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是谁干的好事。”
顾温不断地尝试勒住缰绳,却无论如何也不能令这匹马停下。
马场地势空旷,短时间这样狂奔倒是无虞,但他若没记错,一直这么跑下去,很快就会跑进树林。
“得想个法子才行。”
他望着前方眯了眯眼。
后方,禁军队长疾驰狂追,却只能望见漫天尘土飞扬,而殿下的身影在尘土中竟是渐渐消失了——同品种的马,正常情况下的速度自然比不上发狂时的速度。
他心急如焚。
这种速度,无论是闯入森林,还是强行落地,最好的情况也是身受重伤,若是运气不好,很可能就……
届时,他这个护卫队长绝对也保不住性命。
可恨!这群该死的马夫怎么照顾的马?等会儿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
“驾!”
他重重地甩着马鞭。
这时,一骑白马从身边飞快掠过。
禁军队长:“?”
马场主事:“?”
隋明朗亦是用力地甩着马鞭:“驾!快点,到你主人身边去!”
隋明朗骑的乃是专属于当朝太子的坐骑,除了性情更温良以外,当它真正以最快的速度朝前疾驰时,速度也远非马场上的这些普通马可比。
隋明朗虽不会骑马,却知道怎样用力地甩马鞭,太子殿下的马是一直朝前跑的,自己只要也保持一样的方向即可。
最前头,顾温已经想好了计策。
他逐渐勒紧缰绳。
等到即将离开这片马场、又还没抵达树林的区域时,他会猛地用尽全部力气,将缰绳往左拉,强行扭转马的跑向——此时马的耐力已有所消耗,有相当程度成功的可能。
尽管自己大概会被甩下来,并且未必一定能躲开马蹄的踩踏,受伤在所难免,但,不至于危及性命。
快了,就在前头了。
顾温逐渐做好准备。
这时,耳边忽地传来一股稚嫩的、熟悉的、清朗的少年音。
“殿下!”
“太子殿下!”
顾温回头一瞧,当即怔住:他不会骑马,竟能……
“太子殿下……”
隋明朗眼瞅着就要自己就要追赶上了,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自己如果不勒紧缰绳的话,可能就要超过去了。
速度好快。
实话说,他有点害怕。
□□的白马不知是感受到了隋明朗的情绪,还是闻到了主人的气息,发出一声欢快的嘶鸣。
顾温高声对后面的人道:“屁股往前挪一挪,然后保持不动,能做到吗?”
隋明朗道:“我能。”
从全力往前疾驰的快马背上落地,风险太高。但若是落到身侧速度相差不大的另一匹马背上……
顾温高声道:“身体向前伏,抓紧缰绳!”
隋明朗乖乖照做。
顾温双脚发力,猛地跃起,在空中一个侧翻,便稳稳地落到了隋明朗身后的那片区域。
由于白马快速奔跑中猛然承受到更多的力量,它双蹄控制不住地高高抬起。
“啊!”
隋明朗才刚开始学习骑马,从方才到现在,几乎可以说一直是在凭本能做事,哪里面对得了现下这种情况。缰绳当即脱了手,从马背上甩了出去。
顾温还没完全落稳,见状伸手抓住他的肩膀,二人一起滚了下去。
此时白马已完全停了下来。
顾温知道隋明朗毫无经验,于是紧紧抱住他,落地后,他们在草地上翻了几个滚终于才停下。
顾温看着身下的人。
肤色本就很雪白,方才因为惊惧,便显得更白了。却又因为过于紧张,使得脸颊上微微泛着一抹红晕。
经历了如此惊险的一幕,对方呼吸急促,重重地喘息着,清俊的面容却没有因此黯淡半分。
顾温莫名感觉心头有股燥热,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喉咙。
身下的人眨了眨眼:“殿下,您没事儿吧?有没有受伤?”
顾温迅速站好:“我没事。”
他朝躺在地上的隋明朗伸出一只手,隋明朗迟疑片刻,搭上这只手,借力起身。
顾温问:“你呢?有没有哪里疼?”
隋明朗摇头:“我也没事。”
顾温道:“等会回了马场,还是要让太医仔仔细细地检查一翻。”
隋明朗点点头说好。
两人一时沉默。
禁军队长与马场主事匆匆赶到。
“吁!”
禁军队长紧张地问询道:“太子殿下!殿下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顾温道:“孤没事。”
马场主事则是对着隋明朗骂道:“都是你这小子!要是让殿下有个三长两短,你全族的命也赔不起!”
还没反应过来,他便被顾温一脚踹翻在地:“隋明朗追上来救了孤!教训他,你想死吗,嗯?”
马场主事顾不上屁股疼,赶忙爬过来:“末将知错!末将一时情急,这才……求殿下恕罪!”
顾温淡淡道:“你求错人了。”
马场主事连忙对着隋明朗磕头:“隋公子,方才我口不择言,望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替……”
隋明朗忙道:“殿下,他也是关心您,才责问于我,求殿下不要怪罪他。”
顾温道:“好了,起来吧。”
马场主事连道:“谢殿下!谢隋小公子!”
顾温吩咐道:“王将军,等会去找人验验那匹马,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禁军队长抱拳道:“是,殿下!”
顾温一个翻身,身手利索上了白马。
他冲隋明朗伸手。
“上来。”
隋明朗啊了一声:“殿下?”
顾温淡淡道:“那匹马已经没了,这里离营地那么远,你是想自己走回去,还是让孤走回去?”
禁军队长开口道:“殿下,末将身体强健,可以……”
顾温一记冷冷的眼刀甩过去。
禁军队长立刻闭嘴。
就这样,隋明朗坐在了太子殿下的前头。太子殿下双手从他腰间经过,控制缰绳,返回马场营帐。
隋明朗有点紧张,又有点害羞,一句话也不说。
顾温也没说话。
二人只默默感受风的声音、风的清爽,以及,彼此身体的温度。
马场营帐处。
众人远远地便瞧见太子殿下与隋明朗共乘一骑,朝这边而来,几乎个个目瞪口呆。
“到了。”
顾温翻身下了马,又朝隋明朗伸手,隋明朗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太子殿下的辅助下,下了马。
“。”
就挺那啥的。
方邵元笑着上前:“殿下,看到您没事,我们就都放心了。太医已提前候着了,不然,以防万一,殿下还是检查一下身体?”
顾温颔首,允太医搭脉。
诊了片刻,太医抱拳笑道:“恭喜殿下,殿下脉象稳健,非但身体安然无恙,且体魄强健。”
顾温吩咐道:“给他也看一下。”
“是。”
太医走至隋明朗身前,再次搭脉。
片刻后,太医道:“这位公子也并无受伤,只是……有些体虚。”
顾温皱眉道:“体虚?”
太医道:“殿下放心,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以后只需在饮食上多注意些,同时早睡早起,每日进行适当的运动,便会恢复正常了。”
顾温道:“那你给他开点药膳吧,回头交给东宫的人,以后每次用膳时单独给他上一份。”
太医道:“是,殿下。”
“琐事处理完了,该做正事了。”
顾温冷冷地扫了一圈周围的人,语气不怒自威:“把马场所有人都喊过来,孤要挨个、亲自审问。”
隋明朗看着马场上各色各样的人都被集中了过来。
他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临时换马,自己或许已经没命了——他可没有殿下那样的骑术。
有置自己于死地的动机,同时也有能力在皇家马场做手脚的,似乎只有一个人,更准确地说,是一座府邸——身份贵重、权势滔天的安国公府。
隋明朗感到忧心忡忡。
凭郡主娘娘的能耐,能让人查出结果吗?
即使查出,郡主娘娘由太后亲自抚养长大,且是和当今圣上一起长大,纵使是殿下,真能将她如何吗?
他本以为殿下为自己亲自去了国公府走了一趟,双方之间的恩怨便到此结束了,未曾料到,对方不仅还是想报复,并且是想杀了自己。
此事过后,对方岂非更加视自己为眼中钉?他们是郡主和国公,反观自己……
“放心。”
太子殿下用不大不小,恰好他一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如此说道。
隋明朗微微一怔。
尽管他觉得,即使是太子殿下,也未必就能真的将郡主如何,然而此时此刻,这两个字却莫名地,有一种令人感到温暖和安心的力量。
隋明朗先前的那些个担忧和困扰,一瞬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如同旭日东升,扫尽了长夜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