赵曦澄倒了一盏茶搁到她面前,然后再给自己倒了一盏。

黎慕白忙站起要欠身道谢,见赵曦澄不悦地瞪来,只好重又坐下。

赵曦澄吃了半盏茶,方徐徐说道: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六弟是如何得知的。”

“那日,六弟按循例进宫看望淑妃娘娘,淑妃娘娘正在查视钟萃轩的内务。六弟应是见淑妃娘娘不在永和宫,便来钟萃轩候着。”

“我当时在调整钟萃轩的布防,他一来就扯着我闲聊。淑妃娘娘忙完后,他便与淑妃娘娘一道回永和宫去了。”

“我出宫时,恰好又遇上他。他告诉我,他亦要参与击鞠比赛,而且父皇已准了。”

赵曦澄停了一停,接着道:“我猜,击鞠赛事约摸是淑妃娘娘与他提及的,他知道后又去求了父皇。”

“我猜亦是如此。”黎慕白颔首,继续问道,“兖王殿下等候淑妃娘娘时,可否进去过钟萃轩?”

“彼时我在检查钟萃轩外围的值守状况,他与我一道,没有进殿内。”

“那淑妃娘娘从钟萃轩出来之际,朝莲公主是否相送?”

“并未。不过,朝莲公主的侍女采筠与采卉把淑妃娘娘送到了门首。”

黎慕白忙问:“其时,兖王殿下身在何处?”

“他随我巡视完毕,便在门首与贾元化谈笑风生。”

黎慕白闻言,眉头松了松,取过一张细绢纸,铺陈在案面上。

“殿下,请您画一幅画,画采卉即可。”

赵曦澄却道:“当时出来相送淑妃娘娘的,亦有采筠。”

黎慕白捋平纸上褶皱,又拿过一对和田玉镇纸压在绢纸两端,道:“只画采卉即可。”

她固执的语气被风汇成细细一线,有种背水一战的意味。

赵曦澄瞅她片刻,沉默地提笔蘸上颜料,又在一个青玉圆砚边缘处掭了掭笔头,埋头作画。

案上摆了各色画碟。

黎慕白见那些颜料新鲜有趣,想着也许可以用来作一些标注,意欲起身去仔细看看,不意头发起昏来。

于是,她忙摸出一只天蓝釉冰裂纹小瓷瓶,揭开盖子嗅了又嗅。一下,脑中的混沌被驱散不少。

瓶里是赵姝儿赠予她的胭脂。今晨出柠月轩前,她思及这胭脂的效用,便挑出一些,寻了一只小瓷瓶装上,随身携着。

握着瓶子,她心底滑过一丝苦笑。

赵姝儿赠她胭脂,本意是让她用来装扮,现下却叫她用来醒脑了。

“瓶内是何物?”赵曦澄搁下画笔,目光沉沉看向她。

“那个——是姝儿郡主赠的。”她生恐赵曦澄对赵姝儿有所误会,走过去把瓶子捧到赵曦澄跟前,“殿下,闻闻,很香的。”

不虞赵曦澄一手拍来。瓷瓶立时掉落,在地上骨碌骨碌打滚。

黎慕白一个趔趄,忙伸出右手扶住案沿,勉强站稳。肩膀却一阵吃痛,使她不由自主抬起左手捂去。

赵曦澄双眉一皱,问道:“你受伤了?”

说着,便要去拿开她搭在右肩上的手看个究竟。

黎慕白身子一侧,恰恰避开,留下赵曦澄的手尴尬停于半空。

赵曦澄只觉得肺叶里忽然堵来一团棉花,又见她捂着肩去拾那地上的瓶子,便先行一步捡起,冷声道:“又是姝儿制的香?我已警告过她,不许再胡乱弄这些东西予你了!”

黎慕白蓦地忆起——此前赵姝儿赠与她芙蕖香,便被赵曦澄斥责过。

“不是香,是胭脂。”她忙分辩,“郡主说这胭脂是她最近才制出的,里面加了一味红天竺葵,可消除疲乏,又可驱赶蚊虫,最是适合夏季用。”

“红天竺葵?气味那么怪异的花,怕也只有你才信她的鬼话!”赵曦澄乜她一眼,指尖捏着瓶子端详。

“郡主确实说红天竺葵天生有怪异之味,但她添了很多香花香料进去,就把那异味掩实了。殿下不信,大可闻闻,当真无一丝的怪异气味的。”

她说得急切,赵曦澄终于把视线从瓶子上移开。

只见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来,瞳仁给雪白的腮颊一衬,益发的黑与亮,像月亮落在了水里,点起几圈轻薄的涟漪。

风拂起她鬓边的几缕碎发,又牵向他,夹着三两点鸟鸣,犹如捎来一个暖绒绒的四月天,使人生出一把子想要挠痒的悸动。

鬼使神差的,他依了她话,把瓶子举到鼻翼下,细细嗅了嗅。

“姑且再信她一次,谅她也不敢再犯同样的错了!”赵曦澄把瓶子盖紧,“她这法子,怕是验尸验出来的!”

黎慕白一听,看着被赵曦澄搁在案上的瓷瓶,一时不知是收还是不收。

“怎么?这就怕了?”赵曦澄嗤笑一声,“她常去西郊义庄偷验尸首,不管冬夏的。你自己查案,应知道尸首放久了,便会散发出浓重的异味。她倒好,大热天里,为了不让端王叔发现她身上沾染的尸臭味,居然在那些尸首周边撒了大把上乘的香料,把个义庄生生整成了个香海。”

“那怎么成?一般验尸也就烧苍术与皂角来辟除臭味而已。”黎慕白想象着那副情景,只想笑,“其实尸臭味,用再多的香料,也是盖不住的。”

语毕,旧年里的一件小事猛地浮于脑海。

西洲有不少从西域来的胡商,她与江豫溜去街上玩耍时,常常遇到。

那些个胡商们,最喜佩戴浓香,但那香气里头,偏偏又夹着一股子怪怪的臭味。

她不明所以,拉着江豫跑去胡商们爱光顾的香料铺子。

两人装模作样地挑选香料,趁机向掌柜与伙计打探胡商常买的香料。

掌柜与伙计告诉她与江豫,说那胡商最喜香味浓重的香,因为胡人自胎中就带有一种特殊的酸臭体味,是怎么洗都洗不走的。

故此,他们要用大量的香料去掩盖。尤是夏天,那酸臭味更难闻,他们对香料的需求也就愈多。

走出铺子,她与江豫哑然失笑。他们一度以为,那些胡商是喜欢佩戴又香又臭的香料呢!

日头打绿荫里斜来,她面上一半蒙着温软的光,一半垂在阴阴的影子里,半暖半凉。

赵曦澄注视着她,心底腾起一把强烈的不安。

他很清楚地看到,她嘴角冒出的那点笑意,在渐次变得缥缈,一种怅然若失的缥缈,又带着拣尽寒枝不肯栖的倔强,以致沙洲冷寂。

“那个胭——”赵曦澄试图打断她的遐思,她已自顾自说了起来:“怪不得姝儿郡主查不出那鸿胪客馆的异味,我大约明白了——”

许是在出神,她不知不觉伸出指尖,在一只梅花纹白瓷画碟里点了点,却忘了手边有个小瓷瓶。

小瓷瓶登时滚下案,跌落在地,“哐当”一声裂响。

她一急,忙俯身去捞,衣袖又带翻了案上的几只画碟,以及那只折成方胜的洒金笺。

画碟里的颜料立时泼了她半个袖子,又顺着衣角滴到了地砖。

赵曦澄连忙拉开她,将她摁在椅子里坐好。

看到她掌间的布条仍旧洁净,他松了口气,严命她别动,无视自己衣衫沾上的颜料,转身去吩咐门外的杜轩杜轶进来收拾。

黎慕白缓过神来,才明白适才所发生的事。

都怪她近来总爱用手指蘸水涂画,一下竟成了习惯。

小瓷瓶已碎,珊瑚红的胭脂散在地上,有几处变成了粉红。

黎慕白一愣,起身去拾那胭脂。赵曦澄回头看到,紧走几步,一把掣住她,将她重又摁回椅中。

“你手掌的伤尚未痊愈,不宜沾染异物。”

黎慕白却把一对眸只盯着那胭脂看:“我不会弄到伤口上去的。”

赵曦澄默默睇她一瞬,俯身把散落的胭脂拾起,又扯出一张罗纹笺包好,再递给她。

黎慕白谢过,拿着胭脂看了又看。

杜轩杜轶进来,很快将四洒的颜料、破碎的瓷片等一一拾掇干净,又拿着那只染了颜料的方胜出去料理。

黎慕白迫不及待问道:“殿下,您擅长丹青,通晓色彩之理。请问这胭脂染上那些打翻的颜料,色泽为何会变浅?”

赵曦澄瞥了下那团胭脂——珊瑚色间杂着粉,成了深深浅浅的红。

看着她又用那种亮晶晶的眼神一眨不眨地望来,赵曦澄微微一怔,拿过一只定窑白瓷莲瓣纹画碟,将笔尖在里头蘸了蘸,然后提笔,于胭脂上滴了几滴颜料。

但见那一处的胭脂,本是珊瑚红,须臾后便红得更浓更艳了,把黎慕白惊得双眸溜圆:“这颜色,怎又变深了?”

“此乃朱砂,染于胭脂,可增胭脂之色。”赵曦澄又取过一只画碟摆在黎慕白面前,“又如蓝淀,染上朱砂,便会变得偏紫。你刚刚打翻那只画碟,里面盛的是铅粉。胭脂若掺上少许铅粉,则会褪色。”

黎慕白把视线在画碟里逡巡,一面说道:“原来如此!殿下,我要去鸿胪客馆一趟。”

她霍然从椅上直起身子,不承想牵动了肩膀上的伤,疼得她颓然坐下。

赵曦澄见她紧捂右肩,面露苦痛之色,意欲上前检查她的伤势,又想着她避开自己的模样,脚步一顿。

“可还好?”他问道,却见她只敷衍地点了点头,转身出去欲招杜轩问一问。

黎慕白恐杜轩挨罚,忙叫住他,将自己昨日在鸿胪客馆如何查案,又如何被大狸猫袭击,细细道出。

但她隐去了江豫驱猫救她一事。

“异瞳狸猫寻常难见,但京中仍有一些高门大户的人家养着。你又如何肯定,它一定是朝莲公主的爱宠?”

停一停,他又道:“若那狸猫果真是朝莲公主的爱宠,鸿胪客馆刺客案后,为何不见北夏和亲使团提及?”

他澹然地理着袖口,面上亦是一片冷淡。黎慕白却觉微微一窒,抓着右肩的手禁不住收拢。

赵曦澄见状,忙上前握住她左手的腕子,略略用力,把她的手拿开。

黎慕白一惊,缩了缩身子,抽回手:“殿下,是江豫告诉我的。”

赵曦澄的眸光不由蕴上了一丝锐意,在她的眸底打转。

他问道:“那他可否还告诉了你,他为何会与北夏和亲使团一同进京?”

黎慕白摇了摇头,亦把一点苦涩从心头摇到喉咙。

半晌后,她深深吸了口气,像要把什么东西重重压下去一般,声音发闷:

“殿下,我把狸猫一事禀告给了大理寺,大理寺已经派人全天守着了。如今,只待那狸猫落网,真相或许会露出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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