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在轻轻握她的手，游青碧低下头，厚重阴翳的云突然都消失了，渐渐露出了真实的世界。
若乐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的松弛，轻声道：“他醒了。”
“殿下，殿下！”游青碧紧握着他的手，不停唤着。
江月蘅的脸上渐渐有了些变化，他的两道眉紧蹙，似乎想要费力地睁开眼。
游青碧察觉到了他的手正在微微颤动，立刻捏了他的手放在脸颊，呜咽着道：“殿下，我在，我在。”
江月蘅很快又陷入了昏睡之中，只是握着游青碧的手，一直没有松开过。
若乐查看一番，见游青碧一脸焦急，这才又安慰道：“他神志清醒，应该没有大碍，只是伤得重，让他好好休息。”
邱英和若乐去无稽神宫说明情况，留游青碧一人在房间里守着江月蘅。她趴在江月蘅床边迷迷糊糊睡着了。
听见响动，立刻睁开了眼睛，发现天已经黑透了。
若乐从屋外进来，放下食盒道：“过来吃些东西。”
游青碧站起来，揉了揉僵直的腿，坐到了桌边，问：“无稽神宫那边怎么说？”
若乐道：“伏岚一句话都不肯说，天帝和谏院只得让她待在神陵，等江月蘅醒来之后再说。”
游青碧“嗯”了一声，吃了几口粥，忍不住问：“若乐上神，他早就知道姐姐骗了他，对吗？”
若乐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江月蘅道：“最开始，他也是不知道的。”
“我在收拾神官们残体的时候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于是找到了当时的老冥主，想问问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惜在场的神官皆是神魂俱灭，再无轮回，江月蘅也只说是自己一时魔障入心才杀了西弋。谏院因此罚他受业火之刑，丢冥渊永世不得出来。”
“后来魔君之战神界受重创，只得让他戴罪立功。他和桃佩上神合力斩杀了魔君后，本想向天帝和谏院求得伏岚的自由身，但就在这个时候老冥主带他见了一个游魂。”
“游魂？”
“应该算是半缕游魂。原来西弋上神被杀时，有一位女神官已怀有身孕，孩子的元神换得母体一丝魂魄，在外游荡多年后被勾魂使者带回冥府。”
“正是在这个游魂那里，江月蘅知道了西弋被杀的真相。伏岚私藏梦落花被西弋上神发现，最后被她毒杀灭口。她骗江月蘅是西弋上神侮辱她在先，江月蘅不知真相，替她顶罪。”
若乐看向游青碧，她垂着眼，握着筷子的手隐隐泛白。
“即使这样他依然不信，认为是老冥主为了让他留在冥界而使的手段。他找我求证，我告诉他当年我怀疑的地方。他第一次因为魔障而丧失理智，就在这里。”
游青碧抬起头，一脸震惊地看着若乐。
“可即便被怨恨所控制，他也不过是毁掉了我的院子。”
若乐无奈一笑：“我以为他会去找伏岚质问，结果他回到冥界，继任冥主。后来，江月蘅上无稽山向天帝述职，我和他说到梦落花，因此才又有了联系。”
“那你为什么不揭穿她？”
“时间久远，无凭无据，唯一有用的梦落花也始终找不到。”
“当时的梦落花被姐姐藏起来了吗？”
“伏岚根本没有机会将梦落花带出去，只能藏在无稽山上。但我们找遍了整个无稽山都没有任何痕迹。直到后来，伏岚将你带上来，我们才猜想，会不会在桃佩上神手中。”
游青碧低声道：“确实在我娘手里。”
“江月蘅被罚冥渊后没多久，桃佩上神就失踪了。桃佩上神在神陵应该是知道了梦落花的存在，以她的神力，才能将梦落花毫无声息地带出来……”
“所以我姐姐带我上来，是猜到了梦落花会在我身上吗？”
若乐摇摇头道：“魔君之战，桃佩上神战亡，梦落花就应该现身，它一直没有现身，我们以为是我们猜错了。直到今天才知道是因为梦落花在你身上。”
游青碧沉默不语。
“我不知道桃佩上神用了什么办法将它藏在你身上，没有被我们找到。但伏岚肯定是知道了，才会想要用它走出无稽山。”
“梦落花可以让她离开这里吗？”
“梦落花的神力就是移魂滞魄。如果伏岚成功了，她就会用你的身体离开。这个法术还有一个难以达成的条件，就是如果她想将她的魂魄植入你的身体，还得你活着的时候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魂魄丢弃才行。只要不是自己愿意，谁都完成不了这一步。这也是为什么，伏岚要让你痛苦自责，心甘情愿陷入虚镜中。”
游青碧突然想到了沈路和沈乔，忍不住开口道：“他们已经用梦落花在凡间试过了，所以才姐姐才会在我面前露出真容。”
她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明明是沈乔的面容，做出的却是沈路才会做的事情。
“所以，殿下救我护着我，不是因为姐姐，对吧？”
“相反，因为伏岚他对你有戒心，让我入了你的梦魇。就是你第一次入藏经阁那次。”
游青碧叹了一口气，无奈笑道：“难怪那次会觉得时间过得快。”
若乐又问：“江月蘅胸口的伤，你看到了吗？”
游青碧低下头，轻声道：“是我捅的。”
“不是，是纂雕啄心。”
游青碧茫然地看着若乐，不明所以：“纂雕啄心？”
若乐道：“仓阁山蜘蛛精养的纂雕，喜食心脏。落也毁了你的五识，江月蘅找蜘蛛精借蛛丝修补，她就用冥主的心喂食了纂雕。后来……后来又被谏院了四十道天雷，丢掉半身修为。是天帝和邱英上神护着才活了下来。”
游青碧的身体像是寒风掠过一样发抖。
“他醒了之后找了块石头填了那个窟窿，悄悄去凡界看了你好几次。后来有一次，满身是血从凡界回来。赫图说，给他包扎的时候，他问赫图，明明没有心了，为什么还是会那么难受。所以，你明白吗？就算最初他防着你，不代表他现在不爱你。”
江月蘅睁开眼，游青碧裹了毛毯，像一只猫一样蜷缩在自己身边。
她大概是太累了，睡得极沉。
江月蘅将毛毯理了理，游青碧立刻警觉地坐了起来。
看见江月蘅醒了时，她紧绷着的身体终于松弛了下来，伸手紧紧抱住了他，将头埋进他脖颈，便有热气弥散开来。
江月蘅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低声道：“没事儿了。”
游青碧在他耳边低声道：“对不起……”
“需要被原谅的是我。”江月蘅看着眼眶湿红的游青碧，紧蹙着眉头，强忍着痛楚道：“我不该丢下你……”
江月蘅长长吁了一口气，继续道：“我以为自己选择的，是最好的结果……是我胆怯，害怕没有办法让你自由。”
游青碧拼命摇头。
将月蘅用力将他搂在怀里，低声道：“以后，不会了……”
过了许久，游青碧才哽咽道：“幽冥殿困不住我，也困不住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明明有很多想要说的话，明明还有很多的事情要解释，此时却不知如何说起，江月蘅只道：“好。”
游青碧替江月蘅换了药，他执意要去见天帝，还未走出飞霞宫，天帝昌明便已经走了进来。
他屏退四周的神官，见游青碧还在屋内，又道：“你也出去。”
游青碧刚要走，江月蘅却道：“她留下来，他们也留下来。”
天帝怒道：“我有事问你！”
邱英和若乐还未走出去，正犹豫着不知是走还是留，又听江月蘅道：“刚好，我也有要跟他们说。”
江月蘅态度坚决，天帝只好作罢。
邱英和若乐立刻折返回来，拉着游青碧站在了一旁。
天帝坐到江月蘅床边，不管不顾地将一颗灵珠塞进了江月蘅嘴里，嘴上带着怨气道：“你可真是厉害，整个神陵都要被你给毁了。”
说罢，他抬眼看了看一旁的游青碧，又道：“到底怎么回事？”
“西弋上神是伏岚杀的。”
天帝一愣，却又像是在意料之中一样，冷声道：“你总算是说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要把这事烂肚子里。”
“你早就怀疑了是不是？”江月蘅问。
“我怀疑有什么用，是你亲口承认你杀了西弋，我能撬开你俩的嘴，让你们说清楚？那你现在不护着她，打算翻案了？”
“她想用梦落花的遗魂滞魄换走游青碧的身体。”
此时，天帝的脸上才有了震惊，继而变成了愤怒，站起身，气得指着江月蘅的指尖都在发抖：“你还知道她私藏梦落花，江月蘅！”
邱英茫然地看着江月蘅，连声问：“梦落花在她手上？”
江月蘅道：“梦落花本来没有在她身上，是桃佩上神将梦落花藏在了游青碧身上……”
天帝暴怒：“还有桃佩？”
“混沌乱世时梦落花遗失，被伏岚藏了起来，此事被西弋上神知道，他本想私吞，结果被伏岚反杀。伏岚跟我说，西弋对她意图不轨，她才失手杀了他，我信以为真，替她认罪。”
天帝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魔君之战后不久。”
天帝怒目而视：“既然你知道了真相，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因为我答应过桃佩上神，不伤害她。”
邱英颤声问：“桃佩上神知道这件事？”
江月蘅道：“桃佩上神战亡之前曾要我发誓，永不伤害伏岚。所以，我猜是桃佩上神知道伏岚私藏梦落花，才带走了梦落花，将她藏于凡界。否则，也不至于若乐用钦原将整个无稽山都翻遍了，也找不到一丝梦落花的痕迹。我们本以为桃佩上神涅槃，梦落花在大战中也损毁，没想到桃佩上神将它藏在游青碧体内。”
若乐转过头，看了看一旁的游青碧。
邱英骤然蹙眉，嘴唇微微蠕动：“这些，为什么你都不告诉我？”
江月蘅紧闭薄唇，沉思片刻才道：“她只要在神陵好好待着，就当我这几百年替她赎罪，从此两不相欠。但她动了邪念，想要用梦落花逃出来。”
天帝缓了一阵，竟不知该说什么，无奈苦笑几声。
房间里，一时静得可怕。直到江月蘅开口道：“梦落花被般夏带走，得快些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