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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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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圣轩见到善来,刘悯最先注意到的,不是她眼下的乌青,而是她松霜绿的纱衫,白青的绫裙,云水蓝缎子鞋,绣着各种花草。

她生得的确是好,雪白的鹅蛋脸,一双大而得当的妙目,眼白是鸭蛋壳的淡青,眼皮的深褶直扫进鬓发里,一管鼻,直而且挺,唇是鲜红色,花瓣的形状。

有这么一张脸,穿什么都会好看的。

但她是个画画的人,穿成这样,实在很不应该。

“少爷,我今日做什么?”

“你来画……牡丹!画幅牡丹给我瞧瞧!”

善来虽然不解其意,但主子发了话,她做奴婢的,只能听从,而且画牡丹对她也不是难事。

选颜色,摆水盂,铺纸,润笔。

下笔前问:“工笔还是写意。”

又不是要考较她的画技,当然写意。

“写意,一枝就好。”

善来点了点头,蘸水调色,笔墨挥洒,顷刻之间,天香国色跃于纸上。

鹅黄点蕊,朱砂为瓣,用笔圆润,层层叠叠,内重外淡,丰丽雍容,青绿叶为配,又以枯笔勾勒枝干,枯瘦苍劲,整体观之,浓艳炽烈,刚柔并济。

是真的好。

配色也没问题。

那怎么就穿了这一身?

疑惑间,忽然瞧见她绾得整齐的袖口,顿时恍然大悟。

她才来,衣裳还没来得及做,当然是别人给她什么就穿什么,选择实在有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实在不怪她。

事实确如刘悯所想。

因为都说是小奶奶,管家婆子都存着巴结的心,衣裳都给最好的,绸的纱的绫的缎的,颜色也都是挑鲜明亮眼的,唯恐小奶奶以为她们怠慢。今儿这一身,已经是善来苦思冥想的结果,尽管不甚高明,也还算说得过去。全因为刘悯是苛刻人,这才大清早闹了这么一出。

闹了这么一出,刘悯放了心,想着夸赞她两句,一低头,就瞧见了纸上那才描出来的玉色蝴蝶。

好了,这下动静也有了。

“你真是很不错。”

看着她的脸,极真诚地夸了这么一句。

然后就瞧见了她眼底下的深痕。

刘悯是给了善来很多安慰的,善来也因此将他想做一个好人,是以很不愿意叫他失望,便把昨晚被叫去说话的事告诉了他。

刘悯听了,张口就要骂她蠢,然而舌头打了一个圈,又把话咽了回去,因为他想起,她明面上是个奴婢,表小姐却是小姐,她有她的身不由己,实在不能怪她。

说到底,是有些人太讨厌。

他是不怪她了,甚至有点可怜她,指了对面的一张榻,说:“你过去睡吧。”

善来的确有些睁不开眼了,但是要她过去睡,她有点不敢,“真可以吗?”不大好吧,要是给人知道了……她摇了摇头,“我还撑得住。”并且有意地将腰挺得更直了一些。

落在刘悯眼里,就是这个人不但蠢,而且不知好歹,不惜福的人,福气也不要她,她这样的,将来一定没福享。好在刘悯是古道热肠,有一颗惜才爱才之心,黄钟毁弃之事,绝不不忍心瞧的。

于是拽着她的手臂往短榻那里甩,“我叫你过去睡!我是少爷,我的话,你敢不听?快过去,否则待会儿哈欠连天,勾得我也犯困!”

话讲到这种程度,再推,就说不过去了,而且是真的困。

想道谢,但是“多谢少爷”四个字,实在很难说出口,“多谢”是个好词,常说“多谢”可算是一种美德,但加上“少爷”这个后缀,善来觉得有些不堪,不堪的不是少爷,是她自己,她到现在也没能克服假清高那套,她可怜,她的自尊心也可怜。

“少爷”两个字略掉,只有“多谢”。

刘悯很满意,点了点下巴表示知道,又挥手要她快过去。

善来在短榻上躺下了。她睡相很好,一向睡得很规整,头颈是正的,腿也并得直溜,手也放在该放的地方,小小年纪,老练得很。可是不远处还有一个人在,这样睡,人家要看见她的脸。她觉得不大妥当。想了想,决定侧过去睡,要好得多。

仰圣轩不是个睡觉的好地方,书太多了,松脂的味道萦绕不去,更显著的是一种经年的霉味,很不好闻。但不知为何,善来竟觉得全身松快,仿佛置身于一处极安心之所,很快睡了过去。

刘悯则是低头看画。

这么好的一枝牡丹,放着怪可惜的,可要是拿去裱,就这么一团花几片叶子并一截枝,太显空,题字做扇面倒挺好,这么斜斜一枝,做折扇正好,写上两行诗,再盖个印,配乌木扇骨,便是没人用,摆起来也好看。

再好不过了。

诗已经有了,翠丛百里寂寥时,红艳花开第一枝。

虽说没有好诗才,但读了这么些书,多少也还有些附庸风雅的本事。

他自己是得意得很,拈笔就要写。

可是,他的字不好,不能说不好,只是不大好,也不能说不大好,其实是好的,只是同她比,稍逊那么一筹。

也不是人人都能有那么一笔好字的,他的字也还拿得出手,但这种文人雅事,自然是要求一个尽善尽美,还是等她醒了,叫她代写,或者等过些年,他在书法上有所大成了,再题不迟,只是,要等多少年呢?老大年纪,在一个幼童的画上题字,更丢丑了……不能干!还是叫她代写,输就输了,他不见得输她一辈子!

主意既定,便丢开笔,温起书来。

看了没一会儿,门外有人呼喊,喊的是善来姐姐。

刘悯想也没想,放下书就走了出去。

“什么事?”

一个梳双鬟的小丫头,手里紧紧攥着个食盒,一双眼睛忽忽地闪。

“娘叫我来给一个叫善来的姐姐送吃食。”

刘悯问她:“你几岁?”

小丫头脆生生地答:“十岁。”

“怎么叫你来送饭?”

“娘叫我来的。”

“你娘是哪个?是厨房里的吗?”

小丫头点了点头。

刘悯接过了食盒,对小丫头说:“才十岁,这活你干不了,回去告诉你娘,换个人来。”

小丫头懵懵懂懂的,只是点头。

屋里那个听说才九岁,这个真有十岁?

还是说十岁的小丫头都这样,单她不一样?

仔细一想,似乎真是,便是表姐,上过学的,十来岁时也还是一副蠢样子。

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

小丫头还站着,更显蠢相了。

“怎么还不走?”

非要再催一遍,才知道走。

刘悯提着食盒到屋里,随手搁了,仍旧看他的书。倒不是不上心,是觉得这食盒里的东西,善来一定是不吃了。不知道要睡多久,醒来一定凉透不能吃了,来送饭的要是个大点的丫头,方才就叫她原路提回去,一个小孩,家里人不知道心疼她,这么小就送她来邀名射利,提这么大个食盒,也不怕她摔着。

临到中午,善来才转醒了。

将醒未醒之间,迷迷糊糊地喊娘。

刘悯模模糊糊地听见了,翻书的手忽地一顿。

她自己讲,遭灾前的事全忘掉了,娘又在那场灾祸里死掉了,所以全然不记得娘。

一点不记得了,但还是会在这种心神恍惚的时候喊娘。

毕竟是娘。

还在的时候,一定同她有过许多欢乐的事吧。

整个清醒了,善来慢腾腾坐了起来。

她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喊了不知多少声娘,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坐着,无限的怅惘。

过了不知多久,外头有声音响起来,“怜思在吗?”

刘悯惊醒了,应了一声。

外头那声音便又道:“怜思,老太太问你何处用饭。”

刘悯道:“告诉老太太,我待会儿过去陪她。”

人走了,善来也起来了,理过衣裳,又理头发。

她睡了很久,睡得脸发红,眼睛倦倦的,使刘悯莫名想起昨晚上见的那些切块的桃子,大概是颜色相近的缘故。

但是刘悯不会夸她像桃子,他说:“你现在的脸色,很像那种才生下不久的小猪的皮,你见过吗?那种几天大的小猪,白猪,没长毛的。”

善来当然见过,乡下有许多,她皱了眉,两只手捧脸,轻轻地拍着,“真那么红吗?”

刘悯见她真认下来了,哈哈大笑起来,第一次见人这么甘愿被人说像猪的!

善来毕竟才醒,人还有点发晕,刘悯为何发笑,她一点头绪也没有,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她这模样,刘悯忽地觉得,自己好像太欺负她了,当即收了笑,要把这事翻过去。

“你过来,给我写几个字。”

善来走过去时,刘悯已把画摊好了,手指着,“写在这里。”

善来脱口而出:“做扇面吗?”

“你也觉得好,是不是!”刘悯惊喜非常,这真可算是个知己了!

善来笑道:“好得很。”又问:“写什么呢?”

刘悯把那两句诗说了,问她:“怎么样?”神态间掩不住得意之色。

“当然是好,真应景,你作的吗?”

“我做的。”

“真好。”说着,笔走龙蛇,不过片刻,几列娟秀小字便已写成,笔墨浓重,颇有几分秾丽气,同牡丹倒很相配。

刘悯笑说:“果然是比我写得好。”说着,拿起书轻轻地扇起来,不多时,墨就干了。

刘悯把画卷了,又指先前那食盒,说:“待会儿有人过来给你送饭,你别忘了叫她把那个盒子带走,我先走了!”

说走就走,片刻间就不见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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