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情此景下,任何一个人都会问:“怎么这么说?”
凌云木当然也不例外。
“我只是觉着她最近有些不对劲儿。”花莲心眯了眯眼。
“哪里不对劲儿?”凌云木忍不住也跟着疑神疑鬼起来。
“就是不对劲儿……”见凌云木上钩,花莲心心里是乐开了花,却故意把声音放的有缓又轻,把脑袋凑她跟前,弯着腰道:“你没发现她最近都不怎么爱笑了吗。”
凌云木摇摇头:“没有啊,还是一样啊,看到冷笑话会咯咯笑个不停。”
说着,她又模仿了一下。
“不是。”花莲心摇头,“你再仔细想想,她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儿,比如经常蹙着眉头,又或是经常叹气。”
于是凌云木认真想了想。
接着,
点了点头。
凌云木:“是有些不对劲儿。”
花莲心就等着这一句话:“是吧,这就要出事了。”
“胡说八道啊,能出什么事,别乱说。”话虽这么说,可是凌云木已经有些半信半疑了。
花莲心忽地抬头,吓了凌云木一跳:“你能打包票吗?”
凌云木沉默的摇摇头。
花莲心:“既然这样,我们就要好好帮助她。”
凌云木皱眉:“帮个屁啊,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花莲心拍了拍自己胸膛,颇为成竹在胸:“我可是对人的这个心理很有研究,你听我的准没错。”
凌云木有些嫌弃的看着她:“你之前就是这么说的,清江桥头那书生,多好一伙子,睁眼闭眼就想着当官儿赚大钱再娶个美人做媳妇儿,享受幸福人生。进京赶考前稍微有那么一点紧张,请你开解开解疏导疏导,你倒好,直接把他疏导成和尚了,四大皆空了。”
花莲心瘪了瘪嘴:“那我后来不是又给他纾解回去了吗?”
凌云木哂笑:“你把人家的赤子之心都给捋没了,人原说着衣锦要还乡,捐钱捯饬捯饬咱们这崖州昌仕县呢,现在可好,整个一贪官,臭名远扬,说出来丢人。”
花莲心不以为意:“那这不也恰好证明我的疏通有用,人正常发挥啊,还给我写感谢信了呢。”
凌云木翻了个白眼儿:“又没送钱,一张废纸。”
花莲心耸耸肩:“既然这样,就先不疏导了,办个集会热闹热闹。”
“喂,人不喜热闹的。”
凌云木简直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浮光这人对待宴会或是集会的态度,一向是能推则推,不能推则拖,要么就是病了,拉肚子,头疼……
花莲心煞有介事的说:“我可听说京都里些个大文豪要来巡游,她怎会不来?”
浮光此人好文辞歌赋,诗乐典籍,简而言之,喜欢读书。
凌云木眨着眼睛笑了笑,长长的哦了一声:“怪不得,怪不得……说不准就有她喜欢的那些个大家呢。”
花莲心也露出一抹满意的笑来,不过她的笑却是有些意味深长:欧耶,终于有乐子玩了,这几天真要无聊死了。
花莲心偏头看她:“钱从哪儿来?”
凌云木:“我给。”
花莲心:欧耶,还是公费。
顺理成章的,这件事交由花莲心去办。
凌云木此时还被蒙在鼓里,至于什么文坛大豪之类的,自然是花莲心为了玩乐临时凑出来的借口,反正一切由她她住持嘛,一切好说,好说。
凌云木:“咱们去你悦腹食肆吃饭如何,想吃馄饨了。”
“成啊。”花莲心笑眯眯的。
这二人在树荫底下讨论的热火燎原,另一厢也没闲着。
河,钱,丁,辛四位崖州昌仕县下要紧的豪绅齐聚一堂,宴请陆舒客在辛家家主的醉玉楼吃饭。
谁去请的,自然是钱家主,除了他还有谁会这么死皮烂脸。
陆舒客本人不愿和他们打交道,今早上儿那一锅比“七十老奶嫁帅哥”还要精彩的局面,的的确确是在摇篮里扼杀了他这颗想与他们合作的的念头。
这一群乌合之众。
他还得感谢他们,不然倘使真合作了,他岂不是要亏大发。
可是他也清楚的明白,他在崖州势单力薄,虽是民心所向,可与凌云木以及这些豪绅们想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陆舒客之所以没有将凌云木合这些豪绅们放在一起,是因为据陆舒客这些天对凌云木的打听,发现这人不是一般的豪绅,而是十分有种的豪绅。
她虽然也犯法,但是不与其他豪绅一般欺辱百姓,反而还会出手帮衬,尤其是在帮衬县令县政事宜处理这一方面,尤其热心,滚烫的。
这样的人就比较难以对付,可以算得上只手遮天的人物,怨怪不得今个儿上午,她骂得人狗血喷头,好像祖宗也是她家看门狗。然而在座的那些豪绅屁都不敢放一个。
人家的确不好惹。
陆舒客不动声色扫了他们一眼。
他此番来到崖州共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替四王爷找出太子与凌家对接私铸兵器的证据,帮衬四王爷夺嫡登位。
第二个便是……
罢了,此事暂且不谈,待日后要害人物出场再唠,也不迟。
陆舒客正事正办,正襟危坐,打算搬出他久坐官的那一套敲打的说辞来,还没开口,那钱家主便忽地一把抱住他。
让人无限回味的浓郁的独属于钱家家主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刚换的衣服啊……
还好他只是象征性抱一下,就回座位去了。
钱家主:这孩子,生得俊,回头给她闺女讨来做女婿。
河家主鄙夷哂笑,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她闺女钱落落昨个偷窜进教馆的事儿,想必钱家主还不知道吧。
“本官有要事在身,诸位有何事,直说便是。”他抖了抖衣袖,仿若能把半个月没洗澡的臭气抖掉似的。
人群中有人沉声开口,放眼望去,是河家主,颧骨高高凸起,明明是个富贵人家,却瘦的竹竿似的。
他有病,得了不能吃肉的病。
这病除了他家里人,便只有钱家主一人知道。
然而这满满一桌菜,只有一盘素,是个大白菜。
钱家主对此很中意,他说服丁,辛二人只点荤菜,河家主怕露出端倪,只好跟着点了些荤菜与一碟素菜。
不愧是他,拥有这么好的头脑。
如果有门道,他肯定能当上宰相,钱家主自以为如此。
钱家主似是为活跃气氛,又谈及丁家主在宴会上的糗事,惹得众人一阵哄堂大笑,丁家主也只得跟着去笑。
这似乎是一个团队里默认的规矩。
陆舒客则依旧摆着脸,他倒是不明白,女人的肚兜便值得一而再再而三的开玩笑?
他们也会拿自己娘亲,自己女儿的肚兜玩乐?
到底妻是个外人罢了。
又或者,何为妻?
他们似乎没完没了,陆舒客不愿浪费时间。
“若是请本官来听这低俗笑话,本官告辞。”说着便已起身,三步两步迈至门口,钱家主见状,慌忙来堵。
赵页在一旁,拦在钱家主跟前,钱家主只好止步。
“陆大人,俺们就开个玩笑,你如果不喜欢,我们不开了就是,咋想着走啊,来吧,喝酒去。”
陆舒客冷幽幽瞥了那四颗脑袋一眼,一个像是骨头挂着一层老朽的皮,一个像个猪脑,一个生得倒是正派,还有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还带着点儿病态。
“本官的时间很宝贵,直接开门见山。”陆舒客年纪虽是最小的,甚至还不如有的人的一半,可说气话办起事来,那凛威的气派倒是毫无悬殊的将在座之人压了一头,不慌不忙,老成而稳当。
到底是没少在京都到处得罪人的人,人的眼神儿都不一样。
若说凌云木是明明白白的举起刀架在脖子上砍人,那么他就是一只猫,将老鼠逼到绝境,看着人苦苦挣扎,最后一口吞掉。
在座的人无一不暗自咽了口口水。
看来他们押对了,这人不是省油的灯。
可是下一瞬,他们又想,这人会不会不好控制。
他们开始打量他,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如岩松,乌长墨发若深渊。仿若再走进一步,便会落入万丈悬崖,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易亲近的源头,注视久了,莫名令人胆怯。
在座的人一声不吭,气氛静寂,却又带着点潮湿,像是在污泥夹缝里生着的绿油油却不能见光的苔藓。
但是崖州很少有苔藓的。
“你们是为着凌云木来的吧。”清脆的敲击声在整间雅室回荡,敲打在每个人心中,仔细去看,还能瞧清楚他手指关节处的淡淡殷粉。
“陆大人果然聪慧。”河家主笑了笑,可是他的笑有些兜不住,他的皮想笑,可是带不动下面的肉一块儿笑,还好他用帕子遮住了些,否则当真让人受惊。
“我们与凌云木早就不对付,这是谁都知道的理儿。可是在下要提醒陆大人的是,凌云木与历任的县令,可是处在你死我活的关系中。”
“陆大人只身来此,还望多多保重才是。”
言下之意,他陆舒客除了投奔他们同流合污,别无他法。
陆舒客轻笑一声:“那是因为她没碰上我。”
河大人笑他轻狂:“大人好魄力,在下敬你一杯。”
他们跟她斗了那么多年,节节败退,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利索,倒是钱家主的老大娶了凌云木这婆娘的姐姐,又难产死了,一尸两命,看的凌云木在棺木前哭天抢地要死要活的模样,也勉为其难算是摆了她一道。
这个小子算个什么东西,敢夸下这般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