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江一秋这一厢的表现则与她截然相反。
他与族中子弟早已打做一团,很会卖巧,所以深得长辈欢喜,不仅如此,他功课也做的好,学堂的子弟们纷纷向他请教,没有一点点仰人鼻息的感觉。
虽然浮光功课也是极好,可是她的座位总是冷冷清清。
对此浮光一开始虽然有些寂寥之感,不过后来也渐渐习惯。
事情的改变是在有一年的学堂后,一向第一个溜出门口的江一秋并没有离开,而是在等着什么人。
浮光走的晚,经常是最后一个才走,因为她平时并不怎么关注江一秋,所以对他今日的异常并没有多大的感觉,或者说她压根儿就没发现。
就在浮光要离开的时候,他喊住了他的名字:“喂,徐莫听,你站住,我有话要跟你说。”
浮光眉头微皱,觉得他太不礼貌。
不过转念一想,他就是这样的人。
浮光回头,便看到江一秋朝她快速走了过来:“我有事想跟你说。”
浮光疑惑,因为她记得她跟他没什么交集。
虽然他经常会在不知不觉中挑起她的情绪,当然是一些不好的心绪,上不得台面的连自己都唾弃的情绪。
江一秋说:“我三天后就要离开了。”
浮光哦了一声,点点头。
没有问他去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着急,离开后和谁住在一起,会不会再见面诸如此类的问题。
浮光听到江一秋嘟囔了一句:“就知道会是这样。”
浮光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表个态才对:“祝你顺利。”
江一秋心里有些发堵,什么啊。
浮光每天都会写一些事,一些话来总结自己的这一天,其中不乏情绪的流露,多多少少也含着一些发泄。
每次她写完之后,便会将这些纸张揉成纸团扔到渣斗里。
渣斗七日一满,便有府上的丫鬟婆子来收,有一次江一秋恰好路过,看见渣斗的里面满满的纸团,心生好奇,便替那些丫鬟们做活儿,亲自去倒她的渣斗。
他展开纸团,折痕纵横交错,像是毫无规矩大小七零八落的窗格子,情思就从这里一格一格透了出来。
上面毫无遗漏的展示了一个女孩敏感细腻的心,字字句句像是一把刀往他身上戳,偶尔也能寻到些甜蜜,这大概是在有生以来尝过最甜蜜的东西,时而引起极其强烈的共鸣,时而能窥见他内心深处跳跃的灵火,像是罂粟一样让他欲罢不能。
从此以后,她的渣斗便有了专人管理,这件事情一直瞒到现在。
上面也有写她喜欢喝白佛泉,也有写她讨厌江一秋,写她喜欢一个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向她回信,虽然这些信一封都没有寄出去,但却持续了三年之久,然后二人以异常尴尬的形式道别。
江一秋注意到她的眼神,笑着为她斟了一杯酒:“喜欢吗?”
浮光:“今天不喝酒。”
江一秋叹了一声,可惜道:“是吗?我还挺喜欢白佛泉的。”
他喜欢个屁,他喜欢的是烈性的烧酒。
浮光没搭茬,反而道:“什么事情劳烦暗阁阁主亲自出面?”
“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取个人头罢了。”他说的漫不经心,语气中还带着调侃。
浮光看着他眉头微皱:“谁?”
江一秋眨了眨那双好看的眼睛:“你的好姊妹,凌云木。”
浮光心头有些疑惑。
凌云木的人头被买来买去,已经不知多少遭,早已不是稀罕事。
可是能让暗阁阁主出动的,想必委托人给足了银钱。
然而他现在又在她面前直言要取九兰的性命,是不是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他来此别有所图。
毕竟,若是想取九兰的性命,他直接暗杀便是,何必打草惊蛇,跟她报备。
不等浮光多想,他又继续道:“顺便和老朋友叙叙旧。”
老朋友?
浮光咀嚼着这两个字。
她跟他最多也就算是相识的仇人,何来朋友一说。
浮光略微涣散的目光重新聚合,落到他身上:“你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江一秋笑意不减:“刚刚不是都说了嘛,取人头啊。”
他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舒服的哼起歌来。
浮光冷哼,看着他逍遥自在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倘若要杀她,来寻我作甚?”
江一秋: “这不来给你提个醒嘛。”
他总不能说想和她单独说说话吧,万一她把他当色狼怎么办。
不等他有所回应,浮光继续:“委托人是谁?”
“这……可就多了去了。” 江一秋故意吊她胃口。
“什么?”浮光下意识问道。
“陪我喝一杯我就告诉你。”他抬手为她斟上一杯酒,冲着她笑了笑。
浮光注意到他那陶瓷般素白的手背上大剌剌画着一朵血红的彼岸花,几乎占据了手背的三分之二,妖冶非常。
应该是画着的吧,可瞧着又像是刻上去的。
然而浮光知道那光鲜亮丽的彼岸花下,藏着一道狰狞丑陋的疤痕,会让人无端联想到天底下最可恶的暴徒,只因那道伤疤太过丑恶,像是一条被人开膛破肚的黑蛇。
这道疤就是她留给他的,她当然清楚。
“好看吗?”江一秋晃了晃自己的手腕,殷红的彼岸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靡丽浮艳,和这个人的穿衣打扮甚是匹配。
浮光在他对面坐下,看着盅中酒,没喝。
“怕我下毒?”江一秋瞅着他,唇角笑容不减。
这笑不是假笑,也不是皮笑肉不笑,是真的很开心。
浮光不爽:“你笑什么?”
江一秋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故友重逢,岂不是人生一大喜事。”
浮光被他瞧的有些不自在,拿起酒盅,放在鼻尖嗅了嗅,确认无毒后方才喝下。
“能说了吧。”沉闷的声音响起,浮光将酒盅放下,冷然的看着他。
江一秋点点头。
他家莫听真乖啊,真可爱,连板着脸都是那么可爱。
可爱的莫听。
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欢喜。
他笑弯了眼。
浮光:“你到底在笑什么?”
“你很想知道?”江一秋促狭的看着她。
浮光撇撇嘴:“我才不想知道。”
“啊呀……那真是太可惜了,本来还想和你分享意见好玩的事情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睛悄摸摸看着浮光,见浮光不仅没心生好奇反而有些许不快之色,他连忙将这个话题咽了下去。
他可不想惹她不高兴:“告诉你就是了。”
浮光竖起耳朵听着,眨着眼睛看他,这模样一不小心又把江一秋可爱到了。
“其实吧……人很多,粗略估计得有三十四五个人。”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故意把声音压低,裹挟着似有若无的暧昧气息,意在勾引。
浮光完全没听出来,只是柳眉一皱:“你说什么,没听清,大声点。”
江一秋:“呃……”
好吧,勾引失败。
他原以为她跟着凌云木能秒懂些,看来是他想多了。
江一秋重新和她说了一遍。
浮光:“啧……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九兰和他们什么关系?”
江一秋在心里扮起鬼脸,阴阳怪气腻歪道,九兰九兰~叫的真亲热,不知道的以为你俩一对儿呢。
“他们说欠了债,依本阁主这么多年来接单的经验,大概率欠的是情债。”
“情债……”浮光喃喃道,那倒是真有可能。
谁知道她这么多年来玩过多少个男人。
不过据她所说,这不都是你情我愿,和平分手,绝无后患。
显然她的这句话可信度并不高,否则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
“所以,他们是因爱生恨?”她胡乱猜测道。
江一秋摆摆手:“怎么可能是因爱啊,我看是因怒才对,有些男人还是很洁身自好的,你比如说像我。”
浮光:“嗯。”
江一秋:???怎么没什么表示,和书上写的有些不一样啊。
你说头一次压低声音没勾上她也就罢了,第一次嘛。
可这第二次他暗示的那么厉害了,怎么还是没有动作?
他回去就给这本书差评。
值得一提的是,这本书是作者乃是谱写《妇彪女悍录》的沈正则,他还写了一本书叫《没有追不到的女人,只有不会追的男人》。
这本书极其畅销,江一秋也跟风买了一本。
他一向不爱读书,除了医书武书之外再没读过其他的,他觉得其他书都是杂书废书。
什么讲道理教做人的,自个儿或者难道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那种教人人生道理的书,买的都是些已经很讲道理的人,甚至已经讲过头的人。
再看那些强盗土匪,他们才是刻不容缓的应该看这种书的流辈,但是他们不看。
所以这种书买的都是些不用买的人,那些用买的人偏偏不买,那这书有什么价值?
约莫为零啊。
而且,难道那本书的作者就会做人吗?
若是会,怎么一股子说教味,明显是闲着蛋疼。
不过这本《没有追不到的女人,只有不会追的男人》就不同了,学的是真本事,上面四个大字醒目写着:“一生受益”。
既然是学硬功夫,勉为其难的读读好了。
可是现在他怎么觉得没什么用,难道是他还没有参透?
他已经按照书上写的做了,时不时和她来个深情注视,时不时再来点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