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没下多久,黎明时停了,但阴云不散。
餐桌旁只坐着Xandra和裴叙两个人,蒋时微下楼看见,问婉姨跟她丈夫怎么不在。
Xandra说他们去拜访她的祖父母,明天回来。
“Nora也会一起回来,她刚放假就被祖父母接走了。”
时微愕然,打眼扫过裴叙平静的眼眸。
Nora是陈婉的小女儿,裴叙同母异父的妹妹。
裴叙没什么反应,仿佛在说:“有什么奇怪?她能把Xandra留下来待客就不错了。”
陈婉不会为裴叙改变她的生活计划,哪怕时隔三两年不见面,她也没多珍惜和儿子待在一起的时光。
吃完早餐,裴叙在壁炉旁逗家里的狗玩儿,蒋时微忍不住问:“不是婉姨叫你来荷兰的吗?”
裴叙懒懒抬眼,无所谓道:“她叫我来,见过一面就够了。”
陈婉自由率性,这也是她和裴琰最不合拍的地方。裴叙幼时崇拜她来去如风,只是人性本能让他一度非常依恋母亲,想求她别走。
蒋时微偶尔梦到蒋舟琴,醒来闷闷不乐,裴叙问她怎么了,她总是能直接说出自己的感受。
裴叙不能,他隐秘地自责着,怪罪自己打从心里渴望,能成为阻止妈妈高飞的牵挂。
他同时受着裴琰给的好处。陈婉从不让他站队,也不逼迫他谴责那个出轨的父亲。一直以来,他给不了裴琰好脸色,却也去不到陈婉身边。
时年二十五岁,裴叙在哪里都没有家,蒋时微身边是安乐乡。
“哥哥,”蒋时微轻声问,“你吃不吃烤棉花糖?”
裴叙:“哪儿有棉花糖?”
时微有些局促,想问Xandra去哪能买棉花糖。
裴叙拉过她的手说:“不吃,我给你涂指甲油怎么样?”
蒋时微昨天刚到就看见Xandra的指甲很漂亮,客套夸赞两句后问她在哪里做的,她说是妈妈给我做的。
裴叙脸上笑意浅淡:“原来她很会做妈妈。”
转瞬,他又假意顽笑说:“都怪老裴害我被连坐,不行,回头得再要点股份赔偿。”
时微以为,他光顾着想陈婉或裴琰,压根记不得引起话题的美甲。
但其实他没忘。
“我找Xandra借的东西,”裴叙打开美甲工具盒,“来,把手给我。”
时微不敢相信:“你会涂指甲?快别糊弄我了。”
裴叙说:“昨儿看视频现学的。”
时微半信半疑地伸出手,裴叙一手托住她,一手鼓捣工具。
手掌与指端触碰,时微掌心痒痒的,心跳莫名加快。
裴叙端详她的手指,和甲油颜色比对着,仿佛在心无旁骛地挑选。她正要说“我喜欢浅粉色”,裴叙突然把自己的五指穿进她的指缝,和她十指相扣。
蒋时微:“……”
裴叙面不改色说:“上回就是这只手偷袭我?”
时微一时没懂他什么意思,他牵着时微的手往上抬,在自己唇边轻轻一贴。
“我差点直接she。”
蒋时微眨眨眼睛,热度猛地从脊骨攀升,一瞬间烧到面红耳赤。
“不做了,”时微想把手收回,“你这人真不要脸。”
裴叙用力攥紧她:“脸?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只要你。
蒋时微能猜到他下一句台词,欲言又止,截断话题说:“哥哥,你是真没追过人。”
裴叙显然愣住:“怎么?”
时微羞恼劲儿过了,非常想笑:“很难评。”
这回换裴叙无言以对。他放下手上的工具,往后倚着椅背,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蒋小姐有很多被追的经验,内些男的是怎么做的,说来我听听,参考参考?”
时微瞥他一眼,鸦羽长睫如蝶翅扑扇,眼里捎带一丝狡黠。
“商知野追我的时候,连我的手都不敢碰哎。Eden想吻我,还得征求我同意,不像某些流氓,上来就动手动嘴的。”
说完,她视线定在裴叙脸上,等着看他反应。
裴叙不自觉抬起手,用指腹擦过自己的嘴唇,哂笑说:“你怎么倒打一耙?我记得我们第一次接吻是你主动的。”
蒋时微说:“喝醉了,不算。”
裴叙现下满脑子想Eden问蒋时微可不可以吻她,那时她怎么回复的?身为名正言顺的恋人,时微应该没有拒绝吧。
思绪到这,裴叙喉咙哽住,后脑勺的旧伤口隐隐作痛。
他倾身向前,一下就离时微好近。
“我流氓么?”他自问自答,“可我曾经,也是那个被恳求的人啊。”
和时微不同,裴叙一遍遍拒绝孟舒桐,把人姑娘拒绝得怀疑自我,反复问你喜欢我吗,你到底喜欢我吗?
要不骆尧怎么说,裴叙就是个祸害呢。
两人呼吸纠缠,彻底失却安全距离。裴叙单手掐住时微的下颌,脸一偏就能吻上去。
但他没有吻,他盯着蒋时微的眼睛,耐心问:“征求你同意,他怎么说的?”
时微睫毛随心脏颤动,失神回:“他说,我可以吗?”
随即,时微听到裴叙笑了:“什么可以吗?”
时微皱眉解释:“就是,你可以吻我吗?”
裴叙点头:“可以。”
下一秒双唇紧紧相贴,裴叙扣住时微后脑,另一只手仍旧捏着她的下巴。
软热舌尖钻进来,蒋时微脑子还是懵的。
等一下,刚才她有邀请裴叙吻她吗?裴叙怎么自己把流程走完了。
吻毕,蒋时微推开裴叙,“你”了半天,想控诉他不讲理,最后却慢慢沦陷在裴叙一双痴心眼眸。
他实在是,很英俊、很英俊,时微词穷了,心说:也不知道是因为爱他才觉得他好看,还是因为他好看才爱他。
就很没理可讲。
裴叙好像也知道自己的优势,眼睛勾住人不放开,任凭时微手足无措地躲闪,他也不松动。
时微索性坦坦荡荡地回望,恼火道:“你这样追人是追不到的。”
裴叙似乎被镇住了,正经问:“你教我,我可以学。”
“首先,我不让你做的事你不能做。”
“比如亲你?”
“嗯。”
时微伸出双手,示意裴叙把没涂完的指甲继续涂。裴叙没辙,将她左手牵来,忍住再吻手背的冲动,无奈说:“好,我听你的。”
-
下午天气还行,裴叙陪蒋时微沿着运河边走,想牵她的手,几经犹豫后问:“可以吗?”
气温不高,蒋时微双手分别插在大衣兜里,没同意。
街边有家甜品店,时微不由得停住脚步,目光黏在广告牌上。
裴叙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布列塔尼松饼是店家招牌,上边还插着一支小小的法国国旗。
裴叙猛地僵住,呼吸灼热,突然拽住时微的手往前走。
“前面有家更好的店,我们走吧。”
蒋时微说:“可我想吃刚才那款。”
裴叙霸道得很:“下次带你去原产地吃,这里的不正宗。”
时微撇撇嘴,很不满意:“说好你听我的,你出尔反尔。”
裴叙把立领风衣的领口扯开,焦躁地摇了摇头:“抱歉,我好像对黄油过敏。”
蒋时微无语地迈开步子,走在裴叙前面。
“你只是对法国人过敏。”
裴叙在后边嗤笑,脸色却变得煞白。
晚间回到家,Xandra抱怨他俩出去不喊她一起。时微道歉,Xandra立即亲亲热热地挽上来。
裴叙又想一把揽过时微,但没能得逞。
这场游戏是对裴叙的折磨,他坚持半天就想放弃。
蒋时微兴致上来,逐渐摸到意趣。
譬如裴叙给她温牛奶,她事前没说不想要,温好了才说不想喝,明显是故意的。再如裴叙和Xandra同时邀她玩国际象棋,她乐颠颠地就去Xandra房间,给裴叙气得语塞。
等深夜十二点,她回到客房,灯还没来得及打开,猛然被一股力量按在门上。
裴叙在她耳边喘息:“我可以抱你吗?”
时微说:“不可以。”
裴叙一只手臂撑在门上,把时微困在怀里。他刚洗过澡,身上冒着森森冷气,有浅淡的古龙水香。
“可以吗?”他再一次问。
时微眉间微蹙:“你又洗冷水澡?”
裴叙不答,贴着时微的脸轻蹭:“可以吗?”
他怀抱中空,虽然桎梏时微,却还没碰到她的身体。在时微越来越凌乱的呼吸里,他把头埋进时微的颈窝。
还是那句念咒一般的:“可以吗?”
蒋时微说:“裴叙,你先放开我。”
裴叙眼前一亮,闷笑着:“再叫一遍我名字?”
侵略性极强的阴影覆盖下来,裴叙既急躁又强势:“宝宝,再叫一次我的名字,然后说可以。”
时微莞尔,眼中神采堪称顽劣。
她温吞启唇:“哥哥。”
“操,”裴叙握紧双拳,更深地埋在时微肩膀上乱蹭,“你叫我什么?”
蒋时微又喊一遍:“哥哥,你……”
余音被裴叙的深吻吞吃干净,裴叙一把抱起时微,让她后背抵着卧室门,两条腿几乎悬空。宽掌卡在时微的腰上,严丝合缝地留痕,令她动弹不得。
“唔——”
时微快要喘不过气,裴叙心知肚明自己已经犯规,还多此一举追问:“可以吗?”
室内没开灯,黑暗中流动着黏腻的缠绵。
蒋时微记不清裴叙问了多少句“可以吗”,他的询问不是询问,只是用低沉嗓音勾引时微的借口。
他也不像Eden温柔,双手总因激动而剧烈颤抖,稍不留神便会兴奋过头,弄疼时微。
时微跟裴叙较上劲,每声“可以吗”跟一句“哥哥”。
终于,裴叙跪下了。
他双膝落地,双手抱着蒋时微的腰,喘息一声粗重过一声,身体烫得可怕。热流四处乱窜,距离失去理智一步之遥。
他咬牙切齿:“故意的是吧?”
就在他以为蒋时微昏招已经用完的时候,上方忽然传来一声笑,没正形的,跟狐狸精一样。
蒋时微悠然吐息,压着声说:“阿叙,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