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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陌上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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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国使臣会面的场景设在定边军大营外的开阔平地上,四周旌旗招展,士兵列队肃立,气氛庄重而肃穆。东凉使臣的队伍缓缓驶入,为首的使臣身着华丽的锦袍,头戴金冠,身后跟随数十名随从,手持礼器,步履整齐。目之所及,东凉的人肤发偏黑,颇有游牧民族的特色。

闻笙曾在茶馆跟我提起过东凉的风土,他们善骑马,武器锻造和军马训练制度皆在赵国之上。特别是十年一选将军的“大戏”更是精彩,万里挑一,唯有活下来的人才可登上将军之座。

为首的使臣比我想的要年轻。身材倒是魁梧健壮,光看面向很难相信是东凉人,颇有江南地区男子的容貌。

双方使臣在场地中央相遇,东凉使臣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贺祈骁则抱拳还礼。接着,东凉使臣从随从手中接过一封金边诏书,双手奉上。

“东凉大将军夏逸飞,奉东凉皇帝之命,特来迎接公主殿下,共商两国和亲大事。”

贺祈骁接过诏书,展开细细浏览,随即合上。

“公主殿下已准备妥当,请使臣稍候片刻。”他挥手示意,身后士兵立即分列两侧,让出一条通道。片刻后,我身着公主的华服,头戴凤冠,缓步走出。阳光洒在衣袍的金线上,熠熠生辉。我颔首垂眸,步履从容,行至使臣面前,依照礼数行三拜九叩之礼。

东凉使臣再次躬身:“公主殿下千岁,东凉上下已恭候多时,愿两国永结秦晋之好。”

我微微颔首:“愿两国和睦,共襄盛举。”

“东凉婚俗与赵国稍有不同,公主既来和亲,想必已有所准备。”

“多谢使臣大人提醒。”

礼毕,双方使臣各自退后,士兵鸣号三声。风卷旌旗,鼓声渐起,两国使臣的会面在一片庄重与肃穆中落下帷幕。

若不是大风忽起,眼下我已随着东凉的车马启程。

返回营帐内,不止是我,所有人都缓了口气。

然而并没有。

本该回事先准备好的营帐歇息的那位东凉使臣,大步朝我们这方走来,步入帐内,他恍若目中无人,无视同在一室的贺祈骁和我身边正交代事情的史丞相,直逼我而来。沉着的脸眯起眼睛上下打量我,然后似笑非笑地问:“这位便是清漪公主吗?”

“是……”史丞相应声后退至一旁。

东凉使臣朝我迈步,凛冽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不紧不慢地调整仪态,颔首行礼。

“公主殿下一路辛苦了。京都至此,应该费了不少时间。”

“多谢使臣大人关心。”

忽地,他发出一声冷笑。

“公主殿下对这塞外的严寒倒是适应得极好,如此风沙肆虐之地,殿下依旧容光焕发,令人钦佩。”

我并不在意他话语中的嘲讽,只是勾了勾唇角,轻笑着回应:“西北区域气候相似,也待了些时日,是该适应了。”我望向账外的风沙,“况且,余生都要在这儿了,不是吗。快些适应,总没有错。”

东凉使臣站在我对面,脸上虽挂着礼节性的微笑,但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隐隐透出一股冷冽的愁意。

不安感和恐惧在心中交织,我屏住呼吸,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掌心已沁出一层薄汗。暗暗告诫自己:绝不能露出破绽,绝不能让他察觉分毫。

我对他笑了一笑。

“使臣大人一路赶来也辛苦了,早些回营歇息吧。”

他不语,军帐内的空气凝滞,帐外的风沙卷起拍打头顶的篷布,发出难听诡异的声音,云层间发出沉闷的雷鸣。

许久,他退后几步与我拉开距离,终于扬起唇角。

“今日天气异变,不宜出行。公主殿下早些休息,接亲典礼半月后举行,明日一早我们便前往东凉。”

说罢,他正想离开,我叫住他。

“还不知使臣大人姓名?”

他不置可否地挑起眉,尽管一闪而过,我还是捕捉到了他眼底渗出的一丝杀气。站在我身旁的史丞相轻咳着凑到我耳边低声介绍:“殿下,这位是东凉大将军,夏逸飞。”

大将军?从万人尸骨中脱颖而出的大将军?难怪出场自带杀气,原来是天生的。

“抱歉,是我疏忽了,还望大将军海涵。”

“公主殿下还真是健忘。”夏逸飞讥讽般笑道,走出营帐又回头望向我,“怕不是连皇城京都在哪儿都不记得了吧。”

等夏逸飞离开,贺祈骁重重叹了口气。

“看来是败露了。”

果真如此吗。

我舔了舔干裂嘴唇,双手和双脚终于松懈一些开始止不住的发抖。憋屈至极,眼泪也不争气跟着出来。

“现在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杀了我,也弥补不了这个谎言吧……”

我看向史丞相,他避开我的眼神看向贺祈骁,我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向那位骁勇善战的大将军,战场上临危不惧沉着冷静的大家将军,此刻脸上也浮现出了不安。

“夏逸飞恐怕猜到了你不是真正的公主。”他扶额叹了口气,“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不是我伪装的不像,也不是我的气质与公主相差甚远,所以贺祈骁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败露的。说话吗?我说错了什么吗?因为自称我,所以暴露了?如果都不是……

那只有一种可能。

贺祈骁沉思犹豫了一会儿,起身走到我跟前。

“他既然已经发现,但没有当面拆穿,我想,他应该不会将此事禀告东凉皇帝。”

“又或者,等回到东凉皇宫再将我赶尽杀绝?他们会不会以此要挟,大举进攻赵国?”

我对上贺祈骁的视线,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涌动着怜悯和无奈。他无法保证我说的会不会成真。

“此事本与姑娘无关,贸然将姑娘牵扯进来,皆是我的错误。”

“不是将军的错——”

“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事,尽管开口。我贺祈骁向来说到做到,只要是我能完成的。”

“……”

虽然感觉此时开口有些奇怪,但既然大将军都开口了,我倒确有一事想要拜托他。

“不过贺将军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保全赵国,不让东凉以此为由进军。”

“……谢谢你。”

温暖的营帐内,宁安桥刚哄睡好星辰,将她放在柔软的小床上,怜爱地抚摸她的小脑袋。小丫头喊着手指,嘟着粉嫩的唇,含糊不清地哼出声。

我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情绪,走到她身边坐下,依偎着宁安桥。

“明日一早出发。”

宁安桥没有回答,看着星辰扬起一抹苦笑。

“你看她,睡得多香。”

“是啊。”

他低头看着星辰,收回手掌,而后转身将我拥入怀中,嘴唇紧抿成一条线,无可奈何地叹息落在我的耳畔。我们都清楚明白,现在局面已经无法挽回。我最放心不下的,是星辰。星辰还那么小,不可能留在军营,更不可能和我一起走。

只有一个办法。

宁安桥收紧手臂,八尺男儿的眼眶渐渐泛红。

“我舍不得她。”他蹙起眉头,用力闭上双眼,“我不想连她也离开我。”

我抚摸他轻颤的后背,脸埋进他的胸膛。

“我也……不想离开她。”

泡影也好,短暂的梦也好,她带给我的,是前所未有的。

也是以后不会再有的。

“宁安桥……”

我离开他的怀抱,试图让他清醒一点,紧紧抓住他的手,坚定地看着他。

“把星辰送回信州吧。”

他没说话。安静的世界只剩下塞外的呼啸,和星辰平静的呼吸。一切都停留在这一刻,不敢走下去。

这样不行。

我握紧宁安桥冰冷的手,指节收紧,用尽我全身的力气,就差用指甲抓伤他。

“信州府知县,颜卿。听到名字,我想你大概猜到了……是星辰的父亲。此事,我会同大将军说明,请他派人专程护送。就把星辰……送回她爹爹身边吧。”

宁安桥别开视线,挣脱我的手,愤然起身离开。

“拜托了……宁医师。”

我无力地哀求。他停下脚步,不肯回头看我。许久,才抬脚离开。

我知道他舍不得星辰,他比谁都担心星辰,不想星辰离开。但同时,他比谁都希望星辰能平安长大。比起边塞军营,信州府更适合她长大。更何况,那里才是她的家。

我将送星辰回信州的打算告诉了贺祈骁,他说过会满足我的要求,所以一口应下。

宁安桥不能离开定边军,连夜制了个药草香囊给星辰。我本想写一封信带给颜卿,几次落笔后,生生将写好的信撕碎丢入火炉。

他不信我怎么办,他恨我不早点告诉他事情怎么办,他无法接受星辰怎么办……所有的问题一股脑堵在胸口,身体又沉重得好像要死掉。

“他可是颜卿啊……就算全世界都不信我,他都会站在我身边的颜卿,怎么可能不信我……”

我无力地趴在书案上,憋了一夜,终于在夜深人静时尽情释放。

护送星辰的车马天未亮便悄然出发。怕引起东凉人的注意,马车停在离军营较远的地方等候,我和宁安桥抱着熟睡中的星辰踏着浅草赶去马车边。贺祈安特地从环州请了位奶妈跟着,怕路上星辰找不到奶喝。

怕打草惊蛇,没能和星辰再说句话,马车便匆匆启程。

晨光微露,秋风卷起几片枯叶,在空中打着旋儿。

我死死抓着宁安桥的手腕,泪水无声地滑落,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若不是他紧紧拽着我,我恐怕会忍不住冲出去,追上那渐行渐远的马车。

“星辰……”

“娘亲不想离开你……”

“娘亲还没看着你学会走路,学会说话,学会叫我一声……”

我转身埋进宁安桥的胸膛,突然听到不属于我的呜咽,抬头发现,魁梧的男人现在冷峻的面庞挂满泪水。

平日坚如磐石的男人,此刻却像一座崩塌的山。我从未见过他脆弱的面,心中一阵酸楚,伸手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痕。

“你别哭啊……看你哭,我更想哭了……”

宁安桥一把擦掉脸上丢人现眼的东西,把我紧紧揽入怀中,摩挲我的后背。

“我没哭。”

“还说没哭……眼泪都掉我身上了。”

日出在即,我也该朝着反方向开启下一段故事了。

————————————

颜卿亲启:

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写信。事关机密,原谅我不能一一告知。

连同此信一起到来的,还有一个娃娃,你应该已经见到了。她叫星辰,从边疆离开时刚满七个月,算算时间,我猜你见到她的时候,应该有十个月大了。

还记得那句诗吗,,你告诉我的:颜如卿月,诞星辰。

我答应会送你一颗星星,但没想到是这么一种方式。其实,离开信州时,我已怀有身孕。那些总是呕吐的日子,根本不是胃病,而是孕吐。很抱歉,现在才告诉你。从我知道星辰的存在起,我很害怕告诉你,也怕你知道,一直藏着掖着躲着。我终究是要离开的人,尽力想带走一切,抹掉我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迹。星辰的到来太过突然,直到离开我也没有做好告知你的准备。

比起娘亲,她更适合待在爹爹身边。有爹爹保护她,给予他义无反顾的爱,就像爹爹对娘亲那样。我一直跟她讲,爹爹是个多好的人。给她讲你在信州的传说,和逸闻趣事。她明明听不懂,却还笑着回应我。

还没亲口问过你,喜不喜欢颜星辰这个名字?排除过颜四月和颜星,最后决定用星辰。

你觉得星辰最像你的地方是哪里?我觉得是眼睛,还有她右脚脚踝上的那颗痣。同样的位置,我记得你也有一颗。小家伙似乎知道爹爹在东南方向,每次抱着她,她总喜欢指着那边,嘤嘤呀呀地说着什么。我猜,她是在喊爹爹的名字吧。

真想见到她长大的样子,也想亲眼看着她出嫁,也想你。

勿念,无期。

南风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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