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阅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微微握紧，要是放在平常，对付这样的情况，他可以毫无顾忌果断利落地出手，但面对陈律，他却因为曾经共事过的情谊迟迟没能动手。

就像陈律说的那样，他想知道陈律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想弄清楚陈律做出这一切的动机。

“那么，告诉我吧！”李阅抬眸直直盯着陈律，“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闻言，陈律突然苦涩笑了起来：“没什么特殊的原因，不过就是为了引你出来而已……”

李阅不解：“引我出来需要搞这么复杂吗？你差点害死别人……”

陈律打断道：“他不还没死吗？而且差点害死他的不是我才对吧，是你们自己故意消耗他的精神想要引我出来的不是吗？虽然我一开始的目的也是这样，等他精神脆弱的时候占据他的身体，而且……一开始我的目标本来不是他的，而是和你走得近的另一个人，但你在他身上下了什么防护对吧，我根本靠近不了他，所以只能利用这个人了，毕竟这个人也和你们走得比较近……”

“……”李阅凝眉，心下一惊：所以一开始的目标是楚时吗？

不过好在一开始他就在楚时身上设了保护措施，才能防止楚时被那些不怀好意的恶鬼纠缠。

陈律看着神色变化的李阅，突然话锋一转，打趣了起来：“你好像很珍惜那个人？你喜欢他？”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李阅有些不悦：“这不关你的事！”

“看来是真的。”陈律笑道，“没想到，你也会喜欢上一个人，这还真是这几百年来看到的最有趣的事情了，四十九署高级执行官李阅，拥有鬼煞之名的你，竟然会面对一个普通人露出爱意的眼神，真是让人嫉妒又羡慕啊……”

李阅听着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而陈律却越说越兴奋起来：“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应该会很理解我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李阅越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理解你？”

“爱一个人不是会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吗？”陈律神色肃然道，“所以，那就是我当初做出那些事情的原因，也是我现在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只是……我已经没有爱人了……那么我也不想继续活着了……”

“你到底——”越来越困惑的话让李阅眉头皱得更紧了，“在说些什么……”

他说这一切都是因为爱？这是什么荒唐之言？

冥神司的人，并没有那么多情。

也许会有那么零星的几个人会记得爱这种东西，但很多人早已在漫长的岁月中遗忘了如何去爱一个人的能力。

不过想到这里，李阅突然领悟到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们一旦陷入爱情，便容易被所谓的爱情冲昏头脑，导致他们失去判断力，进而做出一下意想不到触碰冥神司规则的事情。

——就像陈律一样。

如果是这样，那么陈律曾经犯下的过错以及现在做出的这些事情，便能够说通了。

可是，他到底为什么还会活着呢？

当年他因为操纵第十八署炼狱的人的魂魄，意图让他们为他做出一些意义不明的事情的时候，是陆景亲自处置的他。

难道，当年陆景对他网开了一面？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李阅却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和动机。

陆景，为什么要那么做呢？放任陈律这样的人在现世随意行动的话，无疑会造成一些不可预料的危机才对，可是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出现，偏偏在最近出现了？

陈律看着陷入自我思考的李阅，继续道：“可是……我的身体里面关了太多人的魂魄，他们每一个人都在阻拦我的死亡，而我也无法了结我的存在……所以李阅……你来杀了我吧！”

他突然加重的语气将沉浸在思考中的李阅拉回了现实，尽管刚才有些走神，但李阅还是很清楚地听见了陈律说的那些话，尤其是最后那句请求自己杀了他的话。

“杀了你？”李阅抬眸认真看着他，“这就是你引我来的目的吗？”

“没错！”陈律激动道，“李阅，由你来终结我悲惨的一生，让我逃离连自己心爱的人都留不住的命运吧，我已经不想活下去了……我无法自行解决，我需要你来终结我的存在。”

他无法完成杀死自己的这件事情，那些曾经被他吞噬的魂魄没有一个人想要死去，那些曾被困于第十八署的人个个都怀揣着忏悔之心，等待着受到惩罚之后转世重新做人的，那些人可并不想因为陈律的湮灭而一并消失。

那是一股强大的阻力和执念，所以陈律无法自行死去，所以他才会寄希望于搞出一些事情，希望通过四十九署的李阅来处决了自己。

见李阅久久不言，陈律突然展开双臂，再次请求道：“请你……杀了我吧！”

虽然四十九署的人拥有不用请示上级就处决造成现世混乱之人的权利，但李阅现在却不能轻易下手，因为现在陈律占据了季云川的身体，他要是一个不小心把作为现世之人的季云川送走了，恐怕会因为犯下重大过错回冥神司接受圆桌审判了。

无奈之际，李阅叹道：“想死的话，至少先从他的身体里面出来，我可不想伤及无辜。”

听了李阅确定的回答，陈律松了一口气，说：“我会从他身体里面出来的，这你不用担心，我也并非是想害他才利用他的，只是他现在情况很不好，我担心我一旦脱离他的身体，他就会因为虚脱而晕过去，虽然占据他的身体需要在他精神力脆弱的时候才行，但林之阳下手似乎有些没轻没重，所以现在这个人的精神状态很差，你确定不要叫个人进来照看一下他？”

“……”李阅看了一眼季云川的脸，虽然现在已经被陈律占据了身体，行动不受影响，但从脸色来看，的确形容枯槁，简直就像是行尸走肉一样，乍一看甚至有些骇人。

但李阅很清楚，季云川不会因为陈律的离开就立马死掉，于是说：“没关系，人类没有那么容易就死的。”

现在的首要之事，是处理陈律。

“在处决我之后，你可以看看我的记忆……”陈律神色落寞道，“那么你所有的疑惑都将被解开……你会发现爱一个人的所有情绪，我知道你忘记了你的曾经，所以这么多年来都像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不过我倒是很高兴你最近喜欢上那个人的状态，你知道吗，你变得更鲜活了……李阅，临死之前我想给你一个提醒……”

李阅静静听着，陈律脸上却突然浮现出了笑意：“如果以后你发现自己爱一个人爱到无法自拔，请一定要好好守护他……”

李阅：“……”

“现在，我要从他身体里面出来了，请你遵守你的承诺。”

李阅平静道：“你的罪孽，本就应该这样来偿还，我不会留情的。”

杀了他，一切都将清晰明了。

那么，便没有什么值得犹豫的。

冥神司四十九署高级执行官李阅，本就是一个杀伐果断之人。

伴随着一声倒地的重响，陈律从季云川的身体里面脱离而出，与此同时，李阅垂在身侧的手掌旋即凝结出幽蓝之炎。

陈律兴奋了起来：“李阅，就是现在，杀了我！”

在陈律的呼喊声中，李阅缓慢抬起了手掌。

“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

一墙之隔的房间之外，楚时听见房间里面传出的动静后，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趁着林之阳去房间拿东西之际，想都没想都朝着李阅和季云川所在的房间奔了过去。

只是当他推开门，看到了李阅掌心的幽蓝之炎，而就在那一刻，脑子里面好像突然窜进了一些模糊的画面，并很快变得清晰起来。

“陈律，念及你我旧情，我会给你想要的自由，从现在开始，你不再属于冥神司，你走吧！”

那是仿若来自虚空的缥缈之音，带着无尽的惋惜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