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的腥红,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泼洒在天台之上,将所有的悲恸与绝望染上了最刺目的颜色。林新语消散的瞬间,空气中仿佛凝固了某种极致的痛楚,让时间都为之停滞。安月白的嘶吼,撕裂了这片压抑的沉寂,她的声音带着血与泪的哽咽,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压而出,每一个音节都承载着无法承受的巨大悲伤。
“新语……新语——!”
她疯了一般,向前扑去,想要抓住那最后一点荧光,想要挽留那消散的身体,可指尖触及的只有冰冷的空气。林新语,那个总是嘴硬心软、替她收拾烂摊子、在她身后默默守护的班长,就这么在她眼前,化为虚无。那根被林新语珍视多年的红珊瑚发绳,也在她手中化为齑粉,唯独那阵法冲击后被冲击到安月白身旁的那条红珊瑚,在林新语消散的瞬间,发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红光,随后彻底失去了光泽,如同她与林新语之间,那条被生生切断的羁绊。
剧痛,从安月白的灵魂深处蔓延开来,比任何一次符咒反噬都要猛烈。那是“半魂共鸣”秘术的反噬,更是失去另一半灵魂的极致痛苦。她的身体摇摇欲坠,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曲,模糊成一片血色。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她紧紧抱住自己,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维持住破碎的自我。泪水模糊了视线,可她还是固执地看向林新语消散的方向,仿佛她只是暂时隐去了身形,终究会再次出现,像往常一样,笑着对她抱怨“笨蛋,又乱跑”。
“小苏……快走,你也要好好活下去哦……”
这是安月白在彻底昏迷前,对着苏月溪喊出的最后一句话。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近乎嘱托的坚定。说完,她倒在了地上,身旁的樱花发卡,也因灵性尽失而黯淡无光。
苏月溪的心,被这接二连三的打击狠狠撕裂。姜曼昙的重伤昏迷,温言絮那绝望而笨拙的守护,以及现在,林新语的牺牲,安月白那濒临崩溃的绝望。眼前的一切,都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在她本就千疮百孔的灵魂上,划下了最深最痛的伤口。
她被困在诛妖阵的边缘,周身妖力被疯狂吸噬,每动一下都如同万箭穿心,可她还是拼命地挣扎着,想要靠近她们,想要阻止这场悲剧。那份无力感,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她看着安月白抱着虚无的身影哭喊,看着温言絮拖着受伤的姜曼昙艰难地爬向角落,那些画面,与记忆深处无数次重复的失去与背叛,奇迹般地重叠在一起。
商朝,殷都,血流成河。
妖塔坍塌,火光冲天。
妲己姐姐在临终前,将一身修为与宝物尽数渡给了尚且年幼的苏凝颜,眼神中是无尽的眷恋与不舍。可即便是那般强大的妖力,也未能阻止所谓的“正道人士”的围剿。那时,她也是如此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如同现在
秦朝,血祭契约
巫女苏夭自愿献祭,被捆缚在祭坛之上。祭司洛泠冰冷的目光中,映着她颤抖的身影。可就在血刃落下之际,她也曾那样不甘,因为这个祭祀,又有多少人丧生在这祭司台上
三国,杏林乱世
医女苏嫣不顾一切地冲入战场,只为救下濒死的爱人。可战火无情,徐校尉为了掩护她,被乱箭穿心。临死前,朋友紧紧握住她的手,眼中带着不悔的笑容,告诉她:“好好活下去,带着我们的份。”那份沉甸甸的托付,几乎将她压垮
唐朝,囚笼之恋。
妖道苏九尾被软禁,国师洛长生以爱为名,将其囚禁。可那并非爱的全部。镇妖塔外,那些曾受她恩惠的小妖们,为了救她,前赴后继,被无情地镇杀。塔内,她能清晰地听到那些绝望的哀嚎,看到那些飞散的妖魂。那时的她,同样被禁锢着,无力地承受着所有人的牺牲
民国,冥婚悲剧。
教书先生苏绛雪被冥婚困局所扰,洛家小姐为了“救赎”她,不惜牺牲自己。可在那场悲剧的背后,还有无数无辜的生命,被卷入其中,成为权势与执念的牺牲品
那些曾经的痛苦,那些为了保护她而付出的生命,像走马灯般在苏月溪的脑海中极速闪过。一幕幕血淋淋的场景,与眼前林新语的消散、安月白的崩溃、姜曼昙的重伤,无情地重叠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幅悲惨而残酷的画卷
“够了!!”
苏月溪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痛苦与愤怒,震动着整个诛妖大阵,甚至让那血色的光幕都为之颤抖。她双眼赤红,泪水与血液混杂着流淌而下,将她绝美的脸庞染得一片狼藉。那属于九尾狐的倾城魅惑,在这一刻,被无尽的悲伤与绝望所取代。
她死死地盯着阵眼中央,那个面色苍白如纸,手握铜铃簪,身形微微颤抖的洛听荷。洛听荷的眼中,同样带着惊恐与挣扎,可那份“使命”的执念,却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她死死地困在原地。
“洛听荷!”苏月溪的声音因为压抑的愤怒而显得沙哑而扭曲,每一个字都如同从齿缝间挤出,带着极致的怨恨与不甘,“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这就是你所谓的‘天命’吗?!你折磨我了一千年!还不愿意放弃吗,非要一个个的把她们从我身边夺走,你就满意了吗?!”
她指着倒在血泊中的姜曼昙,指着抱着虚无痛哭的安月白,声音中带着哭腔,却字字泣血:“你看看她们!她们为了保护我,一个身受重伤,一个魂飞魄散,一个命悬一线!而你,清河天君的转世,所谓的正道人士,却在亲手制造着这一切的悲剧!”
“你以为你是在完成使命吗?你以为你是在替天行道吗?!你只是在重演一次又一次的悲剧!每一次,都是以我身边之人的鲜血为代价!每一次,都是以我的痛苦为代价!”
苏月溪的话语如同利刃,狠狠地刺入了洛听荷的心脏。她看着眼前那个被痛苦折磨到近乎崩溃的苏月溪,看着她脸上那扭曲的悲伤,她所有的自我欺骗,所有的“坚定”,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我……我没有……”洛听荷的声音干涩,喉咙如同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手中的铜铃簪,发出更加不安的低鸣,仿佛在催促她,也在嘲讽她
“没有?!”苏月溪凄厉地笑着,那笑声比哭泣还要绝望,“你敢说你没有吗?你敢说你每一次转世,不是以各种身份接近我,然后又在最后关头,亲手将我推向深渊?!你敢说你不知道,你每一次的‘守护’,都只是为我带来更深的痛苦?!你告诉我,洛听荷,这一切,是否值得?!这是否就是你想要的‘终结’?!”
她质问着,声音带着颤抖,带着深入骨髓的悲凉。那些埋藏在八世轮回中的痛苦,那些被强行压抑的绝望,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将她彻底淹没
洛听荷看着苏月溪那双被血泪浸染的眼眸,那双眼中不再是往日的迷茫与炸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伤痛磨砺出的平静,以及一种仿佛看透了世间一切的透彻。她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
“我……我不知道……”洛听荷喃喃自语,手里的铜铃簪,已经不再是她力量的源泉,反而像是一块灼热的烙铁,将她的手掌烫得生疼。她能感受到铜铃簪中清河天君的执念在疯狂叫嚣,催促她完成“使命”,可她眼前的苏月溪,却让她生不出半分杀意
她回想起与苏月溪相处的点点滴滴。从校园初遇时的那份心动,到旧校舍探秘时的惊险与默契,再到那五世回溯中的缠绵与悲欢。那些温柔的拥抱,那些暧昧的亲吻,那些低声的耳语……它们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将她那冰冷的“使命”彻底击碎
她真的,想杀了眼前这个人吗?
她真的,能亲手终结这份羁绊,终结八世的纠缠吗?
林新语消散的荧光还在空气中飘荡,安月白的绝望哭喊还在耳边回响,姜曼昙微弱的呼吸与温言絮笨拙的守护,都像一把把钝刀,一下下地割裂着洛听荷的理智。
她看着苏月溪,看着她眼中那极致的悲伤,看着她那近乎自毁的质问,洛听荷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她终于明白,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并非所谓的“救赎”,而是亲手将爱人推向深渊的刽子手
所谓的“正道”,所谓的“天命”,在这一刻,都成了最讽刺的笑话
她高举着手中的铜铃簪,可那手,却再也无法落下。冰冷的泪水,无声地滑过她苍白的脸庞,混杂着血月的光华,显得如此凄凉而无助
“月溪……我……”洛听荷的声音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巨大的痛苦与悔恨堵在了喉咙。她手中的铜铃簪,也因她的动摇而嗡鸣不止,似乎在提醒着她,也似乎在与她一同哀鸣
血月依旧高悬,映照着天台之上,那两道被命运和执念纠缠了八世的身影。一个痛彻心扉,一个挣扎悔恨。诛妖阵的光芒,在他们的悲鸣与沉默中,显得更加诡异而压抑。
所有的牺牲,所有的守护,所有的爱与恨,最终都汇聚成了一曲悲歌,在血月之下,久久回荡,等待着最终的,无人能预测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