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珏被护士指引着从放射科出来，经过林清野身旁时，将手机扔给了他，语气随意：“拿着，不让带。”
林清野下意识接住手机，待他抬头看时，江珏已经迈进了放射室的门。
嗡嗡……
手机突然震动两下，林清野本能地低下头查看，屏幕赫然显示着一条消息——
「江变脸：疼不疼？」
林清野指尖一颤，似是被烫到一般，只看了一眼，便立刻将手机倒扣在腿上。他抬眸打量四周。
“对了，小林有Q/Q吗？”秦珈的声音突然响起，她戳了戳林清野的胳膊。
林清野点点头，声音很轻：“有的，但不常用。”
“加一个！”秦珈撞了一下夏修，对他说：“手机拿出来，我走得急忘带了。”
“遵命。”夏修将手机解锁递给秦珈。
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总爱装饰自己的Q/Q，夏修的界面更是被他设置的花里胡哨，秦珈没忍住吐槽了一嘴：“丑，极丑。我都不好意思递给小林。”
林清野闻言也看了过来。背景是动漫男头以心电图曲线分割成碎片状，上面附带“忘情”、“放手”和“破碎”这三种白色大字，整体色调以黑色为主，构成伤感男神必备套装，透着浓浓的非主流气息。
夏修被攻击了审美，不服气地辩解：“这是青春期少年对美好爱情的渴望，是给恋人足够自由的珍重，懂不懂？”
秦珈：“不懂。谁家的伤感男神，懂的人领走。”
夏修对秦珈的话一时语塞，越过她，转而向林清野说：“小林肯定懂！”
林清野面对突如其来的肯定，只能垂下头，发丝投下小片阴影：“。”
“行了。”秦珈一把将他推了回去，把手机递给林清野，“你先加他，回去之后我让他再推给我，小林可一定要加我啊。”
“好。”林清野接过手机，在屏幕上轻点。
他的头像是一片模糊的银杏叶，昵称则是简单的「Js」，背景是系统默认的浅灰色，连个性签名都没有。
“Js？”夏修凑过来看：“上次美术课，小林的署名也是这个，是名字缩写吗？就算是的话，那也应该是‘Qy’。”
秦珈忍无可忍用手拍了一下他的头，“笨啊你，你上网用真名啊，‘凌晨等场雪’。”她最后五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的，夏修的非主流名字简直让她难以启齿。
“也没什么，随便取的。”林清野轻声解释。
“夏修在吗，你的片子结果。”护士高举着一个白色塑料袋子，高声喊道。
“在在！”夏修立刻举手回应。
秦珈刚要起身去拿报告单，却被林清野抢先一步，“我去吧。”
他俩来得虽早，却排了很长的队，所以这会才拿到报告单。
林清野将其递给夏修。
夏修：“谢谢小林！珏儿应该很快就出来了，你再等一会儿，我跟秦珈先去，等你俩弄完一起吃饭啊。”
“才几点就想着吃饭，拄好你的拐杖！”秦珈把拐杖扔到他怀里，转向林清野时语气又柔和了几分：“走了小林。”
目送两人离开后，江珏也出来了。
“结果要等大概五分钟。”
“嗯。你的手机。”林清野递还给他，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皮肤，温热干燥。
江珏接过，屏幕亮起的瞬间，那人的短信跃在屏幕上。
“疼不疼？”
他瞳孔微缩，那个人居、然、问、他、疼不疼？
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什么时候好心到关心他了？
不对劲，或许这不是问他的。
两人上车后，他就没再发信息，偏偏在他将手机给林清野后，突然发了这一句——「疼不疼？」
这分明是发给林清野看的！
江珏的心跳突然加快。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胆子也太大了吧！他怎么确定自己给他的备注不是全名？
如果林清野看到了，起了疑心又该怎么解释。
江珏一时心虚，他不确定林清野有没有看到这条短信。
他状似无意地瞥向林清野。少年正安静地坐着，神色如常。玻璃窗外投射进的阳光为他镀了层金边，平淡柔和，目光澄澈的不含一丝杂质，让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江珏暗自松了口气，所幸备注模棱两可，就算林清野看到了，应该也不会多想。
江珏打心底不想让林清野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他存在。
那个人比他更完美、更强大，除了年龄他几乎没有任何优势。他心里憋着一股劲，他不想让林清野知道有人比他更好，即便那个人是他自己。
“你在看我吗?”林清野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让江珏心头一紧。
“啊？”江珏猛地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出神间竟不自主地看向了林清野！
完蛋……
林清野歪着头看他，正在等他的答案。
“我……我刚才，在看风景。”江珏慌忙抬手指向窗外，陡然提高声音，继续弥补他拙劣的谎言，“你看，医院也有银杏树哈。落叶了，还挺好看的……”
“是吗？”林清野顺着往外看去。
围墙外却有一排银杏，金黄的叶子随风摇曳，可分明不是医院的银杏。
一个小插曲，在报告单出来后结束。
回到骨科又要重新挂号排队。
江珏将票号塞进林清野怀里，“我去下洗手间。”说完便走。
背影宽阔而挺拔，走得很急。
林清野低头看票号——24。
还有两个便轮到他们了。
坐着等号时，林清野四处张望，没看到夏修和秦珈两人的身影，却又瞥见了那个在医院门前一闪而过的背影，此刻正朝着江珏离开的方向走去。
此时，广播的机械女声响起——
“24号江珏，请到1号候诊室就诊。”
“24号江珏，请到1号候诊室就诊。”
“24号江珏，请到1号候诊室就诊。”
但江珏迟迟未归。
林清野拿着票号站起身，跟了上去。
洗手间内，江珏刚准备走，却在转角处被人迎面拦下，拽着他的胳膊往里走。
“你——”
他抬眼，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即便横隔十年，却依旧锋利。尽管对方戴着口罩，但江珏一眼便认出来人身份。
不是他是谁！
“你到底要做什么！”江珏压低声音质问。
他同样哑着嗓子，但语气很快，“来不及解释了，他跟上来了，快拦下他。”
江珏往外看了一眼，“进去。”
他没再多言，自己转身出门。
人流来回穿梭，还是那个转角，他和林清野迎面撞上。
“江珏。”林清野率先开口，眼神闪烁。
江珏“嗯”了一声，故作轻松：“你也想上厕所？”
林清野抿唇摇头，“到你了，你总是不出来。”
江珏往里看了一眼，解释说：“要排队，等了一会儿。”说着，他不动声色地挡住林清野往里的视线。
“走吧。”
“好。”林清野撤回目光，转身离开。
江珏紧随其后，快速掏出手机给那人发了条消息——
「快点离开！！」
*
候诊室内。
医生对着光片诊断，最终给江珏确诊为轻微骨挫伤。
“小伙子，伤筋动骨一百天，不易剧烈运动，避免负重，我再给你开点抗炎药镇痛止热，好好休息。”
江珏提着药袋，领着林清野去找杜叔。
“还以为能打个石膏，逃几天课呢。”江珏颇为遗憾。
“所以，痛也不说？”
声音沉闷，几乎被街上的车流声淹没，江珏听不清楚。
他止步停下，疑惑地看向林清野，“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林清野抬头，眼神带着幽怨，“我刚才看到一个和你很像的人，要不是你在身边，我还以为见到鬼了。”
江珏闻言，心下一紧。
但转而又想，他刚才有说这么多字吗？
林清野才不等他想完，甩下他，独自往前走。
江珏停在原地愣神。
他这是生气了？
江珏快步跟上，“你要往哪去？你认识路吗就走？”
“往哪走不都一样，你总会跟上。”林清野头也不回。
“你这么确定？我难道会像鬼一样缠着你？”
“谁知道呢。”
“那不能够，这么没品的事我可能去做吗？”
两人早已耽误很多时间，现下落日熔金，粉紫色的晚霞在九月并不常见，却铺了满天。他们沿路前行，踩着满地碎金般的银杏叶走向停车场。
交替闪烁的红绿灯，指挥着下班高峰期。
两人的对话也融在了车水马龙里。
车内，杜叔问：“去哪？”
“去鼎膳轩。”
“回学校。”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林清野坚持道：“我要回去了。”
“你回去做什么？课早上完了，现在是吃饭时间好不好？”
“你自己吃吧，我要回去了。”林清野不肯。
车内昏暗，江珏看不清林清野的表情，只能通过语气来揣度他。
又生气。
只会跟他生气。
看在林清野今天勤勤恳恳帮他鞍前马后的份上，就答应他一次。
“行，先送他回学校。”
车子在离校一条街的地方停下，林清野执意要下车。临行前，江珏坐在车内，拉住他的胳膊，迫使他回头看。
江珏的声音闷在车厢里，混着皮革气息：“行啊，这么嫌弃我，连跟我坐在一辆车上都不愿意。”
林清野顿了顿：“没有。”
江珏掰开他的手，掌心红痕消了很多，他昂起头，仰视林清野：“给你买的酒精和棉签还有吗？”
“嗯。”
“回去别忘了清理，不要沾水。”
“哦。”
敷衍。
真是敷衍。
江珏看他，林清野回看，眼神还示意江珏松手。
好好好。
江珏松开，“行了，走吧。”
林清野头也不回地走了。
徒留车内的江珏：“？”
三句话加起来四个字，就怎么轻轻松松给他打发了。
林清野你居然如此冷漠！
胸口发闷。
江珏重重关上车门。
杜叔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小少爷，夫人要您给她回个电话。她很担心您。”
“知道了，送我回去吧。”江珏靠在座椅上，透过车窗看着渐暗的天色。
既然林清野走了，他也没心思吃饭了。他现在要立刻回去跟那个人当面对峙。
公寓的门锁发出滴滴的电子音。
江珏推开门，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起。客厅里，他看到那人正坦然地坐在沙发上，等着他回来。
“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