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华宫——————
君柠妖和君析妍回到乾华宫时,宴上的贵女夫人们少了一半,只留下了零散几人,乾华宫中的宫女回禀,说是一部分被凰后娘娘请走了,其余的众人都各自出宫回府去了。
“妖妖,妍妍!”苏沅嫕还在原地坐着,看见两个表妹进了门,忙出声唤了,“怎的去了那么久?还一起回来了?”
君柠妖左右看了看,没有见到扎峻良,疑惑的问了一句,“良儿呢?”这个孩子一定不会去凰后宫中的,他连凤后那里都不会去,更何况是凰后了。
“他出宫去了,还让我给你们告罪呢!”
奇怪了。
扎峻良明日便要回南疆了,此时出宫去做什么?只需要同她们一同回府即可,难不成出什么事了?君析妍眉头微微皱起,心下实在担忧。
“我出去散心,刚巧碰上了姐姐,就一同回来了,宫里的路难找,差点没找到回来的路。”君柠妖并未对扎峻良出宫的事放在心上,转头甜甜一笑,对着苏沅嫕道。
苏沅嫕听完掩帕笑着,往前走了一步,拉着君柠妖的手,“你呀!总是这样,跟个找不到方向的小鹿一样。”君柠妖瞥了一眼苏沅嫕腰间的荷包,有些眼生,伸手摸了过去,指尖抚过歪歪扭扭的绣线,“表姐的绣工......”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很有童趣。”
苏沅嫕顿时涨红了脸,一把拍开君柠妖作乱的手,嗔道,“这荷包可是我熬了三夜才绣出来的,我可喜欢的紧,你倒嫌弃上了。”
君柠妖笑得直不起腰,躲到君析妍身后,探出脑袋调侃,“表姐这针法,怕是连宫里的小宫女都比不上。这歪歪扭扭的,哪像是荷包,倒像是被猫爪子挠过的布片。”
“表姐不擅长针线,能绣成这样很不错了,妖妖就莫要打趣她了。” 君析妍本在走神,回神来,见面前二人又快打起来了,眉心微蹙,轻轻拽住君柠妖的衣袖往旁带了带,生怕这没轻没重的丫头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
君柠妖被君析妍一扯,立即噤声了,很少落泪的苏沅嫕此时竟然眼眶泛红,这是怎么了?以往,一定会跳过来骂人的,怎么这次快哭了啊!
“表姐,出什么事了吗?”君析妍素手轻抬,指尖拂过苏沅嫕鬓边散落的碎发,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飞了栖息的蝶。
“没,没出什么事,娘亲和纳安王妃去商谈婚事去了。”苏沅嫕话里透着伤感,泛红的眼眶眼泪落出,一滴一滴,似珍珠掉下,君柠妖和君析妍看着心中一揪,“表姐,其实,我们刚刚见过凤主陛下了,赐婚圣旨晚些就会到府上了。”
苏沅嫕听着君柠妖说的话,更加难过了,眼泪落得更欢了,连眼中的愁绪也更深了。“板上钉钉,奢求什么啊。罢了,咱们也回家去吧。”
话落,三人就结伴各自回去了,君柠妖和君析妍并没有把婚事取消的事情告诉苏沅嫕,一来,未有实质的消息还是莫要出口了,二来,等圣旨下来,对苏沅嫕来说,也是个惊喜吧!
酉时一正,宫里的两道圣旨分别送至了赫原府与苏府。赫原尋接旨时,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指尖摩挲着圣旨边缘的云纹,低声道:“去备礼。“
而苏沅嫕回府后便闷头在房里床上趴着,被拉去前厅接旨时更是一反常态的安静,就连圣旨念完多时,苏沅嫕也没有反应过来,还是被觅云摇了摇肩膀,才缓过神来,“郡主!是和赫原公子!是和赫原公子的婚事!”
宣旨太监已经离开了,苏府上下一片错愕,虽然都知道要赐婚,也知道就是这几日的就会收到赐婚圣旨,但是,这赐婚的对象怎么不一样啊!
“嫕儿!打春宴上,妖妖和妍妍可曾与你说过什么?!”修妙可最是震惊,但,更加多的是开心,她是知道女儿和赫原尋之间情谊的,本来也只能无力惋惜,这下可真是心想事成了。
可,凤主,明明给的意思是和康亲王府宫炽夜,不可能平白无故换成赫原尋,能够改变凤主心意的,除了君家那两个外甥女,怕是也没有别人了。
“不曾,妖妖只说赐婚圣旨今晚会到府上,原来,原来,是这么个赐婚圣旨。”苏沅嫕一扫愁容,后知后觉的羞红了耳尖,提裙就往前厅外跑去了。
觅云和觅星紧跟在身后,深怕雨后路滑,再摔着苏沅嫕了。
修妙可目光一直落在跑远的苏沅嫕身上,眼底的宠溺快要溢出来了,‘戎儿,你的妹妹要出嫁了,娘亲近些年是越发想你了。’
春雨绵绵不断,就似那多年的情谊,终年未散。
——————倾雪阁——————
三更梆子刚歇,阁中的窗棂就传出了“笃笃”两声轻响,君柠妖走近窗棂,往外推了推,窗外站着两道身影,一黑一红,“哟~我还想着是谁半夜敲窗呢?!原来是我这未来姐夫呀!”
“小姨子夜安。”黑衣身影闻言晃了晃手里的蜜饯匣子,“嫕儿让我来送......”话未说完,君柠妖的银针已钉在黑衣身影耳畔的廊柱上。
“这份贺礼,重了些吧。”黑衣身影并未生气,反而满眼笑意地翻了窗户,进了屋内,红衣身影紧随其后。君柠妖无奈的往后退了一步,带着二人往内卧外走,在阁中正厅的漆桌处坐了下来。
“半夜带着外人翻窗入妹妹香闺,君泽桓,你是疯了不成?”红衣身影一听,讪讪一笑,走到了君柠妖身侧坐下,“事出紧急,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我哪里是外人了?”
君柠妖转脸看向了站在桌面的黑衣身影,不是赫原尋,还能是哪个!身姿如青竹挺拔,黑色纱质外袍罩着深紫色交领绢衫,长袍下摆绣有暗纹云气,随着动作若隐若现,腰间束着一条月白色织锦腰带,垂落两条细长丝绦,锦袍下摆还沾着糖霜,活像个偷溜出来的糕点师傅。
“你又亲手做糕点了?”
“是啊,一份送去了苏府,还有一份,嫕儿让我送来给两个妹妹。”说着,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漆桌上,然后从食盒夹层里抽出了一本血迹斑斑的册子,“六皇子在查金斗池。”册子直接被翻到了最后一页,金斗池周边的路线图上,有着朱笔圈出来的三处埋伏点。
“我早知道金斗池是凤主的了,只是没想到泽桓会插手金斗池,我来回想了想,应是凤主将金斗池交给了君家。”赫原尋指尖轻点了点桌面,“你放心,嫕儿在乎的人我绝对是要保护的。”怕君柠妖生气轰他出去,赶紧又补了一句。
君柠妖瞪了一眼赫原尋,又转头看了一眼君泽桓,“你俩什么时候混一起的。”
“很早了。”君泽桓笑得没心没肺,但是三个字后就停了,似乎不想接着往下说,君柠妖瞧着,也没有强求,“表姐的口味喜甜,这糕点,我让人送去给姐姐,你们来,除了这事,还有什么?”
“除了六皇子的事,还有一件事,来谢你。”君柠妖吓了一跳,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站在了君泽桓身后,她属实没想到赫原尋会叩头谢她。
“你这是做什么?!折我寿吗?”
“你当得赫原尋跪谢,若无你,我和嫕儿的婚事会颇费周折,或许,也会各自分飞,因你,简单多了。”赫原尋说完,起身拍了拍膝盖处的薄土,清雅如画的眉目舒展,眼底带着笑意,是在为尘埃落定的婚事而高兴吧。
君柠妖在南龙阁时,颇有些后悔成全赫原尋和苏沅嫕,可,现在此时,她没有这个意思了,赫原尋比她想象的更加聪明稳重,再加上这一世的她和姐姐,定会护着表姐一生无虞的。
“谢,就不必了,我不是为你。”君柠妖还想说什么,君泽桓突然站了起来,伸手护在她面前,反手打灭了屋中烛火,“房上有人。”
话音未落,君泽桓已经越过窗棂,轻功一展上了屋顶,片刻后,屋顶传来了“咔嚓“几声脆响,风声一阵,黑影落地,君泽桓又回到了屋内,“一会儿扛走。”
赫原尋点了点头,重新点燃了烛火,“好。”
“不早了,你明日还要去苏府下聘,快回去吧。”君泽桓沉了脸色,对着赫原尋下了逐客令,赫原尋一听就知道,他这好兄弟生了大气了,与他那未来妻子一样,是个护妹的疯子,这暗桩都摆到家门口了,这不是打他这好兄弟的脸吗?!没有半分犹豫就走到了窗棂前。
君柠妖扶额,小脸皱成了一团,“劳烦姐夫下次......”
“走正门?“赫原尋笑着翻出窗外,“那多没意思。”月光皎洁,一把捞起了地上的人,越过了院墙,离开了。
赫原尋离开后,阁中沉默了良久,君柠妖和君泽桓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谁也不理谁,可是见君泽桓周身冷意渐浓,君柠妖还是心软了几分,“二哥,这是生气了?”
“你对暗桩并不惊讶害怕,说明你早就知道了?”君泽桓低着头,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有一段时间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那暗哨潜伏多时,你竟一声不吭?若他心怀不轨,你——”
“他不会。”君柠妖轻声打断,语气笃定,带着几分安抚,“他只是来探消息的,若我们贸然出手,反倒会惊动背后之人。”
君泽桓盯着她,胸口微微起伏,他这个妹妹总是这样,看似乖巧,实则胆大包天,什么事都敢独自扛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怒意未消,多了几分无奈。
“妖妖,我是你二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该告诉我。”
君柠妖怔了怔,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傻二哥,你妹妹我多机灵啊,更何况我身边有寒木寒尘呢!若不是刚刚你在,寒木寒尘早就把赫原尋丢出去了。”
“以后,不许瞒着我了。护着你,从来不是负担,而是二哥心甘情愿的事。”君泽桓边说边伸手揉了揉君柠妖的发顶,力道很轻,声音温柔而坚定,寒意怒气消失不见了,只剩宠溺下的无奈。
二哥的这句话像是一颗糖,猝不及防地化在君柠妖的心尖上,甜得她眼眶发热。
从小到大,二哥都是这样,她闯祸时默默替她善后,哪怕她任性胡闹,他也只会无奈地揉揉她的头发,说一句,有二哥在,不怕。
君柠妖想着想着站起身来,扑进了君泽桓怀里,小脸埋在了君泽桓胸前,君泽桓被撞得微微后退了一步,随即失笑,稳稳接住了,像接住了只撒娇的小猫一样。
“二哥......”君柠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点鼻音,“我以后不瞒着你了。”
“好。”君泽桓柔声应下了,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心疼和宠溺。
“对了,金斗池以后拜托二哥了,掌权印也是二哥的了。”
“也好。”
“二哥不问为什么?金斗池凶险异常,为何我会忍心交给你,你不想知道吗?”君柠妖抬了抬头,疑惑地看向了君泽桓,在触及到君泽桓的目光时,什么也不想问了。
屋内燃着的烛芯突然连着爆了几声,混着君泽桓的声音一同入了君柠妖的耳畔,“不必问。”
君泽桓抬手拢了拢君柠妖散落的发丝,指尖在碰到发间珠钗时微微一顿,“这珠钗,是去年你生辰时我送的吧,和妍妍的那只是一对的。”君柠妖下意识去摸发间的珍珠发钗,那日二哥冒着大雨从东海赶回,浑身湿透却还护着锦盒的模样忽然浮现在眼前。
“金斗池再凶险,二哥都愿意去做。”窗外竹影婆娑,沙沙声里混着更夫遥远的梆子响,“你和妍妍只管继续当你们的君家小姐,赏花制香,听曲看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