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期降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迈不过去的坎;
遇到什么难受的事情睡一觉就好了,第二天起来依旧是新的一天,新的自己!!
这也是鳐鱼一向的人生准则——怪不得姜晴老觉得这人没心没肺……
周围的店铺都陆陆续续关门,店员们也都差不多走光;
面包街上安静得能听到远处垃圾桶里的老鼠吱吱叫翻垃圾的声音。
今天真的有在一直默默地倒霉:
现在就连思甜门口那盏平时一直勤勤恳恳到点就发光发热的路灯居然也罢工了,
失去了路灯的照耀让思甜看起来灰扑扑的,像是被遗忘在黑暗里的陈年旧店。
几人狼狈地瘫坐在一片狼藉里,各自忙碌着手里的活很默契地没有说话;
毕竟眼下也不是什么讨论坏掉路灯的好时机。
这氛围实在是太压抑了,鳐鱼一边用胶水粘合七零八落的展示柜一边开始小声哼哼;
其实也不是什么唱歌的好时机,但是他也只会这个了。
姜晴爱惜粮食,他蹲在地上默默的把没有被路人游客踩扁的面包蛋挞捡起来,拍拍灰放进打包袋里。
郑洋洋抽抽搭搭地接过面包,狠狠地咬了一口;
她眼眶鼻子都红红的,整个下午除了干架光忙活哭去了。
鳐鱼借着暖光灯,仔细地开始分辨每一块木头的构造:我记得这个应该是底座才对啊——
这家伙从小就不怎么擅长手工活:
小学劳技课上,他往往能在一番精心修整过后将高山模型整成一坨屎样;
寒假回来大家一起编中国结,鳐鱼折腾半天最后只能给毛线团打成死结;
雨季来临老师教做晴天娃娃,他做出来的直接幻视万圣节幽灵,挂在班级门口能给低年级的小孩吓哭……
诸如此类的例子数不胜数,但又不能说他没认真做——老仔细了,手里扎了好几根木刺都没留意到。
郑洋洋哭累了,眼泪鼻涕一把子全抹干净后被鳐鱼七拼八凑的“艺术品”给吓了一跳:
思甜什么时候开始安排艺术展了,自己不是搓面包的吗?
“喂,你别搞了……”郑老板企图阻止:
“后面我再买一个新的就好了。”
要是真等鳐鱼搞好后,这么大一破烂就真的不好丢:本来一个人就能丢的事情后面就不好说了。
“不行!”鳐鱼努努嘴义正言辞地拒绝,说着又挤出一大坨胶水糊在上面:
“重新定做一个那得多久啊!”
“没事,反正被勒令整改,短期内也开不起来……”
郑老板越说越小声,最后被那坨胶水整直接沉默了:这真的还能用吗!弄好了也不敢放面包进去吧?
胶水没糊住底座——“啪嗒”一声,本就脆弱刚刚拼起来的木头腿现在又裂开了一大口子;
不消一会整个抽象艺术品直接坍塌,鳐鱼忙活了几个钟的作品就这么自爆了。
他愣了一会,正想回头说些什么呢姜晴一个眼疾手快直接给他嘴巴塞了半个蛋挞:
“闭嘴!”
鳐鱼委屈地咬着蛋挞默默放下手里的胶水:凶什么凶……
见鳐鱼终于消停,姜晴才站起身从后厨拖来一个面粉袋子直接把展示柜残骸当垃圾装进去;
郑洋洋见状赶紧拿着扫把冲过来,怕鳐鱼反悔说要继续修。
“嗨,反正就先歇业一段时间咯……等风头过去还得继续麻烦你们帮忙呢。”
郑老板虽然表面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大家对这副说辞心知肚明:若是重头再来的话又要花费多少时间?
明明思甜的损失是最严重的,鳐鱼顶多挨了陌生人几句骂,姜晴顶多就被人推了几把——
现在反倒是郑老板安慰起其他人来,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也不亏!现在正好有时间专心搞新品研发了!”郑洋洋豪爽地举起扫把:
“看我到时候杀回面包街——”
“就是就是!”姜晴应景地啪啪鼓掌。
受到这场景鼓舞的鳐鱼被感动得热泪盈眶:郑老板大气!
就在这三人同唱一台戏的时候,门框上的百灵鸟又叮铃叮铃响起来;
一股凉风徐徐闯入,几人齐刷刷扭头去看:
章昌来了,可周二没来。
周二忙得很——
所里,周二正抱着油光水滑的大黄,不顾旁人的眼光哭得稀里哗啦:
“呜呜呜……大黄,你可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
大黄见到周二非常激动,开开心心地贴了上来给周二糊了一脸口水:
相见明明是这么开心的事情他怎么会这么难过?
小狗被方钦养得很好,每天都准时运动吃饭睡觉,周末还会带去马杀鸡或者毛发护理一下——
整只狗容光焕发,就连光秃秃的旧伤口处也长出了一些细小的绒毛。
这家伙是真的很会养狗——当然也得益于养鳐鱼的经验。好吃好喝总没错。
方钦坐在调解员的对面手里还拎着狗绳,余光瞥见这一幕突然觉得有些丢人……
“啧,吵死了。”
周二一边抽抽搭搭一边头脑风暴:
自己的狗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变成了金主爸爸的狗?虽然一直都知道大黄有在思甜打工换面包的事情。
真是奇了怪了——不过某种意义上自己也是方钦的“狗”;
所以!现在跟大黄就是同事关系!
方老板真是个大好人,不仅给自己工作还收养了大黄——呜呜呜,太感动了!我愿意永远追随你!
“……”方钦被周二盯得心里直发毛,都没心思听调解员说了些什么:
难道这狗不是鳐鱼捡的,而是从周二手里抢过来的吗?!
亏自己还特意去搞了个狗证,不过大黄现在安了芯片应该就是我的狗了吧……
两人心思各异,这时候就显得大黄的心思简单多了:
周二养小狗,好人!方钦养大狗,大好人!
被好好爱着的小狗就是幸福的,狗狗毫无保留着爱着每一个对它好的两脚兽,哪怕他们之间并不对付。
可这一次,因为大黄——方钦与周二难得统一战线。
调解室里,朱红色长桌的对面,坐着三角眼还有他那倒霉同伙:一个瘦得像晾衣杆的高个儿。
两人一个缩着脖子捂着受伤的手臂;一个窝着腰心虚地盯着自己被咬了一口的小腿发呆;
两个倒霉蛋都是被大黄的“坏人雷达”精准识别出来的坏人,本来桌底下两人比划着手指盘算至少要讹点医药费——
可一抬头看到方钦那不耐烦的神色,顿时就蔫了,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想“狮子大开口”。
方钦翘着二郎腿颇具气势地挨着椅子靠背半躺着,硬是给普普通通的木凳子坐出了老板椅的气势;
身穿一身纯黑休闲运动服,运动服下是若隐若现的腱子肉;
寸头下是极具压迫感的眉眼,跟刀子似得死死盯着对面地两人。
这人看似眉头紧锁,浑身散发着“别瞎逼逼”的气场,实际上只是单纯地被周二哭得脑袋疼……
还是养狗好,养狗起码会看人脸色然后闭嘴——方钦强忍着没发作,硬是把怒气撒给了对面瑟瑟发抖的两人。
“这个不行,不好说话……”三角眼给高个儿使眼色。
“那?旁边那个……”高个儿把目光转向周二:
周二压根不用装,这人本来就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小混混气息,尤其是现在站在方钦身后抱着狗哭;
活像那种“老大一声令下,身边的马仔拿起刀就是一个拼命”那种不要命小跟班。
最后再加上呲牙咧嘴的大黄——这组合就像是□□电影里活脱脱走出来的啊!
“算了吧……要不?”三角眼蔫蔫地暗示。
“啊这,今天真的太倒霉了。”高个儿表示同意:再不走,晚些都不知道能不能走出这条街。
“哪个——我们不要赔偿了!”三角眼突然大叫:
“都怪我们,是我的错!我突然想起家里煤气没关要走了……”
“对对对!”高个儿点头如捣蒜:“哥们,我们以后绝对不会再来了,现在马上就走!”
本来加班就烦,这两人怎么不早点说呢——调解员把电脑一盖,巴不得赶紧结束下班。
就此,双方莫名其妙达成和解,大黄的狗生危机就此解除。
与此同时,推门而入的章昌站在门口,看着店里的一片狼藉——
鳐鱼手工活累了摊在地上装尸体不愿动作,姜晴勤勤恳恳地打扫着散架的展示柜,郑小姐应该是在后厨忙活什么;
那边传来了擀面杖“咚咚咚”的恐怖声响。
“这两个懒鬼,收拾了半天还是这么乱吗……”章昌默默在心里吐槽。
姜晴看到来人愣了一会后,突然就拽起鳐鱼往外走;
与章昌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章昌怔了一下,然后朝姜晴也点了点头。
“郑老板明天见——”
鳐鱼被拽出门的那一刻回头吼了一嗓子,很可惜郑洋洋专心致志地揉着面包啥也没听见。
她努力地搓着案板上的面团,豆大的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最后晕在口罩里随着沉重的呼吸变得黏糊糊的;
接下来将会是郑洋洋来到南城后的第一个漫长假期。
自打思甜开门以来,她就再也没有休息过了每天都忙得昏头转向;那么放假到底做些什么好呢?
跟好朋友约会散心?在南城当游客打卡景点?还或者说回家看看妈妈——
算了,还是继续新品研发吧。她想。
章昌轻轻带上门然后脱下外套,蹲下来开始默默拆掉鳐鱼装得歪歪扭扭的木架子——
什么玩意儿?哪有柜子长这样的,还是弄个新的吧。
夜路昏暗。
这几盏路灯居然趁没人的时候偷懒,亮得那是一个半死不活,在漆黑的地上仅仅圈出几个小小的光斑。
沿着光斑缓缓前行时,姜晴偷偷回头瞥了一眼——
章昌正好蹲在门口附近,开始认真地研究被鳐鱼修得歪歪扭扭的木柜子,神情格外专注。
“或许,这人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姜晴正想着,惊觉肩膀一沉:
鳐鱼得寸进尺地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过来,好像很享受被姜晴拽着走的过程;
这只188大树懒,看上去精瘦精瘦实则死沉死沉的。
“对,就是这样,把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吧……”
鳐鱼垂下眼眸,偷偷在心里数某人头上到底有几个发旋。
可怜的姜晴被迫像头老黄牛一样背着鳐鱼走着,猛地一个踉跄——
他没看清楚路不小心踩到了一颗滚圆石头,脚一崴险些摔倒。
千钧一发之际,鳐鱼伸出手轻轻一捞……
两人就这么不明就里地鼻尖对鼻尖,紧接着呼吸交错。
“……”鳐鱼第一次透过姜晴的眼睛发现了自己:怎么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没亲上,怪可惜的。
姜晴慌忙地推开对方,快步走去了前面。
一时间,明明刚刚还很“亲密无间”的两人间离谱地多出了一米的安全距离;
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夜风轻轻拂过两人发烫的耳尖。
鳐鱼没有说话,而姜晴天生擅长沉默。
两人缓缓走过几个小小的光斑,时间漫长的像是来到了永恒之地。
姜晴低头无言地看着身后摇摇晃晃的影子,一时间也不清楚自己刚刚到底在想些什么。
以前总是他远远地跟在鳐鱼身后,习惯了仰视也习惯了追随更习惯失去;
现在忽然换了个位置还有些不习惯,所幸的是他知道方向在哪,从这一刻开始他再也不是漫无目的地前进了。
那是自己的方向,也是鳐鱼的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决定好好长大学着去面对生活里的一切苦难之后,姜晴居然越发越怡然自得起来;
不管是路边的野花,深夜烘焙坊的面包香,还或者是此时此刻身后亦步亦趋的脚步声——
老天好像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