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身体在下坠，被四面八方的河水挤压，有种怪异的失重感。许清眠下意识张嘴呼救，毫不意外地被呛了一大口水。

意识逐渐趋于沉寂。

【嘀——检测到宿主许清眠，男性，十八岁，智力D，体力C-，美貌A，个人技能尚未解锁。】机械音冷冷响起。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

【强制绑定中。】

话音刚落，鼻腔内的阻塞与窒息顿时消散。

他缓缓睁开眼，摸了摸清爽的衣角，茫然道：“我……是死了吗？”

机械音仍旧一板一眼：【宿主，我将你救活，你需要付出相应报酬。】

【你要扮演恶毒炮灰，做尽歹毒之事。】

许清眠闻言，抿了抿唇，轻轻“哦”了声，半晌没有再说话，就在系统打算催促时，他问道：“哪里有芝士呀？”

肚子适时咕噜一声。

系统有一瞬间宕机。这就是智力D么？

它打量起面前的少年，对方静静沉在水中，身形纤瘦，肩胛骨更是薄薄一片，是个很标准的营养不良的样本。

许清眠很迟钝，即便自己刚经历了一次鬼门关，此刻的杏眸里，既无惊惧也无庆幸，清浅瞳孔里明晃晃地倒影出两个字：饿了。

偏生眼尾的一抹绛色欲说还休，连带着眼角的小痣更加生动起来。

像只湿漉漉的流浪猫，漂亮，懂事，又愚笨。

系统旋即删除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它道：【总之，我说什么，宿主跟着照做即可。】

【至于芝士……以后有的是机会吃。】它很自然地画了个饼。

“好哦。”

【嘀。宿主即将抵达西幻世界，难度判定D级。】

【剧情发放中。】

【你是莱修斯家族的私生子，也是神使预备役中的一员。

从小，你备受家族冷眼和同窗的嘲讽。因为在这片崇拜光明力的大陆上，你的光明力稀薄得可怜。

直到一年前，你开始偷偷服用禁药，光明力骤然井喷式增长。你也因此有幸进入了修道院，成为神使预备役中的一员。

但在一个月后的神使晋升考核中，你因药物摄入过量导致光明力失控，恰巧被圣子撞见，你情急之下想陷害他，然而计划落空。

罪行昭告天下，最终，你被驱逐出修道院，家族也和你断了联系。很快，你死于一个冬日。】

【请记住，你将扮演一个自卑又自负的小炮灰。】

再度睁眼，许清眠被乍现的金光晃了一脸，拧着眉小口吸气，压根没注意到跟前的人对他说了些什么。

缓了会，他抬头，找到了罪魁祸首——

男人身材高大颀长，宽肩窄腰，全身包裹在纯白制服下，衣摆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扣子也被系到最顶格，显出几分禁欲的气质。

五官棱角分明，眉眼压低，添了丝不易察觉的侵略性。

他逆光而立，投下来的阴影几乎整个笼罩住了许清眠。

只是……一头金色短发在阳光下泛出流动般的光泽，分外惹眼，许清眠微微眯着眼才能看清。

系统敲了敲他：【检测到剧情点，传输中。】

【神使晋升考核在即，你“大发慈悲”地邀请自己的伴生骑士和你组队，不料他拒绝了你。于是你撒泼打滚，百般央求。】

【即将发布任务。】

【任务一：和希维利安完成组队。】

【任务二：羞辱希维利安0/1（限时十分钟）】

希维利安被许清眠直勾勾地盯着，话音更加冷淡：“伊米尔，再说一遍，我不会再帮你弄禁药了。”

“嗯？”他从鼻腔里哼出短促的疑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霎时间天旋地转，头直直朝前栽去。

一秒，两秒。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躺够了吗？”希维利安沉声道。

许清眠晃晃脑袋，从男人硬邦邦的胸膛上爬起，眼睫染出几分湿润：“都怪你……”

话音未落，右手手腕被对方猛地紧紧攥住。

“怪我？”希维利安目光梭巡过少年，神色越发不虞，“你以为，那禁药是什么好东西么？”

男人的手青筋毕露，显然用了很大的劲，指腹也很烫，根根扣在皓白手腕上，偏生掀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许清眠闷哼一声，含糊道：“痒……”

希维利安俯身逼近，黑眸似无光的深海，翻涌出惊涛骇浪。

怒极反笑道：“小骗子。”

许清眠发觉扒不开对方的手，又气又恼，挣扎间踢到了男人。

“呜。”

这下脚尖也泛着疼了。

他是铁板做的吗……

【任务二：羞辱希维利安1/1，已完成】

【炮灰进度1%】

许清眠这一脚没用什么力气，轻飘飘的。

希维利安不甚在意地拂了下，少年纤细的脖颈随动作仰起，露出一小片莹白，直直撞上了他的视线。

他很快移开目光，扫过许清眠的脸。

对方似乎很喜欢咬唇，唇肉漾出晶莹水色，薄薄的眼皮也透着一抹绯意。

往日跋扈的神情被尽数敛起，瞧着跟只孱弱的珍珠鸟似的，一朝落了水，连翅膀都振不开了。

只是，真的有这么乖么。

许清眠轻轻眨眼，眼角摇摇欲坠的泪珠倏地缓慢落下，一颗连着一颗。

“……”

希维利安骤然松开，细伶伶的手腕上赫然浮现出五根手印。

许清眠甩了甩手：“都怪你，又用头发闪我的眼睛，又抓着我的手不放。”

“头发？”

“是呀”，他揉揉眼睛，“你不知道自己的这头金发很——耀眼吗？还反光呢！”

许清眠的语速不快，说得很黏糊，又轻又缓，像含在喉咙里，明明是抱怨的内容，听上去像是在撒娇。

希维利安哼笑一声，也不知信了没信，利落地单膝跪地：“抱歉，是我的错，请主人责罚我。”

珠链垂坠在地，发出清脆声响。

过了片刻，许清眠伸出左手。

希维利安用余光捕捉到，顶了顶上颚，心下暗道果然，对方向来睚眦必报，刚刚那番不过是欲擒故纵。

不知这次，对方又想怎么折磨他……

出乎意料的是，那只手很慢地拂过他的头顶，停留了数秒，随后便收回了。

而手的主人则在很小声地，叽里咕噜地说着“为什么要罚你呀”的话。

流连在颊侧的雏菊香气缓缓消散。静谧的房间里，只余有少年清浅的呼吸声。

全程都没有再提及过禁药。

许清眠思维发散：【系统统，他摸起来好像我之前养过的大黄。】

很暖和，但并不柔软，相反，由于毛发硬挺，反倒有些扎手。

系统：【工作时间，请勿闲聊。】

【个人剧情补充中：希维利安是你的伴生骑士，契约在，则同生但不共死，你的死亡会由对方承受。此前，你仗着契约屡次刁难、欺侮对方。】

【神使晋升考核中，你卑劣的行为惊动了父神，后者主动将你们二人的契约解除。】

原来自己一直在欺负他呀……许清眠拧起眉，忽然，手腕一凉。

回过神来，希维利安打开了一个小瓷瓶，正在给红印处涂药。

“还疼么。”

能抵寻常人家半年收入的修复膏，被男人抠挖出一大块，沿着肌肤纹理细细推开。

少年骨肉匀停，细腻温润，触碰间甚至有股淡淡的吸力。

希维利安垂眸，指腹的力度更大些许。

直至听到少年小声地说“轻点呀”，这才如梦初醒般，只是唇角绷得笔直。

骑士团还有例行训练，不多时，希维利安起身告辞。

“对啦。”

“希维、利安”，许清眠叫住他，语调生涩，笔直的小腿垂在床沿，晃了晃，“你记得要和我组队。”

他道：“我的荣幸。”

【任务一：和希维利安完成组队，已完成】

“呼。”

门被很轻地关上，许清眠松了口气，软软躺倒在床上。

他打量这个房间，整体不大，但由于家具很少，显得空荡荡的。

不过他住惯了潮湿的地下室，这样有窗户，有衣柜，还有软床的房间，放以前自己想都不敢想。

好舒服。许清眠迷迷糊糊地想道，真好。

【嘀，已为宿主自动下发神使的例行日常。】

【任务一：向父神祈祷0/1】

【任务二：控诉父神0/1】

【宿主，以上两个任务每日需各完成一次。】

【宿主……？】

回应系统的，是均匀的呼吸声。

【……】

*

【继续往前走。】

【右拐。右，不是左。】

【你拿筷子的手是右手。】

简单睡了个“午觉”，许清眠精神很多，月上中天，万籁俱寂，正好趁没人的时候，偷摸溜出来做任务。

还好神使院的管理制度异常宽松。

【到了】，系统说道，隐约夹杂着一声冷哼，补充道，【请宿主也记一下路。】

许清眠摸摸鼻子，“哦”了声。

他停在一扇大门前，后者被一层淡淡的金光笼罩，其上盘踞着古朴而繁复的浮雕。

这里就是神殿了。

许清眠咽了口口水，推开门，闪身进去。

没有人。

空旷的神殿中，只有一尊伟岸的神像伫立在另一头的正中间。

祂的面容同样被金光覆盖，但这团光格外强烈，即便殿内没有点灯，也足以照彻整个空间。

面前是两排整齐的垫子。

【怎么祈祷呀】，许清眠挑了个边上的垫子，盘腿而坐。

【闭眼，默念。】

许清眠闻言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了十来遍“父神”。

无事发生。

任务一仍显示“未完成”。

系统陷入沉默，机械音罕见地卡顿半秒，道：【先做任务二。】

任务二？他眨眨眼，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控诉是什么意思啊？】

【指责对方，你也可以选择辱骂。】

原来是又要干坏事了。

生活所迫，许清眠只好起身，慢慢朝神像挪过去，站定。

鼓足一口气，双手合十道：“父神，对不起……我要骂你了。”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那声音离他极近，几乎是贴在身侧，低沉，散发着雄性荷尔蒙。

许清眠甚至能感受到一阵细微的气流，拂过耳畔。

他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四处张望：“谁……！”

殿内无人应答，连刚刚还在跟他聊天的系统一时也不知所踪。

是错觉吗。

那道声音又出现了，用着极温柔的口吻，循循善诱道：

“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