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宁宁回握住莉亚的手不断抬高，右手不停摇晃金铃，为着让莉亚少受罪，她念动咒语的速度越发快。

布置好的魔法阵随之逐一亮起，五色光芒环绕着两人。候在一旁的纪沅按照事先交代的立即抛出怀表。神圣的光轮托住双眼紧闭的两人。

而渡过去的光之力正缓慢驱散心中的阴翳，莉亚的脸色总算好些。再过一会儿，在宁宁的引导下，莉亚的心彻底平静下来。

终于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变化。

远方的景象不大看得清，但冰冷刺骨的气息却是扑面而来。以及，振动锁链的声音时缓时急。

宁宁控制意识一路飘过去，空荡荡的四周叠加新的颜色，湍急的海水冲刷掉尘土，让残余的破败痕迹彻底被抹去。没过一会儿足以倾覆这片天地的海水呈逆流之势，正当要碰上宁宁时，化为数只水之灵擦过她的指尖，或是拂过她的衣摆。

见状宁宁撒出光之力照亮四周，平静地注视着象征永恒的生灵，她刚伸出手便有一只水之灵落在她的掌心。宁宁莞尔，恰似千般珍重万般怜惜。

代表力量的自然之灵没有面貌一说，均为一个光团，因属性不同暴露在视野的色彩各不一样。而眼前这只通体散发出湖蓝色的光芒，它像是看到极为稀奇的东西，不停往宁宁跟前凑。

“逗留时间一长该掉队了，还不收拾收拾动身？”宁宁用指尖轻轻点了点水之灵的后背。微小到肉眼无法察觉到的伤痕被治愈，水之灵如愿像同伴一样完全张开自己的翅膀。

像是为了表达感谢，水之灵手舞足蹈起来，最终在宁宁的眼尾落下一个冰凉的吻，随后它与宁宁告别跟上了同伴。

经历了这段小插曲，宁宁的心得到片刻放松，继续沿着无形无色的长路走下去。

走了很久，可算见到已经想象了多次的庐山真面目。

莉亚才到便看见这副情景，她满意地点点头，放心许多。随后她舒展四肢让身体放松下来，令意识回到本体为宁宁充当标记，待宁宁探寻完秘密之后可供她顺利回归。

与亡灵对话的并非是另一只亡灵，而是一位来自魔族的家伙。

尽管受着罚无法修行，可他仍旧拥有充沛的魔力供给好维持化形。与他隔断联系许久的外界喧嚣不断，他的身边与之恰恰相反，是诡异的沉默。

他的双眼紧闭，甚至连宁宁这位异客“到来”都未曾发觉。顺着往下才发现他的双臂不仅仅是被锁链囚住，在这之上还有两枚铁钉死死扎在手心处。旧伤伴随日夜过去已经结痂，然而光未消除的凭骇人伤痕便能想象出隐隐刺痛偏又拔不出唯一能做的只有习惯它的存在。

代表旧日苦楚的痕迹未去，很快又添上被磨出的新伤，鲜血淋漓之下是狰狞的血肉，和无边的愤怒无处发泄。

若是没看走眼，那两枚铁钉瞧着微小不值一提，报出名号来估计该吓退一摞人。

噬心钉，取难得的万年玄铁精炼，再找出魔力聚集处将其分出制成几枚钉子。扎在手心与脚腕处可封住魔力，不想方设法取出来日子久了气血会很快流失，生息被吞噬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

这东西霸道又凶残，因此连面世的机会都很少。古时候便有记载，此物只能用于惩罚罪大恶极的家伙。浩如烟海的史书上亲身感受过这个刑罚的唯有五位。

眼前这位看周身气韵便知并非等闲之辈，蛊惑人心的话术滚瓜烂熟，轻易压制住一个经历横死怨气不浅的灵魂。以及在这之上，靠自己达成的前提——没有出深海囚笼就能轻易影响外界达成目的。

现在困不住他的灵魂，恐怕来日带着肉身离去也是迟早的事。

宁宁叹息一声，走上前有心辨别看能否认出此人是谁。而这时金铃剧烈晃动，原本平静的海面掀起浪花，也吵醒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伙。

“人族，当真爱多管闲事。”男子冷笑一声，尝试伸展双臂不过终是受制于锁链。“等着吧，我一定会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再好好说道我的一番道理。你们这些畏首畏尾的家伙，最好祈祷有足够的能力承受住我的怒火。”

男子笑意清浅，爬满血丝的眸子闪了闪，在一阵自言自语之后他再次为着达成交易而开始谈话。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宁宁不再过多停留收拾收拾便要离去。意识飘浮在半空，往本体去的路上，金铃受冷风侵袭隔一段时间就要响上一会儿。

宁宁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随后召出怀表。因宝物并未带来，原就在外面，此番调用的不过是附着在表面的魔力，宁宁迅速将推演进行下去。

她手握魔法指挥棒画出走势凶险，分布精密又复杂的魔法阵。施上魔力令魔法阵成形，宁宁款款降落于法阵中心。一一送入不同的元素魔法到各个方位之后，宁宁熟练地拨动怀表指针。

而后无量光明划破死寂的黑夜，悠长的钟声敲响之际唤醒在空间中沉睡的自然之灵。

碎片式的影像断断续续映入眼帘——

首先出现的人并不陌生，正是宁宁她自己，亦或是作为“艾丝若”的江宁。

艾丝若尚且年幼便有了几分来日温和沉静的模样，她待在高耸入云的楼阁中与书籍与长夜相伴，除了少数时候送来的公事文书之外再没接触别的外物。

这样枯燥的日子数着数着总算过去了，艾丝若身边来了一位女子。她的打扮与艾丝若相似，不过衣着更为华丽，幽深的眸子专注地看着身前在小憩的艾丝若。其中似有怜惜，可她不说话时总让人觉得有些不近人情，事实上也确实是。

她很少与艾丝若聊天，多数时候亦不曾去看过艾丝若。而她一旦来了也不过是坐在一边，目不转睛盯着艾丝若做自己的事情。倘若艾丝若有疑，她就会用简短的话为艾丝若解答。每当艾丝若很快领会时，她总会或多或少露出满意的神色。

而这位女子，艾丝若唤她为：母亲。

假使把人生比作一本书，那么在这简短的影像里，占据艾丝若人生足够多篇幅的唯有那位母亲一人。其余便是在艾丝若独自应对困境时，总会恰当地回忆起她说过的话。

“物竞天择，如果要有一番作为，你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闯出来。这意味着你从一开始就没有退路。”女子在整理书架，在接到亮起的传音石听到来自艾丝若的求助时，她漫不经心地说出这段话。

而后对面是一段沉默与晶莹的泪珠划过脸庞，不过仅仅只有一滴。可女子并未看见，她只是继续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想，“而我从一开始也就明确告诉过你，我不能帮你，也不会帮你，是你忘了，艾丝若。”

冷淡又残忍，确实说得实在。女子不见得有多少顾虑，然而对面做出了令她出乎意料的举动：艾丝若熄灭了传音石。一早打好的腹稿毫无用武之地。

不知为何，女子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心不在焉。所以她放下手上在做的事，目光围着所处的楼阁打转。最终她看向放在中间一层的古籍。

上面还保留着翻阅过的痕迹，前不久做下的批注方干了墨，极有风骨的字体落在字里行间，透过这些，似乎能看见女孩的认真和执着。

于是，女子第一次食言，她去了无望崖，下去寻了许久她没见着艾丝若。这个真相让她不肯相信也不会相信，直到日落她回到崖边看到了在昏睡的女孩。

她没再只是一身白，为了躲避恶兽的追逐披上墨色的斗篷。

原来，不再是一身白裙。竟是刚到的那一瞬间便与她擦肩而过了。女子无声地看着靠在树边的艾丝若，有茫然也有许多复杂的情绪。

很多年后，她才知道原来那时是心疼和后悔，可惜她不懂。

然而因一路不停地经历奔劳凶险，原先崭新的斗篷划开一个又一个缺口，原先明媚敏锐的女孩只剩满脸苍白。

女子把艾丝若背上往庄园去，走到正门时，她下意识看向被环绕住的楼阁，“不要忘记你的使命。”她这样说着，实际自己都不知对话的人究竟背后的女孩，还是她自己。

最终回忆停止在这一刻，只留下了一句话：“你是艾丝若，你不能够迷茫。”

那位女士是谁？母亲吗？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又为什么童年时的她会出现在这个世界？

宁宁沉默良久，任心口长久不断传来刺痛，也要逼迫自己想起来，可惜终究是无疾而终。

母亲？老师。

整个回忆模糊不清，恐怕最为深刻的只有传达的情感和宁宁心的共鸣。与她共处的另一人从始至终要么是模糊的侧脸，要么是挺拔的背影。然而在结束之后，宁宁竟然想起来一个人。

并不自觉将两人联想起来，之后又认定这是天方夜谭而丢开。

“母亲，母亲。”宁宁如泣如诉呢喃道，而后她召动意识回了本体顺利苏醒。

“还好吗？可有大发现？”莉亚微笑着看向宁宁。宁宁点点头，顺着纪沅递过来的手被他牵起来。

“魔族中人，来头不小，最好早做打算，否则悔不当初。”宁宁垂眸，笑意清浅，悦耳动听的声音依旧是如同过往，唯独眼底多了勉强敛下的心绪。

纪沅静静地看着她，而后驱使怀表时之沙。滴答滴答声响起，以及渡过来的魔力温热轻柔。

察觉到纪沅的动作，宁宁的眸子短暂停住，再次转动时又是沉静如水。她凑近些轻声道了声谢。

秘密再多又如何，只要发现之后明确一路来始终无愧于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