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巧儿下意识放轻脚步,小心翼翼靠近在石桌上睡着的主子。
恰有夕阳从院后缓缓降落,暖橘色阳光倾泻而下,给昏睡中的人儿覆盖上了一层轻薄金纱,发尾悄悄翘起,面容明明逆着光,却闪亮得让人挪不开眼,似春日初绽的花,也似冬日淋浴的雪,周围静悄悄的,唯有她是鲜活的。
巧儿眼里尽是温柔,她就这么在旁边站着,直至那轮日光消散,玉盘般的月亮升起,仍旧一动不动。
许是天气渐凉,莫怜是被一股凉风吹醒的,她身上还披着下午巧儿带给她的衣裳,身体是热的,脸上却带了丝风吹过来的凉意。
她回头,一眼就对上了巧儿那双看向她时柔和的眼睛。
“小姐,可是饿了?”她问。
莫怜摇了摇头,道:“你先去休息吧,我还要在院子里坐一会。”
“小姐,要不奴婢扶你到屋里坐吧,晚上寒气重,万不能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巧儿劝诫道。
最近这天也是古怪,忽冷忽热的,不过今天下午倒是难得的好天气,不然她也不会放任着小姐睡在石桌上。
似是为了响应她说的话,风声渐渐大了起来,携带着凉意的风吹到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最终,两人一同回了屋,巧儿途中出去了趟,将外面重要的东西收进来或摆放好,回来时还顺便去灶台那拿了碟中午蒸好还没端上来的茯苓糕。
“小姐,多少吃点……”巧儿面露犹豫,每次到了秋季,小姐不知怎得就没胃口。
“啪——”支撑着窗户的木竿突然掉落,窗户瞬间关闭,木门也被风吹得吱吱作响。
室内隐隐有气流浮动,明亮的蜡烛跳跃得厉害,阴影不停的晃动拉长,只听“嗤”的一声,蜡烛灭了。
听着外面像是巨人怒号的风声,巧儿明显被吓到了。
她声音有些颤抖,紧张道:“小姐?”
忽得,一缕亮光从她身后亮起。
柔和的烛光透过巴掌大的精巧灯笼漫出,在黯淡黑沉的背景中亮得出奇。
“小姐,这灯笼哪来的?”巧儿隐约记得屋内从没存放过这种样式的灯笼,小姐又是从哪找来的?
莫怜似是陷入了回忆,良久才道:“这是阿奶之前送给我的生辰礼物。”
“原来是老夫人!”巧儿恍然大悟,她是见过老夫人的,但有点难以想象那么一个面容极其凶神恶煞的人,是如何愿意照顾小姐的。
看起来就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话题就此止住,今晚两人休息得极早,外面的风仍刮着,院外的竹林都被吹得有些许凌乱,竹叶在风的侵袭下不停翻卷,叶尖不知何时竟染上了抹澄黄,透着浅浅的亮色,雨终于落了下来,滴在了竹尖润入了土里,连风都变得轻柔。
“怜儿,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阿奶。”
“是小灯笼哦!来,阿奶给你挂身上,愿我们的小仙童能得神仙保佑,快快乐乐一辈子!”
回忆聚成了泡影,一戳就散。
莫怜心尖微痛,呼吸一滞,她闭上了眼睛,手指不自觉蜷缩着放在胸囗按压。
别再想了——
离国。
“公主公主!小主子有消息了!!!”绿茵满脸惊喜的冲到公主寝殿,迫不及待的想告知主子惊喜。
离婉神情恍惚了下,“当真!?”
“公主,小主子她现在就在北玄国!还活得好好的!前些月还去了南山书院念书!!真的是太好了!!!”绿茵将打听到的消息全部说出,原以为公主听到后会很高兴,却不料公主的脸色瞬间大变,甚至是难看的地步。
绿茵不由噤声,公主她不是想找小主子吗?为什么看起来会不太高兴……
“绿茵,她为什么会在北玄国?为什么!?”那个男人就这么舍得将他们的孩子丢到一个对他们来说全然陌生的国家?
她以为,再不济也该是东临国,至少他有心的话,以他在那的能力不想养也能照顾一二,让她能平安长大。
当真厌恶她至极——离婉软下身子,无声落泪。
她爱上了一个东临国骗子,他性格极好,看着她的时候眼睛永远是亮的,她也沉醉于他给她带来的快乐与热情。
他极喜逗她开心,却又时常捉弄她,每一次偶然的肢体触碰,都会让她脸红心悸,克制不住的羞涩与欢喜。
那时,离国与北玄国关系不似现在这般紧张,甚至能称得上友好。
她与他成婚三年,终于在那年有了身孕,彼时正逢离国盛宴,特邀北玄国与东临国使者参加。
也是在这一年,她失去了孩子,也失去了驸马。
那晚夜色极黑,她的附马趁她熟睡之际,将她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偷偷抱走,此后再无踪迹。
他杀了北玄国使者,挟持着她的孩子逼父皇皇兄放他们离开,还把脏水泼到了离国身上。
原来他叫南宫萧,不叫陈之润。
他的目的只是为了制造离国与北玄国的矛盾,让它们放弃一同攻打东临国的计划。
当证据被父皇甩到她脸上,脸颊上被划出道血痕,伤口火辣辣的疼,更疼的却在心上,让她窒息。
她成了离国的罪人,废去了长公主之位,幽禁在宫殿内不得外出。
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招惹我呢?
离婉顿时哭昏了过去,绿茵连忙上前接住将她扶到床榻上躺着。
“公主……”绿茵一脸心疼。
“姑母怎么了?”殿外走进一位身着月白色锦缎面绣浅纹祥云样式长袍的男子,他头发由白玉冠高高束起,长长的马尾随着男子身姿变动而晃动,样貌艳丽,神态却极冷。
“太子。”绿茵回头请安。
离雪樵眉微皱,忽得问:“你刚才是不是躲在莲池湖后面偷听我跟父皇讲话?好大的胆子!”
他面色不善,眼底闪过丝暴戾,似是随时就要发作。
绿茵连忙跪在地上,“奴婢……”她刚想回答,呻吟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公主醒了。
“下不为例。”离雪樵淡淡看了绿茵一眼,这次算是放过了她。
绿茵磕头谢恩,随后安静的退在了一旁侯着。
“姑母。”离雪樵见姑母睁开眼,冷漠的眸子瞬间柔和下来,多了几分少年意气。
离婉抬眼,见是离雪樵时,她神色缓和道:“雪樵,今日不用上早课吗?”
离雪樵脸色一僵,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今天放学早,所以我来陪姑母了。”
明明他是在笑的,皮下却透露着丝难过。
姑母她又失忆了。
如果是真的失忆那该有多好,这样姑母就不会再替那男人伤心,也就不会再想着找她女儿而夜不能寐。
间接性的记忆错乱,在他看来离疯也不远了,希望今天得到的消息是真的,那便宜表妹还活着。
那多少能给姑母带来些许安全感。
不过一个逗人开心的玩意罢了。
离雪樵眼里带笑与姑母说着话,心却是冷的。
只是姑母身边的这个宫女,也不知道她到底偷听到了多少,还是找个机会处理掉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