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第三天,裴叙在散场午宴上做了件大事:让曹迎给时微下跪。
曹家人面子挂不住,想请陈婉出面劝劝裴叙,陈婉说:“我这儿子您不是不知道,跟裴琰一样横。”
裴琰就差挂脸了。
道歉完还不行,裴叙手里拿一马球杆,照曹迎脸上抽。
这场面着实难看,围观群众纷纷劝裴叙消消气。谁劝也不好使,最后是蒋时微出手,制止了裴叙。
人们还来不及感叹蒋小姐大人有大量,转瞬就听她说:“我报警了。”
曹家撂担子不干,说要跟陈婉裴琰这对离婚夫妇谈。
裴叙姓裴,裴琰不能不管。曹迎是陈婉外公家的,陈婉也不能不管。
这一来二去,脸色最难看的还数林瑜欣。
那天下午,裴叙被关在别墅主会客厅,整整三小时还没出来。
蒋时微待不住,悄悄走近,正好听到裴叙说话。
“我多管闲事?您老搁这装糊涂呢,蒋时微是我家的人。您甭管是亲妹养女还是别的,只记住她是我家的人。”
“蒋家没长辈,你就以为时微没靠山了?我告诉你,我就是她靠山。”
“是不是污蔑,曹迎自己知道。”
“动手之前也不打听打听,蒋时微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太岁头上动土你是活腻歪咯。”
……
偷听之前,蒋时微以为裴叙一个人面对一屋子老狐狸会落下风。
完全没想到,是他指着那些人挨个骂一遍,阴阳怪气火力全开。
陈婉站队儿子,默默泡茶递过去给他喝。
裴琰今天纯属无妄之灾,全程插不上话,光看儿子拽上天。
说白了,还是家底支撑着他在这作威作福。要没有父母默许,曹家要把黑的说成白的,下药说成送礼,裴叙一个人很难翻盘。
然而蒋时微看着裴叙背影,心里清楚,不管裴叙身后有没有人,他都会像现在这样为她出头。
当初和薛启民交锋,透过迷雾看虎狼,什么都没搞清楚,家里也还在观望局势,他一个人就顶过去了。
时微想到这两天,清越私下告知她的那些事,心中褶皱逐渐被熨平。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裴叙坚持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虽然偏执,虽然莽撞,但永远以她的周全为先。
谈判的最后,曹家退出和裴家合作建设的游乐园项目。
这项目IP来自裴叙,从本科就着手设计,好不容易才推进到落地。
建设工程由曹家主办,可替代性强,只不过别家开的价高很多,中断施工损失很大。
裴叙掰着手腕骨,哂笑:“违约赔钱天经地义,就这么着吧。”
裴琰揉着太阳穴问:“你打算要多少?”
“全部,”裴叙说,“违约金、停工损失赔偿、再招标成本、预期利益损失,全都要。”
裴琰:“……你自个儿处理。”
裴叙:“不劳驾您。”
-
从警局出来已经是傍晚七点,蒋时微坐在副驾上,歪着头看窗外。
扇棕榈一排掠过,偶有疾驰的芭比粉超跑熄火,再张扬也得屈服于LA司空见惯的堵车。
时微问:“哥哥,你游乐园项目停掉了,麻烦吗?”
裴叙满不在乎:“多大点事儿。”
“我听婉姨和裴叔的意思,影响的不止游乐园,还有……”
“那不重要,微微。他们家这等人品,即使这次合作成功了,难保下回不暴雷,及时止损是好事。”
时微缄口不语,裴叙问她想在哪吃饭,她说哪里也不想去,想回家。
“家里没厨师,”裴叙转头,看了眼时微,“我给你做。”
时微说:“好啊。”
幻影驶出闹市区,开往裴叙依山傍海的别墅。中途停了一次车,裴叙说要去超市,让时微在车上等。
时微也开车门:“我和你一起。”
超市是日系亚超,能买到做中餐的材料。
裴叙推车在前边走,在刺身冰柜前停留,回头问时微:“蓝鳍大腹还是熟成寒鰤?”
时微:“都要。”
裴叙买完刺身又去挑蔬果,按产地细选,每种都买时微偏爱的。
裴宅曾有位厨师提醒帮工,说蒋小姐不爱吃苹果,下次不要送。
裴叙刚好听见,纠正说:“蒋小姐不是不吃苹果,是挑品种,您有不清楚的问我、问梁妈都行。”
想到这,裴叙的唇角不觉扬起。
有种投喂挑食猫咪的感觉,所有注意事项他都记在心里,并乐此不疲地向外人炫耀:你看,只有我知道。
时微看到卖海苔的货架,拐个弯走过去,拿了三盒抱在怀里。盒子方方正正,不大好拿,她转个身的功夫就有一盒掉在地上。
她蹲下去捡,另一只手却比她更快拿到,那手白皙细腻,五指纤美修长,还戴着一枚大钻戒。
“Thank……”
you还没说出口,时微抬眼看到好心人的脸。
波浪卷发变成了黑长直发,温柔一张美人面,笑起来有浅浅梨涡。
竟然是一个,蒋时微怎么也想不到会遇见的人,孟舒桐。
世界那么大,这里是大洋彼岸的洛杉矶,她们意外重逢了。
蒋时微看向不远处的裴叙,莫名有些紧张。他要是转身了怎么办?他唯一一任前女友,就这样站在他面前,他们会有怎样的对话?
时微手忙脚乱,怀里抱的三个海苔盒子都掉了下来。孟舒桐帮她一个一个捡起,嘱咐:“拿稳了。”
时微磕磕绊绊说:“孟姐姐,好久不见。”
孟舒桐瞥一眼裴叙的背影,眸光沉静:“微微,好久不见,你们同居了?”
时微摇头:“我还在上学。”
“噢,”孟舒桐说,“但你们总会同居的。”
时微能理解她所说的“同居”,绝不是两个人都住在裴宅侧翼的意思。
当年她希望裴叙搬出去,就像裴琰为了林瑜欣所做的那样,可裴叙死活不愿意。那时她逐渐明了,裴叙未来不会和她结婚。
而这时,蒋时微也十分清楚,假如她提出同居,裴叙一定会欣喜若狂地同意。
“在北京,我和哥哥本来就住一起呀,”时微委婉安慰舒桐,“也许等他结婚我们就分开住了,不然嫂子会感到困扰。”
话音刚落,蒋时微发觉孟舒桐目光凝滞。
她心里一顿,机械地转头,骤然看到一张乌云密布的脸。
裴叙从她手上拿走海苔,随意丢进购物车,然后一句话没说,推着车转身就走。
孟舒桐立即出声:“阿叙,可以耽误你十分钟吗?”
裴叙缓缓旋身,手臂松懒搁在购物车的横栏上,视线对向时微。他眼神变化不明显,但很明确是在征求她意见。
时微迟疑一秒,点了点头。
裴叙说:“给你一杯咖啡的时间。”
车停在地下车库,裴叙把购物袋塞进后备箱,默不作声地设置好车内温度和湿度,关门要走。
时微心尖上又酸又软,忍不住问:“哥哥,你多久回来?”
裴叙说:“不知道,你不是非要嫂子吗?我去给你找嫂子。”
时微愣了下,意识到他在记仇。
“你没机会了,”时微认真说,“我刚看到孟姐姐戴一枚卡地亚钻戒。”
裴叙:“因为孟舒桐结婚了,所以你这么放心我和她单独见面。”
蒋时微摇摇头,裴叙以为她在否认原因,但她说:“我不放心。”
原来是否认结果。
裴叙被哄好,哼了一声,假装不在意:“不放心还让我去?你说句阿叙别去,我这就上车回家。”
蒋时微:“二十分钟后见,哥哥。”
裴叙面色冷淡说:“行。”
–
咖啡店不大,裴叙在门口就能看见角落里的孟舒桐。他缓步走近,在孟舒桐对面坐下,婉拒菜单。
孟舒桐开门见山,从包里取出一张银行卡,推到裴叙面前。
“你给我的房和车我都卖了,钱款在这张卡里,密码是你的生日。”
裴叙眉梢微抬,问:“为什么?”
孟舒桐说:“你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不是图钱。”
“废话,”裴叙说,“我又不是除了钱没别的优点,这我还是很清楚的。”
孟舒桐气笑:“裴叙,你怎么还是这么……”
裴叙接话:“目中无人?我确实就这样,没什么好改的。”
舒桐小幅摇头,但似乎觉得没什么好解释,转而说:“我结婚了,不想把过去的事带进新生活,包括你给我的一切,不论好的坏的。”
裴叙把银行卡推回去:“房和车都卖了,钱也拿去花完,我留下的痕迹将一扫而尽。”
孟舒桐哑然,眼睑浮上红色。
半晌,她说:“换做从前,我一定会认为你这样做,意味着对我还有一丝情意。但自从遇到我爱人,我终于明白真正的喜欢是什么样。”
总归不是他们以前,把心撕扯成一片片,其中一方还于视无睹那样。
裴叙心有愧疚但学不会卑微,生硬地说:“对不起,当年我混蛋。”
孟舒桐很惊讶:“你,你在跟我道歉吗?”
裴叙:“不然呢?”
孟舒桐:“我以为你永远不会说对不起,永远不觉得自己有错。”
“我今年说最多的就是对不起,你可以高兴一下,我遭报应了。”
“……”
孟舒桐大概能猜到,裴叙的对不起是给谁说的,她高兴不起来。
裴叙低头看表,微笑说:“祝你新婚快乐,欠的礼金打你卡上。”
话落,他起身要走。
孟舒桐犹豫再三,出声叫住他:“阿叙,时微不是你亲生妹妹,但她毕竟喊了你这么多年的哥哥。你们真能心无芥蒂,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开始新关系吗?”
裴叙动作一顿,嘴角像抽搐那样扯了扯,垂眼看着孟舒桐说:“真这么顺利就好了。”
他的表情仿佛在说:爱情的苦也让我吃上了,你放心,离开你我过得并不好,这叫报应不爽。
孟舒桐却没有报复的快感,只觉一阵又一阵心酸。果然啊,裴叙也会低头折腰,对象不是她罢了。
咖啡还没喝完一杯,裴叙去前台结账,顺便买了个草莓蛋糕带走。
孟舒桐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清楚,他提着的蛋糕是要送给谁。
两分钟后,裴叙打开车门,想把蛋糕递给时微。
时微睡着了,裴叙看着她困倦的睡容,不忍心叫醒。他放好蛋糕,调低副驾的角度,让时微睡得更舒服。
汽车发动时,时微眉心微皱,嘟囔了一句话。裴叙凑过去听,模模糊糊听到她说:“我不要嫂子。”
裴叙差点笑出声,问她:“你不答应和我在一起,又不要嫂子,那我该怎么办呢,孤独终老吗?”
蒋时微半梦半醒,压根听不清裴叙说什么,含混地“嗯”了一声。
裴叙盯着她红润的唇,心思脏得难以言明。
看时微还没有醒来的意思,裴叙忍不住边开车,边自言自语。
“可是我不想孤独终老,怎么办?”
“微微,你说过你想当嫂子,做人不能言而无信。”
“我有弟弟也有妹妹,什么都不缺就缺个老婆,你看……”
话这么密,再困的人也得被闹醒。
蒋时微倏地睁开眼睛,从脸颊到耳后根红透。
“裴叙,你还要不要脸?”
裴叙微怔,第一反应又是道歉:“对不起啊,吵醒你了。”
蒋时微还沉浸在听到“老婆”两个字的震惊里,翻个身面朝车窗,一句话也不说,独自消化着情绪。
裴叙以为自己把人惹生气了,着急上火想停车。
时微忍得太阳穴突突跳,命令道:“你快闭嘴开车吧,我好困。”
裴叙立马安静,播放时微常听的助眠频道。
“晚安,蒋小姐,到家我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