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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83章 不虞之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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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风细细,花枝“沙沙”地摇,一窗疏影微乱。

黎慕白推开窗子,把屋子收拾一番,又给长案上的龙泉窑秘色瓷八棱净瓶添上水。

瓶里的芍药已有些萎靡,但她也懒得更换。

她想,若是让母亲得知,定要排喧她一场。

母亲爱花,擅长瓶供,常唤她去园子里掐花。起先她还兴致勃勃,不出几天便厌倦了,又去学棋,为此常跑到书房找父亲对弈。

彼时,她恰好助王岑破了虞洲诅咒案,有点小小的自鸣得意,以为下棋不过尔尔,又觉得自己是初学,父亲多少会顾及一下的。

岂知父亲落起子来,没有半分的婉转回旋,次次把她的黑子杀得片甲不留。

“爹爹,你就不能让着女儿一点嘛?”她委屈巴巴地将棋子重归入箧。

“阿暖啊,这下棋亦如用兵。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父亲吃着六安茶,呵呵笑道,“阿暖,你要我让着你,就是让爹爹去让着敌人啊!”

“爹爹净爱说胡话,我可不要你打败仗!”她撅着嘴,脑中却浮现出父亲身披铠甲、指挥千军万马的英武身姿来。

“阿暖,爹爹今天也要告诉你,查案亦如用兵。”

她惊诧不已,托着下颌把父亲瞅了又瞅:“爹爹,你都知道了?”

“嗯!”父亲注视着她,语气严肃,“阿暖,案件有大有小,大者可涉国,小者则涉民。但无论大案小案,断案者皆需谨慎行事,不可行差踏错半步!”

“是!”虽然当年的她对父亲这番话似懂非懂,但仍郑重颔首,并铭记于心。

“涉及到国家,又该怎样呢?”她问父亲。

父亲淡然一笑:“苟利国家,不计生死。”

“我要爹爹活着!”她嘴一瘪,几要哭出来。

父亲忙给她擦泪:“阿暖,你忘了,兵法还有一招,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她把用来添水的壶归置好,眼眶泛红,喃喃自语:“可是爹爹,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不战而屈’呢?”

年初,我朝西境被丹辽突袭,是牺牲了戍疆老将李长安以及数名将士,方换来当下的安稳。

太平本是将军定,却不许将军见太平。

她不能忘记父亲的治军之心,亦不能忘记那些戍疆的英魂。

如今朝莲公主的案子,不再是寻常的命案了,一个不慎,将遗大患。

届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家中失火的真相固然重要,但无法与邦国之安相较。

朝莲公主的案子,她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揪出幕后真凶!

她深吸一口气,牵袖拭了拭眼角,将案上的食盒挽在手臂上,步履坚定地踏出了柠月轩。

雨后的晨间,分外澄净,熹微半展,露晞风清。

不梨居前,锦允正指引着几个小内侍,清扫着被夜来暴雨摧残的落花与落叶。

“白黎姑娘,殿下不在里面,你先等一等。”锦允笑着告诉她,又跑去指着一个小内侍喊道,“你去把那处的积水弄干净,殿下就快回来了。”

黎慕白一听,谢过锦允,准备去找杜轶问一问,甫一转身,便见青绿如云的梨树尽头,有人眉目浸霜,正徐徐朝她行来。

苍穹淡碧,轻云如烟,处处惨绿。

他一袭紫锦宽袖袍淌着剔透的曦光,飘飘曳曳,明耀得恍惚成了这时节唯一的景致。

黎慕白提着食盒,慢慢迎上去。

隔了疏疏的光影,在瞧见她的那一刹,赵曦澄脚步微微一顿。

他淡淡扫了她一眼,沉默地经过她身侧,示意她,他要用早膳了。

黎慕白看着空空如也的食盒,心虚过后,计上心来。

不梨居,食案之畔。

黎慕白掏出一只同心方胜,垂首捧到赵曦澄眼前。

“这是何意?”赵曦澄眸光闪了闪。

“我定当竭尽所能协助殿下,即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赵曦澄视线倏地一冷,也未接她手中的方胜,只牢牢望住她。

她螓首低垂,长长的睫羽扑落落的,似要把一切不相干的红尘封锁在外。

而她捧着的那只方胜,皱褶遍布,细细的沟壑里仿佛藏着一段曲折的心事。

赵曦澄偏开了脸。

窗外长空如洗,映得一团絮云如雪。几株梨,早已不见之前的纤凝浓白,碧青的叶在风中描摹,像是极力要在那云畔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就这般急着回西洲去?是缘于她与她的表哥相认了?

这一段时日于她而言,仍只是她一个承诺的履行,抑或是她用来换取回西洲的一个筹码而已?

他的手,陡地在袖摆里攥成拳。

“如此甚好,本王望你时刻谨记着!”赵曦澄重又盯着她,声音淡漠得如积年不化的雪,“你已知昨日之事?”

“是!”她放下方胜,把自己是如何依据他让王赟转达的话与物件,从而推测出江山眉妩图与案子之间的关联,一一道出。

赵曦澄一壁听,见她自顾自地在案边坐下,一手支颐,面容苍白,唇色发灰,终忍不住截断她的话,命杜轶进来摆早膳。

黎慕白本无多大食欲,却见案上摆的都是她素日爱吃的,眸光一跃。

明知自己此际不宜食用冷食,但她仍禁不住伸手要去取那碗离她最远的槐叶冷淘。

赵曦澄已把一碗粥推至她面前,以不可抗拒的口吻命她吃下去。

那是满满一碗红豆莲子粥,还添了不少的赤沙糖。

可她一向不太喜食粥,却碍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扒拉半碗后,又吃了一只奶油松瓤卷酥,她总算恢复了一些力气,手搅着碗里剩余的粥,眼却觑上了那碗未动的槐叶冷淘。

赵曦澄睨她一眼,迤迤然端过槐叶冷淘,慢里斯条吃了起来。

她撇了撇嘴,赌气似的捧起粥碗,大口大口喝着。

搁下碗时,却见赵曦澄正望着她,眸里的郁郁情绪如化不开的似海春深。

她一下愣住,脑中蓦地回荡起昨夜听过的那缕歌声——落花空许叹息,鱼雁难传千滴红豆······

她探过那么多案子,为何会在那一刹乱了心神?

兵法云:静以幽,正以治。

冷静!她必须冷静!

赵曦澄见她猛地低下了头,自己亦瞬间垂下了眸子,把筷子一放。

她看到雪白碗底还余了几颗红豆,豆皮鼓胀胀的,豆心几欲破壳而出,心中忽地一动。

“凶手给朝莲公主下毒的手法,我或许知晓了!”她丢开碗,跑到书案边,在一沓涂画过的罗纹笺里翻找起来。

赵曦澄面色一凜,命杜轶进来拾掇,然后亦去了书案处,在被她翻得散乱的纸堆中抽出一张递过去。

“谢殿下!”她讪讪笑道,接过那张画了莲花玉簪的罗纹笺。

细看一晌,她拿起那只方胜问赵曦澄:“请问殿下,这方胜您是从何处得来的?”

“此事稍后再议。”赵曦澄边整理书案,边把昨日在宫中的经历捡要紧的说了起来。

黎慕白只得放下方胜,一面听一面有的放矢记录着。

昨日赵曦澄入宫后,正与几位大臣商议如何妥善处理和亲的后续事宜,突然被皇帝身边的内侍请走。

原来,采筠偷偷跑出了钟萃轩,找到北夏使团所住的偏殿,把朝莲公主业已遇害身亡的事禀告给了赫连骁。

其时,王赟因案子之故,去了永和宫求见淑妃娘娘。

赫连骁听完采筠的哭诉,认为凶手是淑妃娘娘,要求即刻面圣。

皇帝派常福请走了赫连骁。

此外,昨日晨起,皇后病情加重。是以,冀王赵明淳与高仪一大早入宫侍疾。

赵明淳在击鞠比赛中受的伤比较重,在皇后服了药有所好转后,皇帝便命他回府去了。

高仪虽是皇后的远房姨侄女,但自小就受皇后青睐,常出入宫中陪伴皇后。昨夜赵明淳离宫后,便是高仪留在皇后身边侍疾的。

淑妃娘娘已涉嫌案子,不便再打理钟萃轩诸事。而皇帝身边的妃嫔本就少,皇后少不得强撑病体,料理后宫。

赵曦澄执掌和亲诸事,与暂住宫中偏殿的北夏和亲使团斡旋许久。

最后,赫连骁同意仍在偏殿住下。不过,倘若三天之内找不出真凶,他们就要扶着朝莲公主的灵柩启程归国。

黎慕白止住书写,目光落在案边的同心方胜上。

丹辽一向对我朝虎视眈眈,真让北夏和亲使团这般回去了,只怕正称了他们的心。

而赵曦澄,果如他所言,昨夜他被留宫中,只是给皇后侍疾,再无其它?

那为何他要让王赟又是转交物件、又是传话于她呢?

“可殿下的那句‘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我总觉得另有所指。”黎慕白看着赵曦澄两眼下隐约透出的郁青之色,径直问道:“殿下是不是与淑妃娘娘一样,也涉嫌朝莲公主身亡一案了?”

赵曦澄虽早知她会推测出来,但仍止不住心一沉。

昨日,他困在宫中,的确如她所言,且作案动机是他欲借此案来铲除异己。

不过,这些是父皇私下传言于他,他方知晓。

至于那指证他之人,父皇并未点出。

他托王赟转交物件与传话,实为提醒她护好自己。

今晨能回府,他是奉了父皇秘旨的。

“此次,是你的推测有误。”赵曦澄侧开她询问的目光,负手踱到窗畔的长案前。

他本想告知她的,但一想到在她心里,她助他,只是履行她的一个承诺而已,便不愿再向她提起了。

何况,此事她知晓得愈少,将愈安全。

“不会的!”黎慕白拧着眉头,“江山眉妩图最先出现的便是一女子立于水岸汀兰处,而江山眉妩图最近又现出一幅凶手之画——”

“我说错了就是错了!”赵曦澄冷声打断,头也不回。

黎慕白见他不愿多说,以为事关机密,便也不好再追问,继续推断案子。

两人都未再言语,屋内只余风翻动书页的声音,哗哗,哗,一时密,一时疏,又一时静。

“三日之内破案,你可有把握?”赵曦澄忽然问她。

“三日足矣!关于凶手,我已有大概眉目。只是凶手的作案动机,我仍需佐证一下。”黎慕白给笔尖蘸了蘸墨,看向赵曦澄的背影,“请问殿下,淑妃娘娘每次去钟萃轩,可否有不同于寻常的举止?”

赵曦澄沉默一瞬,反问她:“淑妃娘娘与凶手有干连?”

“当下我尚不能确定,但案子肯定会牵涉上她,也许还会牵涉到兖王殿下。”

赵曦澄望着窗外,沉吟不语。

昨日暴雨,今晨却是个晴好天气。日头尚早,却已灼亮得刺眼,照得长案上的一盆文竹落下一片水墨浓影。

往日里只觉模糊糊的一团绿碧,此际纤毫毕现,细一看,方觉那密密丛生的,竟是似针锋若麦芒的叶。

夏风,已携上迭迭暑意,隐隐迫人。

出宫前,父皇命他把案子凶手坐实为丹辽奸细,把淑妃摘出去。唯有如此,他的嫌疑才能彻底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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