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青碧不明所以，问：“聻魔是什么？”

知陌解释道：“他母亲是妖怪，父亲是神族，妖力和神力原本该彼此抗衡，但势均力敌，只能共生共存，在体内不断博弈，不断增长。”

江月蘅手心朝上，冥光剑现身。

游青碧神色一慌，一把将那婴孩护在身后，颤声道：“你……你要干什么？”

“聻魔必杀，让开！”江月蘅呵斥，眼底透出一股阴森，像是在迎接即将到来的血腥杀戮。

“你总要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杀他！”

游青碧话音刚落，便被江月蘅一股掌力猛地推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她抱着那小孩不肯松手，只能硬生生用自己的身体作为靠垫。周遭笼罩在了极度恐惧与悲悯的氛围中。

江月蘅走到她面前，连声音都散发着寒意：“聻魔出世，三界大乱，亘古不变。”

游青碧痛得大口吸着气，冷声嘲讽：“所以你们要因为他没有犯过的罪杀掉他？”

“这婴孩魂魄早就被毁，如今不过是个躯壳媒介。聻魔一旦有了心智，你我都奈何不了他。将来万物生灵涂炭，你恐怕就真的要在我冥府十殿尝遍百种酷刑，历永世折磨。”

游青碧低头看向那婴孩，因为哭泣，他的整张脸涨得通红，正挥舞着粉嫩的小拳头要抱抱。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透露着胆怯害怕，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脆弱，却依然抱起那婴孩轻声哄着，抬头时泪痕斑驳，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对江月蘅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让开！”江月蘅不愿与游青碧多说，手中冥光剑嗡嗡作响，似乎片刻也等不得。

游青碧的声音细若蚊蚋，却还想企图劝他：“一定有其他办法的，我们把他送回无稽山，天帝和神尊一定有办法救他的。”

江月蘅冷厉之声脱口而出，剑尖直指游青碧：“桃佩上神死得还不够惨，你要想看一次？”

游青碧不明白江月蘅在说什么，可是提到了自己的母亲，她心中一股怒气直涌出口，瞪着江月蘅道：“我娘难道不是因为你们神界出了魔君才死的吗？她本就被你们除了神籍，最后还是因为你们才死的，你怎么好意思提她！”

房间里只听见婴孩哭泣的声音。

“上一任的天帝不顾万神反对将还在襁褓之中的聻魔朝迟带回了神界，妄图以爱和宽容感化他，结果他才三千余岁就冲出了神陵，一路杀戮到凡界，引三界动荡，这也是你母亲丢下你们父女，与那聻魔拼死的原因……”

游青碧抬眸，一脸震惊，她看向一旁的知陌，声音虚浮：“那个魔君……就是聻魔？”

知陌点了点头。

游青碧的身体下意识后退了几步，低着头看了看那婴孩，突然将他放回桌上。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失去了所有的血气，双脚不由自主地接连退后，像是被谁扼住了喉咙拼命朝后退去，几乎失去平衡。

幼时的游青碧清楚地记得当年的魔君之战是何等惨烈。

原本绵延不断连着的山头被削得只剩下孤零零的几个，满山都是妖兽咆哮嘶吼的声音，伴随着凄厉的惨叫，透过父亲紧捂着自己耳朵的双手如针扎一般钻入脑中。

也是在那场战役之中，母亲桃佩丢下自己，孤身应战，一去不返。

满世界的哀嚎和尖叫，被鲜血染红的河流和山坡，山下崩塌后的滚滚浓烟和烈火……

游青碧紧闭着双眼，听见婴孩的哭声在房间里回荡。

漫长的等待之后，她终于狠下心小心翼翼地睁开眼，见江月蘅已收回了自己的冥光剑，脸上表情冷漠，缓缓道：“能有如此强大的神力，它父亲说不定就在无稽山上。”

游青碧明白，这个孩子的父亲既是神族，却与海妖有了孩子，触犯了天条。她看着那婴孩，又问：“那能知道他父亲是谁吗？”

江月蘅说：“不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

“海妖在堰墟数万年，身边应该跟着不少妖怪，兴许会知道一些。现在聻魔封印解除，一定会引来海妖的部下夺它。”

游青碧还未说完话，原本在外蜷缩着的木琊突然警觉地站起身，俯身低吼，身体瞬间恢复成了神兽的模样。

天色突然暗了下来，像是被谁吹灭了油灯，紧接着一串白光闪烁，游青碧几乎睁不开眼。同时疾风骤雨袭来，伴随雷鸣之声。破屋被某种无形的巨大力量撕裂开，屋内所有的事物随即卷上天空，连游青碧都被裹挟着，在身体被卷走之前，双手紧紧抓住屋内主柱，大叫着：“殿下，殿下救命。”，

身体随即猛地被一股力量按压下来，重落地。

三只英招横空而入，冲进屋内嘶吼着，它们的身后竟跟着一条巨大的钩蛇，钩蛇身长百米，将整个木屋围住，正紧紧收紧自己的身体。

知陌冲出木屋与钩蛇缠斗，江月蘅一手抱着婴孩被英招围在中间，游青碧从地上艰难地站起身，突然看见外面巨浪翻涌着，如沙尘暴一般席卷而来。

游青碧还没来得及说话，数十米的巨浪便倾倒而来。刹那间，整个屋子被击得粉碎，游青碧胸口如同被巨石撞击，身体随着无数的瓦片、木块一同被冲入了大海。

游青碧拼命钻出水面，好不容易抓住了一块木板，雨水打得她睁不开眼睛。

“救、救命！”游青碧被汹涌的海水推着朝远处奔去，声音淹没在惊涛骇浪之中。

一个巨浪之后，游青碧重重跌入水中。海面如同沸腾了一般，巨大的海浪一个接着一个打在游青碧的身上，游青碧在不停翻腾的海浪中没了力气，渐渐沉入绿得发黑的水底。

在极度的恐惧之中，游青碧突然被拖出了水面，整个倒掉了起来。

眼前，是一个血红色的庞然大物，尖声叫着钻出水来，满是透明的黏液一片一片覆盖着全身，巨大的身躯上摆动着好几个脑袋，海水顺着它的几个头顶如瀑布一般直下，最大的那个脑袋上，一双如幽闭洞穴的黑色瞳孔直视游青碧，倒映出她惨白如纸的脸。

是海怪九婴！

游青碧落在它的爪子里渺小得像是一粒沙石，被倒挂着不断地晃来晃去，几乎快要晕过去。

九婴张开血盆大口，还没有将游青碧送到嘴边，身后突然冲出来一股巨大的灵力，未转身，便觉得一阵剧痛在身后蔓延开来。

木琊全身如同火烧一般炙热，双眼变成了褐红色，迸发着骇人的怒火，嘴里发出低沉的怒吼，尖锐锋利的牙齿死死咬住了九婴的背脊，将它的背脊咬的粉碎，顷刻之间黑色的血就喷发了出来。

九婴发出尖锐的叫声，一转身，亮出了寒光瑟瑟爪牙，一掌劈向木琊。木琊松口一闪，跃过了九婴的头顶，一个翻身站在了水中。

九婴和陛犴兽相持而战，九婴的后背被狴犴咬得血肉模糊，恼怒不已，发出震天的嘶吼，俯身奔向陛犴兽，陛犴兽放低身躯，一跃而起，两个巨大的身躯撞在一起，天地撼动，四周海水跃起无数巨浪。

九婴虽比不得木琊神力，却因身处海里占了优势。木琊与它缠斗许久也分不出胜负，越发恼怒起来。稍有疏忽，便被那利爪偷袭，头上挨了重重一下。

游青碧被九婴抓着，突然朝海里急速坠下，她惊呼着，眼看要一起摔进海里，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片刻工夫，她便落到了海边沙地上。游青碧痛苦地咳嗽着，仿佛要把自己肚子里那些污浊的水全部吐出来。

刚才还在与木琊厮杀的九婴，此刻已如碎石一般缓缓沉入海，将整个海面染成了黑色，它的几个脑袋彼此相隔甚远，再也没有了知觉。

江月蘅站在沙地上，手中的冥光剑上流淌着九婴的黑色的血。他面色阴沉地看着游青碧，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为江月蘅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寒气给冻住了。

游青碧五脏六腑都快吐了出来，躺在地上丝毫没有力气站起来。

木琊上前用鼻子拱了拱游青碧，此时知陌从远处奔来，平静地说道：“聻魔被英招带走了。”

“先不着急追。”江月蘅道。

游青碧见他们丢了聻魔却这般镇定，先是不解，很快又回过神来，问：“你们是故意让这些妖怪带走它是不是？”

江月蘅道：“这些奔着聻魔来的应该都是海妖的部下，所以不会伤害它，说不定还能引出它父亲。但这九婴，原本是思过牢里的妖兽。”

“思过牢？”游青碧觉得有些耳熟，一时记不起来。

“在这儿等着，我去思过牢看看。”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对知陌还是游青碧说的，却谁都不敢动，眼看着江月蘅飞身跳到木琊身上，随它一同遁入水中。

一炷香的时间，海面荡起巨大的海浪，江月蘅骑着木琊破水而出，海水避让，粼粼水珠从他们四周落下，便如同从瀑布里走出来似的。

知陌上前几步，江月蘅从木琊身上跳下，微皱着眉头对知陌道：“思过牢已破，妖兽出逃，怕也是奔着聻魔去。”

“属下马上追过去！”知陌面色凝重，领命飞速离开。

江月蘅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游青碧，一脸嫌恶道：“我需设结界阻止更多的妖兽出逃，你速去无稽山通报，就说思过牢破了，妖兽逃了不少。”

虽不知思过牢破意味着什么，但从江月蘅的表情里知晓此事重大，游青碧郑重地点点头，费力地爬起身：“好！”

眼见她路都走不稳，何谈御风，江月蘅又看向木琊：“木琊，你跟着她。”

木琊在江月蘅脚边转了一圈，“呜”了一声，游青碧立刻跳到木琊背上，抓住木琊一簇毛发朝着无稽山飞奔而去。

刚入无稽山山界，游青碧就被门神挡住了去路。

木琊乃是冥界的神兽，游青碧不能私自带它入内，正不知如何是好时，遇到了墨希和盛华兄妹。

游青碧也顾不得他俩是寒燮的手足，急忙拦路，告知思过牢破。墨希神色略变，虽有疑惑也不敢轻视此事，正欲前往思过牢，盛华却拦住了他，反问游青碧：“你知道思过牢是什么吗？在哪儿吗？就凭你随口一说？”

游青碧知道盛华是故意为难，只好越过她的视线，看着墨希道：“你们派个神将去调查不就知道我到底有没有说谎了吗？要是耽搁久了，里面的妖兽就都逃出来了！”

盛华又道：“思过牢由悟海神宫监管，就算里面的妖兽逃出来，那也是悟海神宫失了职。”

游青碧觉得盛华简直是个傻子，忍不住道：“失职另当别论，现在最该做的事儿应该是捉住逃走的妖兽啊！”

墨希知此事不小不敢耽搁，立刻命身边神将前去查看。

游青碧松了一口气，正打算跟木琊一同去寻冥主，盛华伸手就抓住正要离开的她，厉声道：“你不能走！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木琊见盛华出手拦住了游青碧，一时暴怒，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吼叫，俯身冲上前撞开盛华。

盛华一个踉跄就被撞倒在地，一旁的墨希眉头一拧，眼神中透露出无法遏制的愤怒，出掌就将木琊击翻。

木琊在地上打了个滚，起身时周身已赤红，目如火炭，受了墨希一掌，暴怒，弓身利爪，跃起反击。

墨希冷哼一声，迎着木琊再次出掌。木琊四周则灵力汇聚，张嘴怒吼一声，顿时天宫撼动，城墙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