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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汤家宅活人扮鬼(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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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府里都说,裴道长真是要半步登仙的人。

一连失踪了七日,回来时乘云驾鹤,粼粼金光泛在衣袂上,再向上看,便是张神色平静如幽潭的面孔。有着那云鹤、金光作衬,连他一瞥一动都似乎有了幽深的指意。

所见之人无不震惊,而后投以虔诚或钦羡的注视。

而那众目所瞩的裴怀玉身后跟着个草鬼婆——身形高大,眼皮耷拉着,似乎眼中有秘密不可宣之于众,而鼻子过于高耸,显出些凶相来。

这弄蛊的草鬼婆不似平常妇女,倒像条粗壮的莽汉。

只一开口时,才自如滚沙砾的粗粝嗓音里,透出些柔和来。

汤老爷的精神更差了,他吞了三四日旁的道长配的丸散膏丹,原本梦魇梦游和如被上身的病丝毫不见好,反而多了咯血的毛病。

见裴怀玉携吉象而归,顾不得质问,只扯了他袖子连呼“救命”。

裴怀玉安抚道:“老爷放心,我此去便是请来了巫医相助。”

“原是巫医么?我还当你不告而别,是改了主意。”说话的是魏春羽。

裴怀玉奇怪道:“怎么会?我自是急着为老爷治病。”

魏春羽便不再理他,附手于轻微抽搐着的汤磬舟腕上,一股温热的力量便涌入那空虚的脉中,引导、疏理、温煦着错结枯败的内里。

片刻后,他缓声道了句“无碍”,对上汤老爷带着血色的眼睛,他的手忍不住握紧了些,交叠的双手仿若一个无需言语的诺言。

......

旁人不通仙人之术,只当裴怀玉是真的有大能耐,也是真的为治病急得不告而别。

但魏春羽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玉铮。我叫你玉铮。你同我说实话,你带回来的那个巫医,究竟是谁?”

裴怀玉道:“是柳大夫。她真名叫柳巫。”

魏春羽微微一愣,没想到他轻易说了真话:“那你失踪的七天,仅仅是去找人了吗?”

裴怀玉没有答他。

魏春羽心里憋着的闷火突然勃发了,他一把揭开小臂的衣袖,露出那截开着深浅不一口子的惨白皮肤,伸到裴怀玉眼皮底下:“裴怀玉、玉真道长,你看啊!你看看这是什么?你是不是觉着我特傻,在你消失的时候,我以为你被人抓走了,以为你猝然毒发无声无息地死了,以为你真的出事了!”

他的声音同身体一样难以抑制地细碎战栗着,像是绷紧的弦:“所以我剖开我的手臂,刺激那只沉睡的蛊虫。所以我给自己找死,我痛得手脚都痉挛着伸不直。我就期望着在我靠你近一点的时候,它会有感应。”

“结果呢?你没有出事,你好好地回来了,甚至连发生了什么都不肯和我说。”他怒极反笑,鼻腔里冲出一个介于“哼”和“哈”之间的声音,“我还以为,大青观里,你也拿我当朋友、当家人了。”

轻薄的日光自裴怀玉头顶披散,他面上掠过短暂的疑惑,最终又归于平静:“抱歉,我不知道。你先冷静一下,我再和你说汤磬舟的事。”

“什么事,”魏春羽抖落袖子,凑近他,目光落在他脖颈细小的伤痕上,“是你已经串通了罪魁祸首,要助纣为虐了?”

裴怀玉微微后仰避开他:“你听到了。原来那时蛊虫异动,是你靠近了。”

甚至没有辩解。

关于同生蛊被点破,关于背信弃义被说穿。

魏春羽神色一僵,好像从未见过他那样细致地打量他。那张脸上没有愧疚、惊讶、慌乱,只有被揭穿的坦然、甚至是轻松。

“裴怀玉,邓芙、姚春华、清一、善渊善时,都会对你失望的,”最后一句话说的很轻,但酸涩几乎要滴落出来,“我也会。”

原本发现了同生蛊的秘密,他还心存希冀:或许那不是裴怀玉种的,或许裴怀玉种了也只是一时冲动、不会真的催动。

也许只要他翻遍古籍,请求师父帮忙,就能消无声息地解开蛊虫,当作一切从未发生。毕竟在魏春羽此前从未体会过的安心生活里,对过往前尘当聋作哑,似乎也成了件可以接受的事。

但是,“裴怀玉。”

我能接受你做错,但不愿意相信你本身就是一个坏的人。

“偏偏你就是个这样冷漠甚至恶劣的人。”

魏春羽摔门而去了很久,裴怀玉还维持着原先的姿态。

良久,安静的卧房里响起一声轻笑:“是你识人不清。”

可他的心里分明有一个小人,已经抬手遮住了眼泪——“阿魏,不要这样想我。”

......

又过了十天。

在多方力量的博弈下,汤磬舟的病没有恶化,甚则发狂的时候也少了许多。

于是他更加信任裴怀玉。

在一个日光大盛的白昼,由那草鬼婆帮着,裴怀玉布了法阵。

此时正初初入夏,天上云片常交叠得密密匝匝,但在法阵的最后一咒念成时,却忽地散了开,露出炽热的本色来。

汤阿英和草鬼婆看着汤磬舟从容走进阵里——那边沿的零碎绿叶,被忽来的贴地风掀得低旋起来,翩跹着戳弄人的脚踝。

“阿母,他来偿命了。”

汤阿英不知道她有没有出声,她也不在意。

但一条温暖有劲的胳膊揽过了她,她转头,在草鬼婆的眼瞳里看见了自己——很平淡哀伤的一张面孔。

一点也不像母亲的一张面孔。

她忽然想看汤老爷知道真相的反应,她不要他只有一瞬的痛苦,变成偶人也不知恶意从何而来,她不甘心他在迷茫中获得因果的解脱。

——她等不到那时候,她不愿意。

她要他在清醒而无力摆脱时赎罪。

于是她开口唤道“阿父”。

“阿父。”她是喊了两遍吗?声音被阵风搅入混沌。

那面容慈祥而神色委顿的中年人回了头,仿佛以为她在担心自己,还以温和而故作平静的目光安抚她。

她又喊了声“阿父”,她的身体前倾,挣开了草鬼婆的怀抱:“你还记得崔阿妹吗?”

还有那个可怜得被他纵容着正妻害死的女人。

她自怀里掏出那根笛子,期待地仰头瞧着他,一如从前濡慕的姿态:“你还记得......她么?”

那个站于阵中的中年家主,微微皱了眉头,欲要摇头时又被阵法牵制住,不能动弹。

“如果是她——她在这里......你不会认不出她,认不出这根该死的破笛子。”言辞激烈,声音平缓,她微微垂下头,抚摸着痕路粗糙的竹面。

汤家主觉察不对,朝裴怀玉那处投去一眼,却没得到回应,他只得惊疑不定地急呼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裴道长!我的阿英在说什么?”

那低眉敛目、专注安抚手上竹笛的少女,冷面道:“不是同你说了么?我不是什么汤阿英,我是崔阿妹啊——哦,忘记了,你不认得我。”

“那你认得崔颂颂么?就是她教我来索命的。”

“弃人者人恒弃之。汤老爷,你还不知道吧,我能把你绑在阵里,也是托了你亲儿子、我的大哥哥的福啊!你怨他长得不像你,谩骂他的生母,又将他随手丢在破落寺院,终于在他有功名了,接他回来,还要他向同年为弟弟买官,甚至立的遗嘱里遗产只分他薄薄银票几张——他怎么可能不恨你。”

原是这汤老爷不止一任妻子。曾有一发妻,同他相识于微末,十余载风雨同舟,东奔西走地帮衬着汤老爷的生意。好不容易将香料生意做起来了,发妻却积劳成疾,病得米药皆不进,很快便撒手人寰了,只留下一个尚不足月的儿子。

按常理来说,汤磬舟本该对儿子百般宠爱,但他却因儿子越长越不像自己,疑心他不是亲生的,狠心冷落他。在娶过续弦、有了新的儿女后,愈加过分。

至于崔阿妹的母亲崔颂颂,也只是汤磬舟过往短暂留情的女人之一。

汤阿英挤了挤嘴角,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吃惊而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男人:“恰巧,我也恨你,我们一拍即合,连巫者都是他给我引荐的呢!不然,我可做不到夺人躯体之事......”

崔阿妹说到兴起,僵硬的眼珠迟滞地转动,真似中了邪似的朝他投去僵直的一眼,看得他头皮一紧,他要向裴怀玉求救,但眼前却金光乍现,惊得他将一切念想消融于其中。

旋即身上束缚一松,却见那崔阿妹骤然被金索揪出,她们愕然的神情被定格在融入金光的前一刻。

而整个法阵闪了闪失灵了,汤老爷似乎还听见少女茫然转头问草鬼婆:“怎么回事?”

却听裴怀玉道:“此为金光除恶阵,有害人之心者,会被恶念反噬己身。”

那处金光大盛,少女身上分出个隐隐绰绰的虚影来,在那具身体迟钝片刻,轰然倒下之际,她大喊道:“叛徒!别忘了,你那小师侄的子蛊......只有我能破解——”

裴怀玉一跃而起,眼睑轻阖,手诀紧掐,猎猎衣袂拍打身躯,大风中岿然不动有如神像。

等到金光彻底吞没崔阿妹时,裴怀玉苍白干裂的嘴唇微动,他转头问一语不发的小道长:“你怕么?”

魏春羽被眼前“临阵倒戈”的一场大戏震撼,未回过神,便听得那道声音说:“我早该想到,在你心里我是那样坏的人,得知蛊虫的事,你一定吓坏了。”

“玉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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