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会现场人山人海。

徐牧舟本来以为，一个产品APP而已，不会有什么人来的。在赵月关和王千驰决定租用全市最大的体育场时，她还小小地反对了一下，觉得阵仗搞得太大了。

结果却是一票难求。

那么多人愿意前来，是因为发布会叠了三层buff——首先是与公司直接有关的：两位创始人最近在网络上的热度实在是高。

徐牧舟的“资本家良心发现，建立了全国最良心的企业休假制度”，还有赵月关的“曾因□□羞辱而对女性身份感到恐惧，现已觉醒并大力脚踩猥琐男”，都是近期各大博主，甚至正经新闻台最津津乐道的话题。

这两人开发布会，要上线一个神神秘秘的、会“给大家带来极大便利”的新产品，想来先睹为快的人已经很多了。

第二层buff，是其余六大APP的CEO都会到场支持，这样的受重视程度，除了四年一度的新互联网科技创意展之外还从来没见过。特别是王千驰，她可是众多女性心中的偶像，有许多大学社团早早地就开始抢票，要组队来见她一面。

第三层，便是歌手安佑会作为开场嘉宾进行表演。

安佑是梁英请来的，她在前公司和安佑合作过，带了礼品前去拜访，并将新公司的产品大概说了一遍，安佑立马答应了要来演出。

“这个APP简直设计到我心里去了。”安佑说，“早就该有这么个东西，多趁手啊，还能省下不少空间给我存视频。”

看着会场外乌压压的人群一个一个地通过安检，那架势，就像装了黑豆的布袋底下破了个洞似的——王千驰、赵月关和梁英都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开心地在后台击掌。

徐牧舟可笑不出来。

来了这么多人，就意味着，等会她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徐牧舟紧张得浑身止不住颤抖，再次拉住赵月关的手臂：“全都你来讲吧，算我求你了。”

赵月关见徐牧舟已经抖成了筛子，有些无奈地说：“可是已经告诉过媒体，是我们两个一起上台。难道一会儿全程我讲话，你就在旁边站着吗？那多怪啊。”

“我帮你放PPT。”

“……那是在台下放的，而且已经有子晴在负责了。”

“你就说我病了。”

“你当这是小学生没写作业骗老师呢？”

徐牧舟没了辙，她又扒着幕布看向外面，体育馆从四面八方涌进来一波又一波的人，每一个都像她的催命鬼。

“你就把他们当成萝卜、白菜，不要当成人。你想象自己对着一个大农田讲话，就不紧张了。”赵月关上网搜寻了最常见的克服演讲恐惧的技巧，提议道。

“我这辈子连农田都没见过，想象不出来。”

这下赵月关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旁的梁英想了想，说：“这样吧，我有个提议，赵总可以讲的比例再大一些，徐总就少讲点。徐总，你挑挑稿子里哪一段是你讲得最顺口，最不用过脑子的……”

半个小时后，发布会如期开始了。

安佑率先上台，以一首新曲开场，台下有好多年轻人举着’QUEEN ANN’的灯牌，尖叫着跟着安佑的歌曲舞蹈。他们身边有些完全没听过安佑其人的技术宅们，向他们投去不解的目光。

“要是我有她一半的胆量就好了。”徐牧舟从台侧看着安佑自信而张扬的模样，羡慕地说道。

自从和赵月关重新分配了演讲比例后，徐牧舟已经远不似刚才那样紧张，但她对自己害怕讲话这件事情感到有些难过。

“人各有长。”赵月关拍拍她的后背，“如果都一个样子，那多吓人。”

随着安佑的表演结束以及主持人上场，徐牧舟的心又咚咚跳了起来。她看向一旁仪表镜中的自己，破天荒地梳了头，仍然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黑色长裤。她本来以为梁英会把她塞进难受的西装里，但是梁英说，没有关系，穿自己想穿的就好，要觉得舒服，才能更好地发挥。

黑色大波浪卷发，红色紧身连衣裙，十二厘米的黑色红底高跟鞋，就是赵月关的舒适区——不过确实，她的身体又感觉不到高跟鞋的疼痛。虽然梁英强烈建议她不要穿高跟鞋这种已经过时了、被女人们厌恶的美丽刑具，但赵月关头发一甩，说我就是喜欢，我穿着它感觉有气场。

徐牧舟不语，表示理解，毕竟赵月关本质上还是个秦朝的男人。他对当女人一事的认知越过了需要裹脚、需要穿束身衣，直接到达需要穿高跟鞋的这个节点，已经是很可观的进步了。

徐牧舟正胡思乱想着，却突然被一只手拉住了手臂，被拽着往台上的方向走去了。她回过神一看，赵月关已经露出了无懈可击的唇红齿白的笑容，冲台下挥起了手。

等等，台下？

被刺眼的舞台白光一照，徐牧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上台了！

她在喉咙里尖叫了一声，用尽浑身的力气才克制住想扭头就跑的冲动，硬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欢呼和鼓掌声如巨浪一般要将她淹没，徐牧舟不敢环视场馆，目光不小心落在了离舞台最近的地方，却对上了一个熟人的目光。

是前同事林果，她的身边坐着自己的前组长，还有妈妈、爸爸。

几天前，在梁英问她有没有想请的人，给她留票时，徐牧舟犹豫了一个小时要不要请前组长和林果。虽然在前公司时，她们都对自己关照有加，但是她们真的愿意来参加这个发布会吗？

如果请她们的话，会不会显得太自以为是了？自己和她们之间的关系有这么亲密吗？她们会不会觉得自己在故意炫耀？

赵月关不懂她在纠结什么：“你就请啊，如果她们觉得你自以为是，那就不会来，你就知道你们在工作之外并不投缘了呗。但如果她们并不这么觉得——大概率如此——那你就收获了两个好朋友。”

“万一她们暗暗讨厌我呢？”徐牧舟还是有点纠结。

“你管呢，那是别人的事情，你只要做自己想做的就好，结果是你无法控制的。”赵月关耸耸肩，“顺其自然，你忘了？”

“顺其自然”，这是赵月关最近的口头禅，自从去了趟咸阳回来之后就经常说，而且频率越来越高。

值得庆幸的是，看见台下前组长和林果站起身来兴奋地鼓掌的样子，徐牧舟的一颗心放了下来——确实是她想多了，前同事们为自己高兴还来不及呢。她是该改改过度防御、怀疑别人都不喜欢自己的惯性思维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徐牧舟跟着赵月关在台侧站定。徐牧舟仍然被亮光照得看不清远处，只能看见前排的几个熟面孔，这让她放轻松了许多。

徐馨今天穿得特别夺目，一身银色的科技感长裙，配上新染的水蓝色羊毛卷，看上去像动画里走出来的角色。她身边站着的徐钟，也穿了一身银色的衬衫和水蓝色长裤，正一边擦眼泪一边看向台上的徐牧舟。

牧舟看见母父的眼神，轻轻对他们点了点头。

“尊敬的各位来宾、合作伙伴、媒体朋友们，大家好！”徐牧舟还在走神，一旁的赵月关已经开始讲话了。她感觉后背突然多了一个推力，是赵月关按着她朝台下鞠了个躬。

“感谢大家今天莅临我们的发布会，我们是创始人徐牧舟，和赵月关。站在这里，我们的心情无比激动。”赵月关说着，把徐牧舟挤到一侧，两人侧身站着，方便和观众一起看大屏幕。

“今天，我们不仅带来了一个全新的APP，更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社交体验和商业模式。

“当今时代，我们的社交生活被分割在无数个互联网平台之中。不同的APP、不同的规则、不同的内容，这些分隔让沟通变得繁琐复杂。我们希望打破这种隔阂，让所有平台在一个界面中汇聚，让用户在一个APP中便捷地连接世界。”大屏幕上出现了新APP的主页，“这，就是我们的创意成果。”

台下发出了“哇”的声音——鹿子晴设计的APP样式十分抓眼，新颖而年轻，各种色彩拼凑而成的界面虽然看上去令人眼花缭乱，却完美地适应了当下人们普遍无法集中注意力、思维跳脱的特点。

主页的正中央是一个秦始皇的卡通像，穿着黑金色的袍子，双手展开，袖子下面，穗收、悦社、心赏、心动圈、知汇和趣集六大APP的图标一字排开。

这个卡通像赵月关并不喜欢，但是他知道当代人就爱看这些，所以也没作反抗。

“我们深知，每个平台都有其独特的生态和用户价值。但是作为个人，每天要在各个APP里来回切换，同一条内容要复制粘贴到不同的平台里发布，还要下载那么多应用，占据大量的手机内存，这是十分麻烦的。”

赵月关话音刚落，台下的鹿子晴就点击了秦始皇卡通象的头部。顿时，一个对话框弹了出来。

“在我们的APP里，你只要在这个对话框里输入想要发布的内容，就能将同一条帖子在六大APP中同步发布。”

鹿子晴在对话框中输入“你好，秦始皇”，并按下发送箭头。

发送成功，APP页面变成了这条帖子。

接着，鹿子晴最小化APP界面，通过平常的方式逐一点开了所有六个社交媒体软件——果然，那条“你好，秦始皇”已经发布在了该账号的全部平台里。

“而且，用户可以在这一个APP里，查看自己内容下的所有评论，并直接进行互动。”

鹿子晴在“心动圈”的该帖下评论了一条“你为何不给朕跪下”，再点开新APP，这条评论出现在了帖子下方，评论底部还显示了一个小小的心动圈标志。

“直接在APP中回复评论，对方就可以收到。而且，只要是使用新APP的用户，都可以在别人的帖子下，看到来自所有平台的评论。”

鹿子晴点开了新APP的“发现”界面，可以看见几条样帖，每条帖子的左下方都有着其来自的平台的标识。点进去后，可以看到帖子下的每条评论，也都带着不同平台的标识。

台下有人发出了赞叹的声音。

“使用我们的APP，可以在发现界面浏览、以及搜索一个主题的时候，同时看到来自六大平台的帖子。”赵月关道，“还可以在设置中，自行设定来自各个平台的帖子比例。在打破信息茧房的同时，也不放弃个人的偏好。”

台下已经有人鼓起了掌。鹿子晴在赵月关的带领下，演示了更多APP的功能，台下已经有人注意到，这个APP并没有自己的内容区。

与其说是一个社交平台，不如说它是一个社交平台的集成器——本身不产生任何内容，只为了将现有的六大平台集中显示，方便用户操作。

这是六大APP的总裁提出的要求。他们知道，如果人们用惯了赵徐的这个新APP，难免会慢慢地放弃其它平台。就算有人坚守原来的阵地，每个平台都仍会流失一大部分用户。

但是，如果这个APP本身没有任何内容产出，那么它就永远不会成为六大平台的竞品。

“我们相信，只有共赢，才是长久之道。因此，我们APP与六大平台的合作关系，将建立在流量共享与商业分成的基础上。”演示完了现有的APP功能之后，赵月关讲起了公司的商业模式。

“我们的APP将引导各个平台的用户相互交流，实现各个平台用户互通、同步增长。

“新APP将与六大平台共享广告收益，并且按照比例共享流量数据。

“我们还会推出跨平台整合会员套餐，一次订阅，多平台权益共享。既为用户提供便利，也为各大平台创造增量收益。

“通过APP的汇聚功能，我们还会为各大平台提供跨平台数据分析，帮助平台优化用户体验和内容推荐。”

演讲接近尾声，赵月关抽空瞥了徐牧舟一眼，后者接到信号，紧张地点了点头。

看见徐牧舟的回应，赵月关放心了，冲台下说道：“我们真诚地期待与六大平台以及亿万用户携手，共同创造一个更加开放、互联互通、合作共赢的互联网新时代！

“我们的APP曾经有一个不大好听的名字，叫’独行‘。那时候，我们还不懂得合作共赢的重要性。但现在我们已经吸取经验教训，按照新的理念，创造了新的APP，是新的气象，当然也有一个新的名字。我们APP的新名称叫做——”

赵月关把话筒举到了徐牧舟嘴边。

“六合！”徐牧舟颤抖着声音，尽量铿锵有力地说道。

“感谢大家！让我们一起迈向六合，共创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