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挥出银鞭,凭空扼住旱魃的脖颈。
旱魃一边回应着沈涂的攻击,一边去抓脖子上的鞭子,可银鞭越勒越深,直直地嵌进了肉里,虽说他不需要呼吸,可是那鞭子勒到了头骨下仅剩的几截脊椎。
好熟悉……就像当年脊骨被莫名其妙抽走时的熟悉……
他抬手挥出一道法力打在沈涂身上,对方重重砸进昆仑山里他才有空看向自己身后。
山谷中坐着一个人,那双冷漠无光的眸子看得人遍体生寒。
就是这个人,当年虽然没有直接动手,但是却暗中抽走了他的骨头,让他像狗一样伏在地上,被那个虚有其表的云易镇压。
“好久不见啊。”秦睿冷笑一声,用力往下一拽,将他砸在地上。
旱魃趴在地上,破成布条的衣服被风吹起,他恶狠狠地看着秦睿,树皮般的皮肤下流淌着烈焰,跟要烧起来了似的。
“是你!”他大吼一声,声音嘶哑不堪。
“嘘,”秦睿对他比了噤声的手势,“小心身后。”
旱魃还没转过身,一道强劲的威压从头顶传来,他在一阵嚎叫声中被一只巨大的脚踩进了十八层地狱……
“卧槽。”
目睹这一幕的江侗瞪大了眼睛,眼前站着一个威风凛凛的金色巨人,穿着金色战甲,手持金色战戟。
这是,神荼法相!
“大炮轰蚊子。”秦睿吐槽了一句。
“小爷!”
“大哥!”
江侗跟一众鬼差赶了过来。
“声音小点,”秦睿看了一眼怀里的人,还睡着,“别把他吵醒了,联系医院,妈的,我……”
话音一落,他也晕了过去。
这边马不停蹄把这俩大爷送上车,那边开屏的粉孔雀的就收了神通,屁颠颠跑过来,先看了一眼秦睿,见他完好无损,心中松了口气。
看来叫江侗请陆嘉过来是对的。
要不然估计秦睿现在还是那半死不活的样子,绝望到让沈涂想给他请心理医生。
“怎么样?帅不帅?”沈涂爬上车坐在江侗旁边,邀功似的问他。
“法相啊?你们搞这么大动静,那边就是露营地,别人不会看见吗?”江侗啧啧两声,他可算是见到传说中头顶三十三重天,脚踏十八层地狱的法天相地了,完事后地面还能恢复正常。
“三爷,咱们撤吗?”鬼差在外面问。
“走吧,”沈涂说完,不屑地嗤笑一声,继续跟江侗说:“凡人肉眼所见的纬度达不到我们的纬度,他们也就是感觉有地震罢了,除非我们自愿下降纬度,否则凡人看不见,你看得见是因为我给你开了天眼。”
江侗讪笑两声,“我听说这个旱魃的故事了,当初你们打的时候你怎么不开法相?这样解决不是更快吗?
“唉,”说起这件事,沈涂就悲伤地叹了口气,“我那时候还没封神呢,没编制,实力还没达到现在的地步,再说了,我们那个时候可没有地府。”
“八千年前还没有地府?”江侗有些不相信,中华上下五千年呢,地府的成立怎么那么晚。
“真的,”他抬手搭在江侗的肩膀上,“我们,包括秦睿,都是冥界的原始股东,怎么样,还不打算做我徒弟吗?”
江侗身子后倾,和他拉开距离,嘴角扯出一抹礼貌的笑,“我还是那句老话。”
不行。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不开窍啊,”沈涂翻身去后座上找了件羽绒服穿上,天气忽然冷下去了,他要冻死了,拉上拉链,继续跟江侗分析利害,“你看过西游记吧?里面开过法天相地的只有孙悟空跟二郎神,为什么能开,那是因为强啊,我们地府能开法相的屈指可数,但是,秦睿就没开过!”
他的意思就是,秦睿不行,你选我!
江侗忍着笑问他,“是没开过还是开不了?”
沈涂娇嫩的脸一僵,他确实没见秦睿开过法相,但不代表他没有啊,有可能是……
“有可能是强到不需要开,”江侗双手抱胸,骄傲地扬起下巴,“我就知道自己眼光不错。”
一语中的,沈涂心里有些不舒服,手插进兜里,默默把脸转了过去,“我以后都不说了行吧。”
“别啊,”江侗拽了拽他的袖子,“不是好好谈着呢吗?你生什么气啊?”
沈涂傲娇地哼了一声,把袖子从他指尖夺过来,“十五年了,铁杵都磨成针了,你眼睛就非盯在秦睿身上,你要跟他学什么啊?怎么杀人?他又不会教你什么。”
江侗不说话了,深深地看着他。
把头发染回黑色后,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消失地无影无踪,被他正视的时候沈涂竟然觉得他有几分浩然正气,沈涂给他看得心底发毛,“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觉得我在诋毁你偶像?”
江侗去拽他袖子,把话题转过去,“我冷,给我找件衣服。”
“没了,就一件。”沈涂把袖子夺回来。
“这就是你的诚意?”江侗不乐意了。
俩人在车里大眼瞪小眼,沈涂嘴角抽了两下,“这十五年我可没少照顾你。”
“比如大半夜神出鬼没把我吓得发烧,还美曰其名说我家风水不好?”江侗恼火地怼他。
想起这个事就有气,他家风水不好还不是沈涂暗中搞鬼,就是想英雄救美……啊不对,不该这么形容,他就是想往自己身上套个救命恩人的头衔,好道德绑架,让江侗拜他为师。
这人焉坏!
“本来风水就不好!”沈涂恼羞成怒。
“你就没想过是你们冥界的人身上阴气太重了?”
沈涂瞪大了眼睛,他气急败坏一把脱下身上的羽绒服,“放你娘的屁!你不知道你沈爷有多阳刚!”
江侗默默看了他一眼,捡起他丢在位子上的羽绒服,在对方无比震惊的目光中把羽绒服穿上,拉上拉链,而后微微一笑,“沈爷最爷们了。”
羽绒服不仅有点儿香味,还带着温度,真是暖和死了。
车队浩浩荡荡驶离了昆仑山脚下,后半夜才赶到玉树的一家医院。
陆嘉早就醒了,但是秦睿因为失血过多出现了短暂的休克,加上营养不良,在车上做了些急救措施也没醒,到了医院,还是陆嘉给他了点输血,又守着他挂完三瓶水,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沈涂跟江侗站在门口,还在商量着找什么理由骗陆嘉。
秦睿撤阵法之前把陆嘉打晕的目的他们心里清楚。
“嘉哥,”江侗率先走进去,劝道:“你也累了一天了,外面天都快亮了,要不先去休息吧,这边我们看着。”
陆嘉跟没听见似的,坐在病床前,视线始终凝固在秦睿睡着的脸蛋上。
直到沈涂走了进来,他的眼神才松动,抬眸看向他,淡道:“秦睿这件事没办圆满,让沈老板失望了。”
“怎么会呢,他要是没出力能躺在这里吗?”沈涂勉强地笑着,他感觉陆嘉这话有些阴阳怪气。
“沈老板的名字听着有点儿耳熟,恐怕你是我们这一行的前辈,我有眼不识泰山。”陆嘉皮笑肉不笑地看他。
江侗明显感觉到他俩气氛有些不正常,他也知道,沈涂他们的身份不能告诉别人,尤其是眼前的陆嘉,现在想想,就好像是刻意隐瞒一样,那陆嘉是什么身份呢?
难道是双方的利益场不一样才要隐瞒吗?
沈涂只是微微一笑,气息平稳地说:“确实是前辈,并且你们秦家的事我也了解,更了解秦睿,比如他的来历,我想你问我名字的时候,忘记问我来自什么地方了。”
陆嘉眸光一凝,下颚线紧绷。
“我来自上海。”
陆嘉瞳孔一震,秦家的债主就在上海,难道他……
“放心,我不是你们的债主,”沈涂仿佛猜出了他的想法,“我只是欣赏秦睿,别说他将这事的处理时间延长了五个月,就是延长五年,哪怕中途出现问题,我也能解决。”
这个人把自己想法完全摆在陆嘉面前,真诚地让陆嘉不愿意相信他,他眼中的欣赏,不带一丝利益追求,干净到让陆嘉心惊。
“沈爷真是心善,愿意给年轻人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只是嘉哥不想秦睿走这条路,所以下次再有事您可以找嘉哥嘛,靖尧堂高手很多的。”江侗连忙打圆场。
“你是神吗?”陆嘉沉声道。
此话一出,场面瞬间寂静了,陆嘉质问的眼神让沈涂快绷不住了,奶奶的,他就不该跟来!
“是!”沈涂不卑不亢地说。
江侗震惊了,眼神在睡着的秦睿和沈涂身上流转了好几个来回,他就这么坦白了?秦睿知道会打死他的吧?
“东方鬼帝神荼,”陆嘉扶额苦笑,笑得苍凉,“我有眼不识泰山……”
“秦睿的身份,从他到你身边的那一刻你不就知道吗?没什么好隐瞒的,我跟他是多年好友,想帮他,这个无可厚非吧?”沈涂淡道。
这话十分有道理,反驳不了。
就好像在五龙寨的时候,月老下凡来看了他一眼一样,陆嘉不能说不好,也不想再问,左不过就是一句天机不可泄露,姻缘自有天定,但他不愿意被当猴儿耍。
“谢谢您。”陆嘉对他道了声谢,就转过脑袋继续守着秦睿。
江侗和沈涂对视一眼,一齐走出病房。
刚出门,江侗就急忙把沈涂拉进楼梯间里,直接了当的开口问:“陆嘉是神仙转世吗?”
“你看出来了?”沈涂颇为惊讶,江侗的天眼好像达不到看真身的地步吧?
“你就说是不是吧。”江侗有些急了。
“是,财神转世。”
“啊!我……我的天呐,财神爷啊!”江侗惊讶地瞪大眼睛,他现在想去抱陆嘉的大腿了,但是想想,“不对啊,他财神转世怎么会那么穷。”
沈涂有些难为情,“还能为啥,因为秦睿呗。”
“哦,养了个吞金兽,确实富不起来,”江侗怜惜地叹了口气,“那,他俩为什么一起转世啊?”
“哪儿一起了?不是有十五岁的年龄差吗?”沈涂知道他在想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凡人,还是不要知道得太深,等你死了,进了冥界,你就有了管这件事的立场。”
“那凡间是什么?战争缓冲地带?”江侗的语气带着几分质问。
知道这个问题涉及凡人的尊严了,沈涂咽了下口水,“你在乱说什么,谁跟你说要打仗了?”
“那为什么要隐瞒身份?都是神仙,就不能敞开说吗?”江侗越想越不对劲。
“哎呦,你还是个问题宝宝哦,你见过哪儿家神仙下凡历劫知道自己是去历劫的?哪还历什么劫啊?你脑子是不是转不过来弯?”沈涂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有耐心,要是换成别人,他早甩手走了。
他转身正准备走,江侗忽然抓住他的手,神情严肃地说:“我有个不好的想法。”
“什么啊?”
“我觉得,陆嘉可能已经猜到大概了,现在没揭穿八成是想陪你们演。”
听完这话,沈涂的表情一点点变得凝重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不都变成小丑了吗?过了好一会,他扶额深吸一口气,“妈的……没事,没事,快了,我回上海了,你陪着他俩吧。”
“别呀,”见他要走,江侗立刻抓着他,“我也要走,他俩关系僵硬五个月了,我一个外人留在这里不好。”
沈涂看了他一眼,无奈地带着他一起走了。
阳光明媚,照在脸上暖洋洋的,躺在床上的人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阳光让他皱了下眉,待适应光线后,看见床边有个人,正双手抱胸,阖着眼睛低头小憩。
及腰的长发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晕,祥和温润的模样看得人心里温暖。
秦睿抬了抬手,力气恢复了,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哥……”
嗓子哑得好像在锯木头。
陆嘉猛地睁开眼睛,两人对视了两秒钟,气氛平静,他才站起身,去饮水机倒了杯温水,递给他,“喝点儿水吧。”
秦睿没接,默默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