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乐衍有无数个人生至暗时刻，在公路上发现蓝牙一直连在自己手机上，然后化身土拨鼠大叫算一个……
她也有少数幸运时刻，公司真的通知加班算一个……
最近嘴巴开了光似的，说话前要过过脑子了。
新秀大厦十八楼，是一家八年前新开的投资公司，因为碰上风口，投资了许多自媒体产业而在江城站稳脚跟。
最近他们要和另一家投资公司竞标，争取和国内最火热的ai公司合作。
竞争强度很大，对家开出的条件相当丰厚。他们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方乐衍敲键盘敲到十点，灵魂已经被炙烤成白骨一具，毫无营养可言。
当她从代码里抬起头，一张五颜六色的花脸正对着她笑。
方乐衍心里只有三个字：鬼画符。
“洞洞花，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吗？”
洞洞花弯下腰，上半身搭在她面前的书堆上。长腿并立，腰部曲线魅惑，怪不得无数1为他痴、为他狂。
不过方乐衍现在没心思想黄色故事，只想快点敲完最后一段。
“方乐衍，你有事情瞒着我。”
“比如呢？”
“比如，”洞洞花勾唇一笑，“你有男朋友了。”
“哈？荒谬。”
方乐衍眼睛仍粘在屏幕上，手指快速动作，“从何说起。”
“你的室友来给你送饭了。你那小房子，还需要室友吗？”
方乐衍眼睛一张，停下了动作，“你说室友？”
“对啊，大帅哥呢！我看人家等你好久了。”
难怪洞洞花下楼了还要专门上来一趟。
方乐衍这时才记起打开手机。屏幕一亮，几百条消息就弹了出来。
从下午四点到晚上八点，方才都不停地给她发消息询问状况，很多条都是在担心她。
他打了二十多通电话，她一个都没接。
“完了。”
洞洞花眉尾一挑，调侃道：“怎么了？让小男友伤心了？”
“我马上得走了。”
“走呗。少敲一段代码又不会死。”
方乐衍把桌上的东西都揽进袋子里，踩着风火轮下楼。
路灯下，有个瘦高的人影，黑短袖黑裤子，戴着鸭舌帽。
他垂下头看手机，脸上的光稳定不变，手机屏幕似乎只停留在某一个页面。
她大口喘着气，又朝那人跑去。
跑步不是她的强项，以致于她每一步都掷地有声……
一米都没跑出去呢，那人就转头看向她。
方乐衍急刹停住，抠抠脸，有些尴尬。幸好她没戴眼镜，啥也看不清，这段路才没那么难走。
不过那人也朝她走，大部分距离都是他消解的。
“六点就来了？”
她看他手里的饭盒冰冰凉凉的，连水汽都没有了。
方才点头，“嗯。你加完班了吗？”
“嗯。我们，回家吧。”
“好。”
方乐衍伸出手，“给我吧。站了那么久，肯定累坏了。”
方才空的那只手动了动，可她看的是饭盒。
方才笑了笑，“不累。我刚好看看你工作的地方。”
“噢，我在十八楼。应该刚才那个人也告诉你了。”
“嗯，他告诉我了。”
最后一班公交是赶不上了，他们只能去坐地铁。
站台等待时，谁也没有说话。方乐衍抠破了脑袋，都想不出怎么开口才好。
走了三站后，方才冷不丁开口，“还有一站就到了。”
“是，是啊。”
方才凑到她耳边问：“主人晚上吃的什么？”
方乐衍摇头，“还没吃呢。不过现在太晚了，吃了就睡不着了。明天早上吃好点吧。”
“好，我今天去逛了超市。明天早上可以做丰盛点。”
方乐衍心脏停了一下，刚想开口，车门却开了。
他们跟着人流出站。方才走在她前面。
好不容易，她看准机会，抓住了他衣角，前方却是上行电梯。
方才退到和她同一高度，小声问：“怎么了？”
“那个，出去再说。”
“好。”
出站的那一刻，冷风铺面而来，把她的格子衬衫吹得呼呼响。
正瑟瑟发抖时，一件薄外套递到了她面前。
方乐衍愣住了。
方才补充说：“刚洗过的，不脏。”
方乐衍没有接外套，而是握住了他的手腕，神情认真，颤抖的声音无不透露着心疼。
“方才，我不嫌弃你。不，我的意思是，你很好，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嫌弃你。”
“我刚才，不是想让你早饭再做丰盛点……当时的话是有这个意思，但是我现在否定了。你以后不用早起，尽管睡到自然醒，我们早饭也……”
方才抽回手腕，乌木眼瞳逐渐空洞，“我们早饭也分开吃？”
“嗯！”
方乐衍认为这没有任何问题。既然两个人都在打工挣钱，就不能只让一个人付出。
早饭随便应付一下就好，没必要牺牲他的睡眠。
“我也否定。我不累，我想早饭在家里吃。”
“方才，我在饰品店干过的。当一天站桩是很累的。更何况，其他家务你也……”
方才打断她，“方乐衍，那你呢？你加班到十点累吗？”
“每次你们公司忙起来了，你都没时间回家，连续好几天只睡两三个小时。凌晨三点还等在十公里外的公司，只为了让别人看一眼你的合同。”
“方乐衍，你累不累？”
街上的人渐渐少了，温度极速下降，方乐衍却不怎么冷了。
她深呼一口气，答：“不累。但痛苦不是拿来比较的。”
她从地狱里长出来，小时候的生活比现在更苦。加几天班而已，她早就习惯了。
方才不一样。她把他接回家，是为了让他衣食无忧、快快乐乐一辈子，不是为了让他被生活磋磨的。
“好，我们不比较。那付出呢？你可以为了养我拼命升职，我为什么不能为了你的饮食早起呢？”
“我……”
方乐衍答不上来。
有人一起承担，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她一个人扛，就只有她一个人痛苦，至少另一个人是开心的。
两个人一起扛，痛苦就是双倍的。
但当他陈述她的工作经历时，她心里的酸涩还是越积越多。
为什么他都对她关心备至，她的所有家人却对她不闻不问呢？所有人都唯恐从她身上捞不到好处。
明明她已经拼尽全力讨好他们了，但他们就是不满足。享用了她的劳动成果，还要把世界上最肮脏的标签贴在她身上。
眼眶发热湿润，方乐衍拼命眨眼，期望眼泪不要流出来。
可她看了一眼方才。
他眉头紧皱，很担心她，“乐衍，是不是着凉了？”
眼泪决堤，挣脱她的控制，不断涌出眼眶。方乐衍大声哭着，上气不接下气。
！
饭盒被方才丢掉了。
他赶紧把外套披到她肩上，担心得发抖，“我错了，我话说太重了。”
“没有……不是你的错……”
方乐衍上前紧紧抱住他，哭得更厉害了，“我们别吵了，我不想和你吵架。”
方才揉着她的后脑勺，也用力回拥她，呵护宝贝一般小心又轻柔，“好，我们以后都不吵架了。”
方乐衍在他怀里蹭，眼泪几乎都沾到他胸前的衣服上了。
她仰起头，眼睫湿黑，脸颊上泛着星星似的泪光，“你衣服湿了，你不许怪我。”
方才捧起她的脸，帮她擦泪，“我怎么会怪你，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的。”
“噢？你对我这么好？”
方才眨眨眼，觉得还是不说谎的好，实话实说了，“倒也不是能接受所有事。”
比如，你和别人亲嘴。
“这还差不多。别老把自己说得像机器人似的。”
“就算是机器人，也是为主人服务的机器人。”
方乐衍发现，每次和他在一起，她都根本压不住嘴角，“那当然，你可是我捡的，养了你一年多了。”
“是！感谢你，我的主人。”
方乐衍额头抵在他胸前，他刚好能闻到她洗发水的味道，还有她淡淡的体香。
他会选择和她不一样的洗浴用品，这样她一靠近，他就能立刻发觉。
“小狗小狗，我们回家吧。你主人饿了，想吃面，阳春面。”
“好！旺财小狗随时为您服务。”
他们手挽手，黏乎乎地回了家。
十二点，本应累得倒头就睡的人，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方乐衍捂着通红的脸，闷在被子里，嘤嘤嘤了半天。
她只要一闭眼，脑海里就会出现方才那张帅炸了的脸。回家前，他们靠得那么近，简直是鼻尖碰鼻尖的距离。
当时不以为然，现在想起来，感觉差一点就亲上了。况且他的嘴看上去，真的很好亲啊，好软的样子……
“啊——”
方乐衍强迫自己闭眼，默念：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睡意终于来袭，她耳边出现了木床摇晃的声音。
朦胧氤氲的水汽里，方才把湿发往后拢，压在她身上大汗淋漓……
“啊——”
方乐衍干脆起身静坐，幻想自己是清心寡欲的和尚，打坐修行。
但不知为何，她又突然身处一片温泉之中，方才从水底钻出来，对她步步紧逼……
“姐姐，不是很喜欢吗？为什么还要躲我？”
“啊——”
方乐衍睡意全无，打算睁眼到天亮了。
虽然她是房子的主人，但她忘了，这房子隔音很不好。
方才弓腰困在被窝里，也很难受。
熬到了早晨，两人都不敢多看对方一眼。
毕竟昨天一整晚，他们梦里的对方都是□□的。
今天穿戴整齐，还有些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