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村里来过一个老头。

他身着长袍，衣服有三四个大块补丁，头发斑白凌乱，戴着个破口小圆墨镜，看人的时候会把墨镜摘下来，眯着眼瞅，嘴很大，牙齿有些龅，说话极其利索。

他刚来村子时，拄着个拐，挨家挨户讨饭，村长当时看他年纪大了，可怜，就给他安置下来。

住的正好是方晴雨家。

他当时眯着眼瞅见躲在奶奶身后的两个小姑娘，手指一点，嘴里大叫道。

"花女命，可惜了——可惜！"

奶奶那时拿着大笤帚就上去要抽他。

他躲闪不及，一屁股跌在地上，啪得一声，脸上的笤帚印清晰可见。

老头呜呜地叫唤，被村长给拽走了。

晚上要睡觉的时候，方晴雨听见姐姐问奶奶，什么是花女。

奶奶说，是王母娘娘身边的女官，管花的。

方晴雨听着听着就靠在姐姐身上睡着了。

然后，她就做了一个噩梦。

梦见，姐姐变成了身着五彩花衣，梳着漂亮发髻的女孩，跟着一个女人飞走了，任凭她和奶奶怎么喊也不回来。

姐姐在梦里一直对她摆手。

笑着跟她说再见。

方晴雨从梦里惊醒。

睁开眼，发现已经下午两点半了。

她松了松领口，急促地张开嘴呼吸了几次。

然后翻身下床，推开窗。

忽然看见了方博。

奶奶在跟方博说话。

方晴雨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只能看清两人的表情。

——都不太好。

方晴雨捞着杯子喝了口水。

然后去了方雨晴的房间，看见她还在无知无觉地画画，这才有脱离梦境的实感。

"雨雨妹妹！"

姐姐见着她来了，很惊喜。

圆圆的眼睛里闪着亮亮的星光。

方晴雨走到姐姐身边，被姐姐柔软的手拉住。

"雨雨妹妹，这幅画送给你！"

方晴雨看见画的内容，心口一窒。

是两个小女孩手拉着手。

其中一个女孩身上赫然穿着她梦里梦见的五彩花衣。

方晴雨指着画里的那个女孩，问方雨晴。

"……这是谁。"

声音很轻。

方雨晴歪了歪脑袋。

笑了一下，肯定道。

"是花仙子呀！"

然后似乎很开心妹妹对她画的画感兴趣，便很详细地为方晴雨介绍她画的画。

她指着另一个女孩说。

"这是我！"

然后又指着一只飞鸟说。

"这是雨雨妹妹。"

方晴雨问她，为什么她是鸟。

方雨晴思考了一下，说。

"因为奶奶说妹妹要飞得高高的。"

而在她的认知中，鸟才会飞得高高的。

"那我们一起飞得高高的，或者，我们都做小女孩……不要花仙子。"

方雨晴很郑重地思考了一下。

又很郑重地拒绝了妹妹的请求。

"不行，我不会飞啦。"

"雨雨妹妹一定要认真飞，"她站起身，摸了摸方晴雨的头，继续说：“年年和雨雨妹妹其他的好朋友都会飞，雨雨妹妹也要和她们一起。”

说着，她又在画中的飞鸟身旁添了几只鸟。

然后很开心地说：“好多好朋友，就不孤单了！”

方晴雨很少会迟到这么久。

木斯年心里这事，去李华办公室拿材料的时候，李华正在打电话。

李华的办公桌上摊着最近助学金的申请，班里大概有七八位同学有申请资格，李华核实后都往上报了。

木斯年自觉地在一边等李华打完电话。

李华讲了几分钟注意到木斯年来了，示意她先找位子坐下，然后又讲了两分钟，就把电话挂了。

李华深呼一口气。

"班长，你把右边那些材料拿去班里发了——把季丽丽喊来。"

木斯年站起身，拿了材料，看了李华一眼，告诉他方晴雨还没来。

李华神色一变。

立马拨了一个电话给方晴雨。

铃声响了半天，没人接。

木斯年心里咯噔一下。

有种不好的预感。

李华也有些慌。

但还是安慰木斯年。

"没事，也许是在路上，没带手机。"

怎么可能！

方晴雨不可能不带手机的。

她跟方雨晴不在一块儿的时候，为了让方雨晴能联系到她，手机都是随身携带并且是开机的。

木斯年把材料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要走。

"哎哎，回来！"

李华赶紧拉住木斯年。

"你去找她也不是这么回事啊！"

"我得去看看她那儿发生了什么。"

然后，木斯年就跑了。

李华没摁住。

李华深深叹了口气。

跟学生走太近的结果就是学生都不怎么听话。

说着什么友情啊就走了。

他拿着材料去了教室，顺道让季丽丽来办公室一趟。

木斯年跑到大门口被拦了。

还正好碰到了体育老师。

"出去要有假条的，同学。"

保安很温和地告诉她。

木斯年点点头，说。

"我们班同学上体育课受伤了，医务室的绷带和碘伏正好用完了，老师叫我去买一些。"

体育老师愣愣地问她："谁受伤了？"

"莫小鱼和张胡宇。"

保安见两人认识，其中一个还是老师便让木斯年出去了。

体育老师走到半路才忽然想到。

什么体育课受伤，他怎么不知道！

在体育老师想到这茬的时候，木斯年已经跑到方晴雨家楼下了。

木斯年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

她真的巨害怕跑到一半被保安或者老师给抓回去了。

但所幸，这些意外都没发生。

木斯年狠狠喘了几口气，然后一鼓作气爬到了方晴雨家门口。

门扉紧闭。

木斯年平复了一下心跳，敲了敲门。

这头，体育老师找到了李华，跟他讲了木斯年出校门这事。

李华说他来处理，体育老师就放心了，顺口问了句那莫小鱼和张胡宇有没有受伤。

李华看了眼监控，忽然发现本该在教室里的两人不见了。

这两个小兔崽子也跑了？！

这年头高中生都是这样式的吗？！

以为是少年漫吗？！

体育老师惊叹中又有几分由衷的羡慕。

李华的头更疼了，他捏了捏眉心。

还是决定先去找这两个不知道跑哪儿去的兔崽子。

就在这时。

李华接到了另一个电话。

打电话的人是木瑶。

她让李华通知一下木斯年，她马上来接她。

"麻烦李老师了。"

电话那头的女人语气客气，声音略有些疲惫。

李华：……

其实你早打二十分钟我还是能通知的。

体育老师也听到了。

问李华要怎么办。

毕竟放跑木斯年，他也有一定责任。

现在妈妈要来接女儿。

他自然也有几分紧张。

李华给了体育老师方晴雨家的地址，让体育老师去那儿找木斯年。

"如果碰到方老师，也记得跟他打声招呼。"

目送体育老师离开后，李华叹口气，认命地找起来张胡宇和莫小鱼。

今天是水逆吗？

李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