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正值青春期的学生们来说，任何新鲜的事情都能当做话题，兴致勃勃地讨论许久。

即使月见里雾枝只在1年C班呆了一上午，校园论坛上关于她的帖子也层出不穷，还都使用了意味不明的指代词。

【大家有看到吗，那一位？】

【戴着口罩已经很美了，看到她的全貌简直让人觉得不安…】

不在同一栋楼的其他年级学生也好奇地向学弟学妹们打探。

管弦部内，高三的朝日奈惠双手交叠，极力构想什么样的美貌能引起这么大的波澜，“真的有那么夸张？”。

面对前辈玩笑似的话，高一新部员橘千里皱眉，很是为难的模样，“诶……怎么说呢……朝日奈前辈，你能明白吗，看到她的时候你就只能看到她了。”

她有一头蓬松的梨花卷，簇着白嫩的小圆脸。她说的完全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上午曾经从C班走廊路过时，就因为朝教室里看了一眼，直接呆在原地，还撞到了抱着教案的数学老师。

“虽然传得沸沸扬扬，但是一张照片都没有呢。”朝日奈惠歪头，颇感陌生。按她以往的经验，如果有新学生特别漂亮，早就有人把照片传到论坛上了。“真难得啊，脑袋空空的草履虫们竟然学会尊重别人了。”

橘千里用手搔了搔脸颊，古怪地说：“大家都不敢打扰她，下课的时候他们整个班级的学生说话都压低了，走路都是轻轻的。”她沉默一瞬，回想起自己上午出糗的画面，补充了一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有点可怕。”

朝日奈惠听着她的话，不知怎么，联想到了一句诗。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

天上人月见里雾枝正在被围攻。

她僵硬地坐在公园长椅上，许多只毛茸茸的小猫在她脚边打转，其中一只三花伸出爪子拍打着雾枝衣摆垂落的穗，玩耍了一会儿后试图顺着她的裤子向上爬。

……怎么办。

在家休息了一下午后，她就想在无人的公园透透气，顺便等牛岛若利部门训练结束一起回家。结果小猫们不知从哪个地方窜出来，坚定地呆在她旁边不肯离开。

月见里雾枝画过猫，但都是看着照片，再发挥一点想象力，她从来没有亲手碰触过这种毛茸茸的小生物。

在感知到那一点热源顺着腿向上时，她的大脑都空白了。

软软的小猫，像一团大号蒲公英，在发现很难靠自己登顶时，不满地抬脸冲人咪呜咪呜地叫嚣，像是在示意她快来帮忙。

月见里雾枝俯身，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三花猫咪的额头。幼猫细细的绒毛包裹着手指，但它好像很不满，张大嘴继续骂骂咧咧起来。

一边大声叫，一边用爪子在月见里雾枝的鞋上踩来踩去，在缎制鞋面留下淡淡的爪印。

月见里雾枝默默观察了一会儿，掏出手机。

“咔嚓”

[MOON]：强力boss好多，突围失败。

[MOON]：附图.jpg

孤爪研磨躲在角落默默按着掌机，时不时抬眼看看黑尾铁朗，确定对方还在继续训练后又低下头。

【小黑的热情，偶尔也会觉得挺可怕的。】

“嘟嘟——”

特殊的消息提示音从口袋内传来，孤爪研磨动作一僵，迅速按暂停放下掌机。

他双手抱膝，将下巴抵在膝盖上，拿出手机换了个方向按亮屏幕。

发来的新消息里，约莫七八只颜色各异的奶猫包围了拍摄者，放在大腿上的手攥得很紧，一条铂金色细链在手腕处缠了三圈，松松散散得垂着。

[KODZUKEN]:诶……真可怕。

孤爪研磨试探性地回复了一条简短的消息，猫瞳一瞬不瞬地盯着聊天界面，反射着手机屏幕发出的蓝光，少年瘦而窄的下颚在光影交错间显得格外锋利。

[MOON]：应该也没有那么可怕……？

[MOON]：我碰了一下，像是棉花。

[MOON]：但是它叫得好大声，怎么办，我弄痛它了吗？

[MOON]：在脚上躺下了……

[MOON]：附图.jpg

消息传递而来的频率史无前例地高，孤爪研磨将脸埋在竖起的衣领内，藏起自己的笑。他瘦长的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移动，点开图片。

这次的附图上，网友小姐把镜头拉得太近了，悠闲蜷缩在她鞋面上的三花猫占了三分之二的图幅。被猫爪按压勾丝的香槟色缎面后，一小片脚背暴露在外，青蓝色的脉络在薄薄的皮肤下蜿蜒。

孤爪研磨认真地观察着，像在钻研什么课题。手指一按，就将图片保存下来，动作自然流畅。

[KODZUKEN]：没关系哦，只是，在撒娇而已。

[KODZUKEN]：看起来，很喜欢你。

[KODZUKEN]：那只猫。

[MOOON]：……有点高兴。

网友小姐很少发表情图片，语气总是淡淡的，光看文字会给人冷漠的感觉。但是研磨知道她只是不习惯，也不擅长交流。将语音里听到的口吻代入发来的消息后，就能感觉到微妙的可爱感。

【应该会抿着嘴巴，默不作声地仔细盯着小猫看，说不定还会紧张到浑身僵硬吧。】

孤爪研磨发送了一个猫咪捂嘴表情，眼睛弯弯，像在打什么坏主意。

【坏心眼的猫故意靠近你的话，你会是什么表情呢？】

他忍不住这样思考起来。

…………

没等月见里雾枝想好要怎么脱身，原本懒懒散散呆在她周围的小猫们像是遇到了天敌，瞬间炸着毛四散而逃。

“？”月见里雾枝茫然地抬头，看到了一个身着黑衣，神色不虞的男孩。

不知为何，虽然对方看起来很有气势，但月见里雾枝总觉得他眼神呆呆的，像一只迷路的幼豹。看过纪录片的她无端联想着，眼睛颜色也有点像。

发现自己吓走了猫，少年同手同脚地走近，梗着脖子问：“你知道乌野怎么走吗？”

下意识缩起身子的月见里雾枝察觉到这个男孩子比她还要僵硬时，反而放松下来。

【原来真的迷路了啊……】

她扯扯口罩，在鼻梁上按按，让它更贴合面部皮肤，然后才慢慢说：“不知道哦……我暂时只知道去白鸟泽的路线。”拒绝他人要求的时候可以委婉地加上解释，这是雾枝向牛岛阿姨新学习的社交技巧，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听到白鸟泽的时候，黑发少年短促地哦了一声，表情更僵硬了，看起来有些凶恶。但雾枝又感觉，他的情绪并不愤怒也没有恶意，反而有点……失落？

【恭喜你，小雾枝，新的攻略对象出现！】系统小八在脑海里撒花，又加上了奇怪的音效。

【到底有多少排球手？】月见里雾枝再一次发出疑问。

【因为小雾枝很优秀，所以会自动吸引攻略对象靠近啦！】小八用板正的电子音说着怪话，【为了祝贺小雾枝今天去学校遇见新同学，奖励小雾枝一个万能导航仪！】

【已经装载到手机里咯，只要给出目的地，就能获得最佳路线。更多功能等待探索！】小八欢欣鼓舞地转着圈，不顾月见里雾枝“我什么都没干”的反驳，自顾自发送奖励。

“……”

月见里雾枝打开手机，看着新出现的陌生图标，再一次确定，她的攻略系统奇奇怪怪。

……但并不讨厌。

“乌野是吗……”月见里雾枝抬起头，对还站在她面前的高大男孩询问，“是怎么写的，乌鸦？也许我的手机能查到怎么走。”

原本失望地低着头的男孩瞬间拉近距离冲雾枝点头，蓝黑色双眼亮晶晶的，对她的话毫不怀疑。

“唔，找到了。”雾枝看着地图上标记的路线，抬起头说，“沿着这条路向前，过两个路口后左转就能看到了。”一口气说那么多话让她有些气短，不自在地向后退，再次拉开两人的距离。

“哦！”男孩盯着月见里雾枝，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憋得原本冷漠的表情有些扭曲。半晌，他用力地鞠了一躬，慷慨赴死般大声说：“我是影山飞雄，谢谢！”

月见里雾枝被影山飞雄突然增大的音量吓得一懵，缩了缩肩膀小声道：“不用谢……我叫月见里雾枝。”

影山飞雄正要抬腿跑向正确的方向，又猛地停住，硬邦邦地说：“感冒的话在家休息更好。”

月见里雾枝看着他臭臭的脸色，忍不住笑了，从长椅上站起身，向别扭的少年挥了挥手，“谢谢你的建议，影山君。”她朝影山飞雄身后看了眼，披散的长发携着暖香，被夜风吹拂着擦过他的手臂。

“好朋友来接我啦。”擦肩而过时，她小声说。

影山飞雄愣愣地转身，看着她笔直地朝一个眼熟的高大人影走去。

“牛岛若利。”

赫赫有名的“重炮”，曾经连续三年带领击败白鸟泽初中部击败北川一中。

无论是及川学长口中，还是他人的嘴里，牛岛若利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太高了，高到影山飞雄都会思考，他到底有多强？

被队伍抛弃的他，想报考白鸟泽却失败的他，只能抱着一线希望来到乌野高中的他，即使是满脑子只有排球的影山飞雄，也会在某些时刻对站在光亮处的，穿着雪白排球服的牛岛若利，产生一丝丝细微的，羡慕之情。

就像现在。

月见里雾枝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依然站得笔直的，没有动弹的影山飞雄。

【他看起来，很难过。】联想到草原上摔倒的幼豹，雾枝犹豫了一下，走回影山飞雄身边。

发呆的男孩被走路静悄悄的她吓了一跳，黑沉沉的脸色更扭曲了。

月见里雾枝又没忍住，噗嗤地笑出了声。然后踮起脚，努力伸手拍了拍面前圆溜溜的黑色脑袋，有些得意地发现影山飞雄冷峻的蓝黑色双眼瞪得发圆。

“很期待看到你和若利的比赛，影山君。”她的声音被蒙在口罩后依然闷闷的，分辨不出情绪，但抬眼的刹那仿佛有碎冰跌进月光海，笑意自眼尾漾开时，整片冻湖都裂出春水的纹路。

未展翅的乌鸦在小憩时，恰逢孤月难得投下温柔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