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下了九月的第一场雨,冲散了燥热,空气潮湿凉爽。
不过对于早晚都要赶路的学生来讲,雨天真算不上多好的事。
教室外竖着一个架子,大家将湿漉漉的伞挂上去,有序地进教室。
孟梵茸从前门进来,书包护在胸前,往位置处走的时候,眼神不自觉放在前桌木又笙的身上。
“来这么早?”
木又笙终于在他说第一句话时就听到,抬头以示回应。
“我还以为我今天第一个到教室。”
到底谁给他的错觉,木又笙腹诽,这人不迟到就算不错了。
趁早读课正式开始前,他从书包拿出家里带来的面包,先垫巴两口,不然真撑不住一整节早读课。
教室才来了一半的人,同桌和喻遥都没到,孟梵茸无聊,只好“骚扰”木又笙。
他妈妈做了一些面包,他带来两个,拍拍女生的肩膀,“那个…你饿吗?我带了面包。”
“不饿,我已经吃过早饭了。”
木又笙转过身跟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哈?”孟梵茸感到疑惑和震惊,又咬一口面包。“你去哪吃的?”
“食堂。”
仔细一想,他明白了。
虽然学校设计的时间表是早读课后吃早饭,但是食堂从五点半起就开始售卖食物了,起得早的同学当然可以在早读课前吃好,奈何这样的同学并没多少。
以至于孟梵茸有点恍惚,他也在一中上了一年的学了,从没起大早去食堂吃过早饭,宁愿饿着肚子,也要多睡几分钟。
他就说,为什么早读课后从来不见木又笙去食堂,原来人家有自己的规划。
孟梵茸起不来,做不到如此。
面包从袋子中散发出浓郁的麦香和奶香,上面涂了一层黄油,里面芯子是枣泥,闻着就好吃,木又笙淡淡瞥了一眼,孟梵茸注意到对方的视线,推过去:“尝尝。”
“不用。”
孟梵茸从来没在木又笙的身上享受过投喂的乐趣,顿时他有点受挫,嘴角弯下来:“真的不吃吗?很好吃的。”
她还是摇头。
忽然,两人之间凭空出现一只手,拿起整个面包。
“孟梵茸你又想吃独食!”
喻遥背着书包站在一旁,她没来得及梳头发,显得乱糟糟的,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可以吃吧?”她正要咬一口面包,却被孟梵茸重新抢回来,眼睛睁大:“你要吃就让易熙给你买,这是木又笙的。”
木又笙:“啊?”
喻遥:“木木的为什么会在你桌上?”
她眯起双眼,显然不信任对方说的话。
木又笙淡定解释:“不是我的。”
喻遥:“你骗我孟梵茸!”
他还是不情愿给对方吃,垂下眼睫不说话。
木又笙还以为他这是生气了,抿抿唇,下意识去看喻遥,眼神询问这是怎么了。
喻遥坐到位置上,忍不住翻白眼:“谁稀罕吃你的。”
她转头对木又笙说:“别介意,他这副样子是装的。”
每次事情不如他心意了,就低头垂眼,搞得像被谁欺负了一样,还真能演呢。
“真是小气鬼。”
喻遥想想还是不得劲,抓着木又笙说孟梵茸的坏话。
木又笙发出思索——貌似他对自己很大方。
-
尤鱼是个不会产生多大情绪的人,俗称淡人,成天抱着保温杯思考世界,孟梵茸经常猜测他是不是隐瞒了自己的年龄,其实是一个退休老大爷来上高中了。
他把仅有的热情给了家人和朋友,对外永远高冷,他的追求者比孟梵茸多很多,但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多受欢迎。
上午的某节课间,有个女生站在窗口,满心欢喜地捧着一大堆零食偷看尤鱼。
女生很漂亮,卷卷的头发散下来,为了见喜欢的人特意涂了点口红,双颊粉嫩嫩的。
大家也都认识她,对方契而不舍地追了尤鱼一年,几乎每周都要抽时间来送信件或者是吃的,对方的教室在五楼,离他们很远,然而,爱能抵万难。
孟梵茸最先注意到于柠,立马用肩膀推了推尤鱼,开玩笑地说:“你看谁来了?”
尤鱼抬头,扶了扶眼镜,朝窗外看,当作什么都没看见,低头继续写作业。
外面的于柠肉眼可见失落下来,眼里没了光,几分难过地揉揉眼睛,之后她对上孟梵茸的视线,礼貌笑了下,不过依旧能清晰看出她的沮丧。
孟梵茸跟以前一样,去外面接过女生送来的东西,帮她转交给尤鱼,待人走后,他还叹了口气,故意说:“我们小鱿鱼可真受欢迎啊。”
于柠一离开,尤鱼就放下笔,活动了下手腕,歪歪脖子,可见方才他在假装写作业。
孟梵茸把一大堆吃的、还有信放他桌上,却听到:“我不要,给你。”
“我也不要,人家可是送给你的。”
“垃圾桶空的,那就扔了吧。”毫不留情的一句话。
孟梵茸难得严肃,“小鱿鱼,这你就不对了,不说扔掉这些吃的是浪费的行为,你这样做还是在践踏人家女生的心意,这样不好。”
“可我已经拒绝过她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尤鱼有些不耐烦。
“那就再拒绝,你现在就捧上这些东西还回去,而不是背地里不满这个不满那个。”
孟梵茸把东西放他怀里,还有一封厚厚的信。
“你信不信,我还回去她也会让我扔掉。”
“你管我信不信,她爱扔就扔,但你不能扔。”孟梵茸说话声音不小,完全吸引住前面的两个女生。
喻遥望了眼两人课桌,心中了然,打趣着:“于柠又来了?不是吧尤鱼,你还没被她拿下?”
木又笙也放下笔,听了一耳朵他们所说的话。
“我对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没兴趣。”尤鱼的表情很不好,有点羞恼。
此刻孟梵茸也生气了,还想跟他讲大道理,不料对方开口:“孟梵茸你到底站哪边的?”
“哼。”他的火一下就涌上来了,胸膛起伏,“我要是不站你边,我早就帮你扔掉这些东西了。”
“你以为你是什么风云人物吗?电视剧看多了?还扔掉,小鱿鱼,不要这么霸道行不行?如果有人喜欢我我高兴还来不及,说明我的人格魅力很大!”
“你今天要是敢扔掉,我就永远不站你这边!”孟梵茸放狠话,算是在威胁尤鱼。
“你!我真服了。”他歇火,决定认输:“下节课我就还回去,让她不要再来找我了行了吧。”
“这才是好鱿鱼嘛。”
孟梵茸搭他的肩膀,闹别扭没几分钟,两人又是好兄弟。
始终没转过身的木又笙终于提笔,孟梵茸说的话环绕她耳边,给她创造出一个新的认知。
或许她见识短浅,所见过的男生无一不把女同学对自己的爱慕当成炫耀的资本,只有他,视那份稚嫩且热烈的喜欢为珍宝。
其实这是做人最基本的礼貌了,但鲜少有人能坦诚地做到尊重人,更别说尊重女孩子,不论怎么说,有人能保持这种心态难能可贵。
木又笙似乎对孟梵茸改观一点。
许是觉得后面男生还不错,木又笙对孟梵茸没有之前那么冷冰冰,会认真倾听他说的话,去发现他身上的优点。
这是木又笙最近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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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梵茸发觉这几天的木又笙很好说话,除了还是会拒绝他给的吃,不明白为什么。
可是他去问对方问题,能够得到详细的辅导。
“这题你先建系,再画辅助线。”
木又笙瞥了一眼孟梵茸递过来的题目,说道。
“我建了。”
“建错了。”
孟梵茸一时半会想不出来,眼巴巴地瞧着她看,木又笙躲避视线,可手上已经握住对方送来的黑笔。
她不打算如他所愿,“自己想。”
“我不会,我很笨,你知道的。”
木又笙蹙眉:“上午你还说自己天下第一聪明呢。”
孟梵茸说了那么多话,她居然都能记下来。
某人摆手:“跟你比我就是笨蛋。”
这又谦虚上了。
“我不教笨蛋。”侮辱她智商。
“我错了,我很聪明,我自己想吧。”
木又笙轻轻勾起嘴角。
过了两分钟,他把过程简略写出来,草稿纸上得出答案,“是四分之三吗?”
“对。”木又笙点头。
“Yes!不愧是我!”
独立做对一道题给人满满地幸福感,孟梵茸从课桌掏出几块饼干,摆在桌上,“要哪个?”
他问对方。
木又笙还在奇怪这人怎么随时随地就能拿出吃的来,她手里已经被塞上两个饼干。
“我不要。”
“是答谢你教我题目的。”
木又笙继续摇头。
孟梵茸咬着下嘴唇,心想是不是对方太自卑,才不愿要他的东西,到底怎么样能在维护对方自尊心的情况下,帮助到对方。
正要开口,有人打断他即将说出口的话。
“木又笙,老师让你去办公室,说你知道的。”
“嗯,谢谢。”
木又笙从书桌中拿了一个文件袋,起身准备去办公室。
孟梵茸的视线跟着她移动,问:“老师叫你干什么?手上拿的啥呀?”
“户口本材料。”
“拿这个干嘛?”
“申请贫困生需要。”
木又笙说完这句就走了,留下孟梵茸沉默凝滞。
他嘴里咬着的饼干落到桌上,眼睛好久没眨一下,耳朵悄悄地羞愧红透。
很快,孟梵茸注意到饼干碎掉了一桌,用纸巾擦去,重复一个动作,嘴里小声嘀咕:“是我狭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