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破小木桌上摆了“满汉全席”，当垃圾堆里的劣质木材沾上了仙品佳肴的味道，当身穿十块钱睡衣的方乐衍站在五十只清蒸红虾的面前，你也会觉得她命苦。

“诶？主人呢？”

旺财只能看到薄薄的一张纸片飘在椅子上。幽幽地，荡来荡去。他一呼吸，纸片就化成骨灰飞走了。

好一会儿，那张纸片才重塑成人。但她一抬头，就差点把两条白色彩带甩他脸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奥运会体操比赛现场呢。

“旺财，主人给你表演个‘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好不好？”

旺财“咚”地一声跪下，恳求道：“不要了，主人。我已经感受到了。”

泪流成河。敢问苍天，可能让时光倒流……

吃过午饭，二手冰箱里就塞满了“珍品”，方乐衍能听到它在哀嚎：“我不要！我不配！我放不了这些！”

冰箱，旅行好你的职责即可。戏，请不要太多。

正当她盘算这些菜的存放时间时，左肩突然放上一颗脑袋，下巴磨蹭着那些过劳死的肌肉。

还由于那人下颚没什么肉，咯得她很疼。

“嘶……”

方乐衍关上了冰箱，偏头看过去。俊美的年轻男人凌乱的碎发沾了些水珠，眼皮合上，又黑又浓的睫毛根根分明。

他呼吸均匀，和她后背相抵处，他的胸膛微微起伏。暖热的温度，在两人间有意无意地传递。

好像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认为他们年龄相仿，明明他外貌从来如此。一旦他开口说话，她就会自动将他划分到小孩子阵营。

除此之外，她感觉腰上多了一双手。她低头看下去，果然，他的手松垮垮地搭在她的腰上。

这是拿她当人形扶手了？

几番纠结，方乐衍还是没有出声打搅他，只是慢慢引着他回了卧室。

酒足饭饱之后，瞌睡虫自然而然爬了上来。

睡梦里，一只软糯大粉猪玩偶在朝她眨眼睛，她熊抱上去，让自己陷进柔软的棉花。

不知不觉，就从烈阳睡到了落霞。

老式居民楼有个不容忽视的优点，就是它似乎融进了自然。容纳了西下夕阳，即使在室内，也如同漫步云端。睡在柔软的云朵里，天际的红阳似乎触手可及。

余晖透过指间钻进来，让方乐衍的脸上多了三指阴影。

窗外繁茂的树木遮挡了小部分光，给蓝色被单绣上了花草。她长发如墨，睡得面色红润，是光影森林里的睡美人。

不过睡美人看似醒了，实则心已碎。

谁给她的胆子睡午觉的？！稍微安逸一点就忘记喝咖啡了！！！

下午睡四五个小时，晚上怎么办？！美好的周末难道要她通宵吗？！

人形暖宝宝贴在她背后，或许感受到了她飙升至200的心率，“主人……”

“先别跟我说话。让我死一会儿。”

“啊？”

旺财小心翼翼戳了戳她后背，竟硬如木板。稍微拉扯一下手臂，发出了塑料关节的摩擦声。

他的主人已经变成了睡衣模特，以右胳膊肘一个支撑点，便让整个身体悬空。

“主人，主人……”

赖以他念经似的呼唤，模特方乐衍逐渐软化，夺回了身体掌控权。

“别念了。”

其实是耳朵受不了了。

“去热菜。热一荤一素就好。”

“好！”

不出她所料，度过长睡后的昏厥期，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的亢奋期。

她甚至打开电脑，思索买哪个游戏。与其熬通宵空想，不如去赛博世界闯一番成就。

于是吃完晚饭后，她就钻进卧室，关掉大灯，只留屏幕、键盘和鼠标发光。五彩变换的光亮把她带进了夜之城。

社畜摇身一变冷酷佣兵，长腿一跨，骑上重型机车穿梭霓虹雨夜。

摩天大楼之上，是资本在推杯换盏。老鼠群集的角落，帮派火并层出不穷，黑市交易火热朝天。所有人都戴上科技与联邦的光鲜面具，沉沦狂欢，永不止息。

方乐衍走在大街上，被各种全息广告迷了眼……不过也许，她只是晕3D。

接到任务，她需要暗杀瑞德生物的老板——陈凯瑞。按照提示，这是个D级任务，只需要灵活使用匕首和子弹有限的手枪即可。

她混入保镖集团，堂而皇之地走在宴会厅内，寻找陈凯瑞的身影。

看了一大圈，终于在露台处找到了独自吸烟的目标。他装了机械义肢，半边脑袋是裸露的钛合金，弱点就是连着大脑的眼珠子。

方乐衍握紧背后的手枪，马上就要提腿跑去……背后某只手扯住了她的衣服。

什么？被其他保镖发现了？

她一转头，却发现是位优雅的小姐。那位小姐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有些尴尬地走开了。

嗯？难不成她是在欲擒故纵？跟着她会有隐藏剧情？

这时，她的衣服又被扯了下。

她再转头，是个酩酊大醉的大叔。他见她年轻，还想伸出手挑逗。

忍不了。方乐衍一下抽出匕首刀了他。

“身份暴露，任务失败。”

“啧啧啧。”

方乐衍兴趣大起。这游戏这么精密呢！那么不起眼的NPC都有剧情？

好好好，再试一次。幸好存档了。

谁知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她的衣服又被扯了一下。

她当即拿起键盘抱成一团。游戏出bug了？她不是在选武器吗？怎么还能被骚扰？！

难不成，其实任务从未结束……

“主人。”

耳边幽幽飘来这么一句。

方乐衍缓缓转头，就见电脑青光之下，一颗骷髅头紧紧凝视着她。

“啊啊啊啊啊——”

骷髅头走远了，还是一整个人骨架子！！！！！

“啪嗒。”灯开了。

旺财站在开关边，神情茫然。

“主人，你在……”

“咳咳！”

方乐衍把键盘一丢，快速捡回尊严，“我在，开嗓！”

“哈哈，某位专家说过，晚上是开嗓的黄金时期，有利于声带成长。哈哈，你不知道吧？”

尊严碎了满屏，高挂枝头，低埋缝里。旺财也帮着她一起捡，“我确实不知道。主人，你再多教我点嘛。”

“我什么都不知道。主人什么都可以教我……”

“噢，你刚变成人嘛，可以理解。”

“我不会怪你的。”

方乐衍回头看了眼屏幕，鼠标移向读档。

在她的视线盲区，某人已经变成了石像，自头顶裂开。胸前还刻着三行大字：“请各位路人行行好，本狗主人已经失明，情况严重或是绝症。”

“主人！”

旺财蹲到她膝前，冰凉的手指碰着她的小腿。

“我们去看电视嘛。你不要，丢我一个人。我想我们一起。”

“……”

方乐衍眯了眯眼睛，精准捕捉到：他的膝盖几乎和他的肩膀齐高，是个妥妥的大长腿。

不仅长得又高又帅，比例还好，就算没钱，也可以靠脸和身材挣一大笔。无论如何，她都是饿不死的。

“旺财，你别把手放我腿上，太凉了。”

旺财：“……”

不过他的出现并非毫无意义，至少让她注意到了时间：“21：21”

才九点？那她还能玩好长时间！这个周末，把剧情走完一半总是可以的吧？

“旺财，我给你拿样东西。你等着啊。”

“好！”

他的主人终于从椅子上离开，身上的活人气息越来越浓，将一件发着光的无上至宝拿到他面前。

令他魂牵梦萦的手指慢慢揭开了宝盒，宝物也染上了她的气味，是——

一部旧手机？

？

方乐衍眼里闪着光，慈爱又期待，“嗯？旺财宝贝，拿着啊？”

“……好，好的，好的。”

旺财默默收下，将所有落寞藏在碎发里。

方乐衍欢呼着坐回软椅，背影融进了电脑屏幕的光。

“那是我的备用机，里面有张电话卡。你可以试着交交网友，或者，刷会儿视频。”

“困了就直接睡，不用管我。”

说完最后一句，她就往游戏世界里走。

趁她灵魂还未完全融入，旺财抬头问了句：“主人，你之前用过这部手机吗？”

“嗯，用了快四年了。内存不够，就换了新的。你放心，它不卡，不会影响观看体验哒。”

鼠标咔咔咔地响，旺财兴奋的回答突然穿插而进：“好！”

这毛孩子，果然是只没见过人类世面的乡巴狗。不过她攒钱买第一部手机的时候，比他还要兴奋。

虽然似乎，她那个时候已经十七岁了？还是十八岁了？算了，不管了。

旺财抱着手机上床，点开相册之前，还偷摸看了眼她。

确认她连驼背姿势都没变之后，他才快速点开相册。

一进软件，就看到了以日期为分类的海量照片。

顶头是2025年6月1日，江城。

该类归属下，只有一张照片：红色天空霞海，除了云层间透出的浅蓝，再无其他颜色。

2025年5月23日，江城。

有十一张照片：五张她在江边散步，白色针织吊带、黑色阔腿牛仔裤，再加一双一字带凉鞋，晚风吹乱卷发，哑光红唇配上蓝色细闪眼影，风情万种，衬得江水平淡无趣。

旺财心念微动，停留了很久才舍得往下翻。随后，心跳降至了冰点。

剩余六张是：某个男大学生和她的合照。两人举止亲密，显然是热恋中的情侣。甚至有一张，是男大学生亲吻方乐衍的侧脸，而她笑着拍照。

她那个时候，很喜欢他。现在过了一年了，她还喜欢吗？不对，他们都分手了，肯定不喜欢了。

旺财抱着期待的心情往下翻，可逻辑错误的举动，必定带来毁灭性的结果。

他只能翻到他们愈发亲密的合照。在他眼里，他们的感情越来越好，好到他怀疑，他们真的分手了吗？

直到2023年十月份，才恢复成方乐衍的个人自拍。

但没过多久，2023年三月份，某位西装男的偷拍视角照出现了……

旺财一下摁灭屏幕，将手机扔到一边，脸憋得越来越红。

但那边方乐衍键盘敲得冒烟，背影丝毫不晃。

“砰！”

他把手机重重摔进被子里，连续摔了好几次，屏幕都给摔亮了。

方乐衍空出一只手，调整了下耳机。几秒后，恢复战斗。

旺财：……

也许有一天，他真的会变成狼，或者狈。

他捡回手机，删光了所有男女合照。明明可以整排整排地选，但他偏要一张张重新看过去，一张张点。

做完所有工作，他气得昏昏欲睡。忽然又想起，方乐衍总是戳进一个绿泡泡软件，于是他翻了一页，找到相同的绿泡泡。

刚进去，就有无数个小红点涌出来，最上面那个聊天框简直触目惊心——

王修言：姐姐，我们复合吧。

旺财又清醒了。是你啊，男大学生？！姐姐？是没亲姐吗？就敢乱认？！

怎么滴，上个月还念念不忘？！滚！你！不！！配！！！

！！！！

刚趴下，他又弹坐起来，仔细审核完所有聊天记录和好友。

把所有可能打扰方乐衍工作的男士全部删完了。完毕后，脑子里某个符号突然浮现：企鹅。

对，还有那个软件……还有短信。

舒坦午睡的唯一结果，两人都熬了个通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