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织禾这个晚上睡得不太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仲彦行的那句消息，夏织禾晚上梦到六年前的时候。

那时候意气风发的仲彦行，在校园的黄昏下冲她微微一笑。朦胧的光晕给他硬朗的五官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笑着说喜欢她。

恍然被清脆的闹铃声吵醒的时候还有些后知后觉的恍惚，蓦然想起今天是学校校庆。

宋雨萱临时被公司派去参加职业技能培训。给她发了个消息叫夏织禾不用等她。

昨天晚上熬夜熬到太晚，夏织禾给自己泡了杯咖啡。

在床上翻了个身下床简单洗漱后，夏织禾打了辆滴滴。站在门口等车。

她今天起来得有点迟，司机师傅掐着点把她送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校庆典礼已经开始了。

潮水般的呼喊和掌声从场内蔓延到门口，她匆匆跟门口保安说了几句来意后赶往礼堂会场。

六年后第一次来到母校。

一切熟悉又陌生。

烈日骄阳滚烫照射着花圃绿的发亮的叶子。她这边赶的急，匆匆小跑在路上，没太关注面前的路况。

还剩一小半段路程的时候倏然撞进一个结实的后背。

夏织禾急急说了声抱歉。下意识转身抬脚想走。

空中肆掠的风卷起地上残落的樟树叶，打着卷静静飘落在两人之间。若有若无地拉进一段距离。

几乎是抬脚的一刹那，男人语气冷淡地打断她。

“夏织禾。”

清冷的嗓音在这骄阳烈日的炙烤下像是冰冷过的柠檬气泡水，酥酥麻麻地气泡从心底蔓延。熟悉又陌生。

夏织禾猛然抬头。

对上了对面人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旧事重现般的碎片在脑海里放映一遍。

男人凌厉的眉目安静地看着她，明晃晃的阳光遮盖了视线。看不大清眼底的情绪。

但夏织禾还是认出来眼前这人。

仲彦行。

朦胧的光影打在对面男人脸上。日光把硬朗的轮廓晕染得柔和一些。剑眉星目，骨相流畅。穿着白色衬衫，扣子松松垮垮开了两颗。袖口卷到小臂，露出青筋脉络凸起。

内双挑眉微微上扬，朝她投来探究的眼神。

夏织禾一时看得有些恍神。

耷拉着眼眸一副淡漠的模样倒是一点没变，不过。倒是多了几分成熟的男人味。

夏织禾不着痕迹打量了一番对面人的模样，收拢起眼底的情绪。只是淡淡打了声招呼。

“好久不见。”

“仲彦行。”

再一次叫出他的名字。在心底排练过无数次的草稿。

还是有些生涩，喉头落下最后一句尾音是待着轻微地颤抖。

对面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嗯。”了声。

“不叫哥哥了？”

随后又没由来冒出来一句话。

夏织禾视线上移，对上他那副淡然的眼神。竟然有些不知道怎么接他话。

毕竟……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

亲人，情人。无论那种关系，都更像是彼此心照不宣地在六年前那场大雨里被抹灭掉了残留的痕迹。

她索性没回答，而是转移话题：“你也来参加校庆？”

“不然呢？”

总不能是在这跟她制造偶遇。

夏织禾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问莫名哽了一下。

六年了，这死样子还是一点没改。

几年不见，纵使过去有千言万语的话语。却在此刻两人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夏织禾竟然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

从对方深色的瞳孔中隐隐倒映出自己的缩影。仲彦行眼底的情绪像是一汪平静的湖水，却在眨眼的刹那泛出微微波澜涟漪。

像是在等着她开口。

两人安静地对峙了好一会儿。

倏然间耳畔震耳欲聋的掌声潮水般涌进耳朵里。才堪堪将夏织禾的思绪拉回来几分。

话筒的声音传来，校长在介绍校庆邀请发言的优秀校友。正好念到“仲彦行”的时候底下发出轰然大喧。

“你是不是还有校庆演讲？”

夏织禾反应过来两人在对峙的刹那已经过去了五六分钟。从身边退了一步撤身让道给仲彦行。

落叶在空中盘旋。

仲彦行垂眸看了她一言，随后抬脚从她身边掠过。

——

关于仲彦行会被学校领导邀请参加校庆这件事夏织禾倒显得意料之中。

毕竟从小到大，在旁人眼中。他一直都是毋庸置疑的天之骄子般的存在。

但还是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夏织禾脑海中忽然有那么一点点的期待。

期待对方会不会也想过在这个回忆的地方见到过她。

……

夏织禾赶到座位席时校长刚好按照惯例讲完长篇概论的致辞。正好进行到演讲环节。

台上那人一身西装笔挺，垂头把准备好的演讲词打开。五官深峻，站在那颇有种干练不加掩饰的锋锐。

他开口的刹那，周遭议论声翻涌。

夏织禾隐隐约约听到身后的女同学红着脸讨论终的外貌和气度。

有那么一瞬间。

夏织禾望向他的瞬间，把面前成熟的男人和记忆中站在台上眉眼冷峻地少年身影重叠。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总感觉。

仲彦行也在看她。

仲彦行的演讲跟他的人一样傲慢淡漠。整篇下来也不过十分钟的时长。

不过分享了一些这些年摸爬滚打创业的干货经验。

六七年前的“only”不过是一个小众品牌，知名度在区域流动性不强。随后由于设计理念和个性化设计逐渐在中国打出一番天地。

随后近几年进军亚洲英国美国等多国海外平台。以创新的交互设计，丰富的内容形态和独特浪漫地设计理念积累人气。

到今天的世界百强国产企业年度品牌。

“从曾经区域领域开拓到今天打响的国际品牌效益。only一步步成为了越来越多人奢侈珠宝的第一选择……”

“除了以上我说的经验，我想说成功的经验应当是坚持和热情。”

“创造only的初衷一开始只是一个不经意偶然冒出的想法。可是这件事情我坚持了七年。”

十年如一日地坚持了七年。

只是为了一个人。

夏织禾在台下听着他演讲，偶尔在对方往人群中扫视的某一刻短暂交汇。

随后像是若无其事般移开视线。

也许是夏日的太阳太耀眼，灼烧了两颗仓惶的心脏。在短暂的交集后被烧焦的后知后觉钝痛感传导上头。

明明是昔日最亲密无间的关系，此刻却成了一把隐形的利刃分割两人的距离。

他还在怪她。

夏织禾莫名想起很多回忆。

大抵是从什么时候开时的记忆。具体已经记不清楚。只记得从她很小的时候。

仲彦行一家收留了她。

就成天跟在仲彦行身后屁颠屁颠地跑。奶声奶气地叫他“哥哥。”

无论是她人生的每个阶段，仲彦行都以“哥哥”的身份陪她度过很多阶段。

虽然看似表面上瘫着一副拽拽的模样。却会在考试成绩出来之后不让她请家长偷偷用红笔改掉她的分数。满足她生日的每个小愿望。

再后来。

少男少女渐渐进入青春期。她还是像以前一样每天跟在仲彦行身后。上下学都会在教室门口等他一起回家。

那时候高二，夏织禾往常惯例一般在打了下课铃之后背着书包站在教室走廊上等着仲彦行一起回家。

却在转身的刹那看到咫尺的距离，另一个女生拿着鲜花和礼物。笑得灿烂地站在他面前。

她才发现。

她对这位所谓的“哥哥”，竟然也会觉得不甘和遗憾。

青春期的少女心事，是厚厚一叠的笔记本日记。是看向喜欢的人时眼底雀跃的欢喜的光。

但为什么。

她看到仲彦行对别人好。看到在他身边，她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会觉得酸涩。

那种莫名的酸涩就像是陈年酒酿多年，在六年后的今天。在他下意识一步步远离她，躲避她的今天，再次上演。

可明明。

他们也曾经相爱过。

台上人微微鞠躬，转身下台。站在楼梯角的刹那和她对视。

像是回忆倒退很多年，让人想起那个蝉鸣热烈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