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深睁开眼,面前是一张餐桌,在他身边坐着一个女人。清丽的美貌并不会张扬,但她坐在那里就是不容忽视的存在。
傅深眯起眼,这似乎是他的……
“乖乖,快吃完饭妈妈送你去学校。”女人拿着碗和勺子递到傅深嘴边,碗里是清淡的面糊糊。
傅深神色微怔,看上去还算镇静,内心已经有崩塌的趋势,他的确表明不想梦里也跟工作有关,但没想到如此与众不同。
他的妈妈是联邦议会的一员,活跃在新闻电视台,却不是个顾家的性格,更不要说一大早起来准备早餐,还要送他去学校。
尽管这么想着,傅深还是乖乖张开嘴,难得有一个安逸的早上,又是在现实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场景,他心底其实很珍惜这个机会。
同时,傅深没有忘记,他正在进行实验,于是他又想,林然的异能似乎有些意思:之前没有研究员亲自实验过,更多是当做类似于心理暗示一类的引导。现在看来,造梦比他想的还要真实,他在梦里看到的细节几乎与现实无差。
比如房屋布局,比如他母亲的脸,比如他自己……
这一切都太过真实。
傅深正思索些,门外的门铃忽然响起,傅妈妈奇怪的说了一声,“谁来了?之后便放下了手里的碗,走过去开门。
“阿姨好。”门外站着一个孩子,生的粉雕玉琢漂亮地像洋娃娃。
傅妈妈卡了一会儿,才说:“是小然呐,你来找阿深了。”
“是的,我来找哥哥。”林然仰着头笑了笑。
傅妈妈侧开身体放他进去,林然便撒腿跑进门,噔噔噔地跑到傅深身边,脆生生地喊:“深深哥哥。”
傅深愣了愣,反应过来这小孩是谁,差点没有绷住神情。在他的记忆里,从没有过这样一个小孩子,但是听他妈叫小然,再加上有几分相似的眉眼,以及眼下那颗痣的位置,想不猜到都难。
实在是太胡闹了,
傅深绷着脸想。
“深深哥哥,看到然然难道不开心吗?”林然一双小鹿眼看得人心软。
傅深说:“开心。”
“但你不要胡闹。”
“哥哥,这是你的梦,放松一点吧。”林然手脚并用爬上他身边的凳子,冲他挤眼睛小声说。
傅深看着他,小小的脸上有一双大眼睛,小脸上肉肉的,兴许是跑的太急,脸颊有些红,像林间奔跑的小鹿活泼单纯,又像刚熟的果子让人想咬一口。
“这是你小时候的样子吗?”
林然歪着头,“不知道哎,我不太记得了。”
“宝宝,把你的东西拿上,等妈妈收拾好,我们要准备出发了。”傅妈妈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悄悄话。
林然扭头看傅妈妈,闭着眼兴奋地喊了一声“好”,听声音闹腾得不行,转过头又跟傅深说:“深深哥哥,你怎么还不去收拾东西?”
傅深很想抓住他,让他少说两句,他觉得林然在他的梦里有些过于撒欢了,提醒道:“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不用这么喊。”
“好的哦,深深哥哥。”林然嘟着嘴,仗着傅深在梦里不能对他怎么样。
傅深也确实拿他没办法,不由地反思,难道是在研究所压抑的太狠了,才会在梦里肆无忌惮?
傅深的房间在楼上,林然像条小尾巴一样跟着他上楼。
“你怎么知道我家里是这样,就连我母亲的相貌也是,跟现实里一模一样。”傅深关上门,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林然坐在沙发上晃着小腿,“因为这是你的‘梦’,你是这里的主宰,自然是根据你的记忆形成了这个世界。”
“但是……”傅深疑惑,“我的母亲,她在现实里不是这种性格,也不会跟我这么说话。”
“那就是因为我喽,我会修改这里,让它按照好的方向发展。”林然用手指比划了个圈出来,用那张幼稚天真的面孔说着最认真的话,“如果你梦到大灰狼,我会帮你打死它。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向着有利于你的方向,我会始终在你身边,守护、修改这里的一切。”
“我知道了。”傅深心跳慢了一拍,脸上热了热借着收拾东西冷静下来,他觉得这一条应该记下来。
干预梦境,极大程度还原梦境。
如果有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走进梦里,怕是很容易迷失自己。这场梦太好了,但凡一个人在现实世界有无法弥补的遗憾,他一定会毫不迟疑的踏进这场梦里。
甚至为了得到这场梦付出所有。
这并不是危言耸听,而是要看使用的对象有多大的遗憾,多深的执念。难怪经过林然疏导的异种会变得配合,只要是人都有想要而不可得东西。
“怎么了吗?”林然问:“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你的异能……”傅深扭头看他,嘴巴张了张,说:“没什么。”
“只要你问我,我都告诉你。”林然乖乖坐好的样子有了几分成年人的影子。
傅深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没什么。”
他怎么会觉得林然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对他使用了异能。林然喜欢他,依赖他,只是想帮他完成实验,言语间对他又没有隐瞒,怎么会做这种事。
是他自己想多了。
林然打量着房间里的布局,“这就是你家吗?好多的书呀。”
“嗯,”傅深说:“是我爸妈家。”
“是这样啊。”林然声音低了低,这么看来,傅深有自己的住所,在自己家的时间更长,多半和父母的关系还不太好。
“走吧,该下去了。”傅深收拾好书包,看到林然正在发呆,将他喊了回来。
林然立刻冲着他笑了下,跳下沙发三两步噔噔噔跑过来,一只底盘低的小猫咪即视感。
他拉着傅深的手一起下楼,傅妈妈开车把他们送到学校去,看着两个小孩朝她招手,直到转身走进学校才离开。
傅深一走进学校,顿时一阵头疼。
他发现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个问题,在这个梦里,他自己还是一个小学生。要学的是小学的东西,陪一群小孩子玩儿,对于他这种心理上的成年人是一项不小的挑战。
傅深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接受眼前的一切。
林然忽然举起手,欢呼了一声,“自由喽。”
“我们快跟他们一起去玩。”
与傅深形成强烈对比,林然兴致非常高,这个学校已经被他改成了游乐场,各种玩具摆在学校的操场上,小孩子们都在玩儿,什么也不用学。
“等等……”傅深只来得及开个口,就被拽走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他的梦境才对……
巨大的摩天轮出现在这种不合时宜的地方,过山车启动的时候,耳朵边上一阵尖叫,呼呼的风声划破空气发出鸣音,傅深闭着眼,完全是被半拖上来。
“你睁开眼睛看看,深深哥哥,真的很有意思。”林然在他耳边大声说话,即便如此,他的声音也有一小半会被风声盖过。
他觉得很好玩,一方面因为游戏,另一方面是因为他看出来傅深不会玩,是那种不来也要说幼稚的人。但实际上,傅深没有说一句扫兴的话,硬着头皮跟他上来,明明不适应将嘴唇抿的死紧,眼睛也没睁开看一眼。
这太可惜了,他们难得出来,这样的自由并不多。
火车渐渐爬到最高处,整节列车停了停,像老旧的蒸汽机发出咔滋咔滋的声响,一点点向前挪动,耳边清净不少。
林然哄他睁眼看看,傅深迟疑了一下,随后坚定地摇头。
林然跟着过山车的启动笑起来,满脑子的坏念头一个接一个冒出来,他眼睛一转盯着傅深的侧脸笑得一脸奸诈,白瞎了这张小脸。等过山车走到顶点的时候,他探着上身,飞快在傅深脸上啄了一下,然后仰着下巴,果然不出所料,看到傅深猛地睁开眼睛,一副还没反应过来的神情逗得他乐不可支。
过山车就在这时候从最高处掉了下去,车上的小孩嗷嗷叫着,傅深的心脏也跟着提起落下,他看到远处的高楼树林飞快接近,他感到清朗的风拂过脸庞,他扭头看到林然肆意的笑脸,尖叫呼喊声不绝于耳,傅深在狂躁的风里艰难看着他。
等到下去,两人都累了,找了个椅子坐下平复心情。
林然问:“怎么样,还有什么喜欢的吗?我陪你。”
“是你想玩。”傅深扭头戳破了他的谎言,又说:“所以应该是我问你,还有什么想玩的吗?”
林然愣了愣,没想到这话会从傅深嘴里说出来,两人对视的时候他的心跳微微加速,血液朝上涌,不用看都知道多半是脸红了。
傅深有个神奇的能力,专注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会给人一种被在意的错觉,以至于林然几乎以为要成功了。
他看着傅深过分青涩的脸,虽然五官依旧完美,但实在让他没办法下手。
“哥哥真好。”
最终林然只是挪着身子往他身边靠,像只粘人的猫一样,丝毫没有装小孩撒娇的羞耻感。
他们去坐摩天轮,林然手里拿着冰淇淋,傅深拿的爆米花,冰糖葫芦,可乐汉堡……
林然坐在傅深的对面,用湿红的舌头舔舐融化的奶油,他吃得慢,手里的冰淇淋就会化得快一些,渐渐变成液体流到手上。
他正要去舔掉,一张纸巾递到眼前。
“擦擦。”傅深说。
林然张着嘴,抬起眼睛看他,随后另一只手乖乖接了,擦掉奶油的时候脸上露出个笑容说:“深深哥哥对我真好。”
“应该的。”傅深顺势接了话。
林然一听便不再言语,心想果然是错觉。他还以为傅深动心了,原来还跟以前一样。观音坐上的菩萨也同他一样清心寡欲,难得动情。想要傅深喜欢他,无异于勾菩萨入世。
好在林然不怕挑战,就算傅深真是菩萨,他也要把人拉下来做他的保护伞。
*
玩了一下午,傅妈妈亲自来接他们。
林然跟着他们一起走,丝毫没提起要回家的事,傅妈妈也不问,上楼在傅深房间多铺了一床被子。
傅深皱了皱眉,还没说什么,林然主动接过话,小声说:“这是你的梦,我没有家。”
不论怎么说,到底是傅深的梦。研究员小时候的记忆里没有他,自然没有相关的一切痕迹,按理说林然不该出现在这段记忆里,但是他来了,他是客人也是一个多余的人。
傅深见他低着头,嘴巴抿着,双手揪着衣角不安的模样,忽然想起之前看过林然的资料:他是被家里人送来的,在他成年觉醒异能的时候,他的家人把他送给了研究所,送给了联邦。
“没关系,一起住吧。”傅深摸了摸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