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
柳清言记得自己睡着前被骆延灌了两瓶啤的。这个习惯是骆延告诉柳清言的,因为柳清言躺在沙发上一个多小时了都还没睡着,坐起来吹了两瓶骆延的啤酒后,奇迹般地几乎是昏睡了过去。再一觉醒来,整个人神清气爽的。
刚到市局,柳清言就接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消息。
今天天亮时分,七点钟多一点,柏中区一小区的一户居民报警,说是看见三两只流浪猫似乎在啃食着类似人类骨肉的东西,因为他看见了一些白森森的东西,那完全不像是什么动物的骨头。
“你是说他晨起倒垃圾时,先是闻到了什么,再看见了垃圾桶背后的流浪动物是吗?”
“对……这是笔录,你可以先看看。动物和那些被啃了的疑似人体组织已经被带回来了,相稔润正检查着。”
“……没头没脸的这怎么查。那些志愿者能不能看出来那些流浪动物会不会是那个组织的漏网之鱼?”
“能看出来才有鬼了。相稔润刚还和我说,要是今天提取出来的DNA和昨夜的断指比对成功,八成就是出了命案了。”
“先让他们技侦慢慢检查吧,你开车去一趟那个救助组织昨夜留下的地址,我有些话问他们。”
柳清言出现在救助中心时,那股味道依然挥散不去。
中心的负责人告诉柳清言,被送到这的小动物中,七成都是被从各式各样的交通工具上救下来的,倒是很少是因为遗弃而被好心人捡到并带来。与此同时,伴随着收养和遗弃的不成比例的增长,极难认定那些对生命毫无善意的混蛋究竟用的什么才让它们只是勉强维持着生命体征而不是草草地结束短暂的生命。要是真有凶手杀人分尸后用流浪动物进行销毁尸体,排查起来堪比登天。
任何一个大城市里,流浪动物的数量堪比浩瀚繁星。撇开自然选择不说,城市的暴行和生物之间的信任比起来,算得上是暴政。
柳清言并未向负责人说出自己的担忧,了解到了一些眉目后,柳清言去了昨晚的那个角落里,如愿见到了那只小猫。
小三花今天似乎已经习惯了新环境。这里至少比那个臭烘烘的笼子要舒服点,至少周遭都是一并被救下的苦命的兄弟姐妹,同病相怜的同类此刻要好过不怀好意的两脚兽。
三花似乎认出了面前的这个人类,犹豫了几下后,它似乎被什么吸引,昨天只迈出了一半的步子,今天就鼓起勇气,舔了舔柳清言的指尖。
巫凡从负责人那里买来了两根猫条交给柳清言。小家伙吃得津津有味,拽起嗓子喵了两声以示感谢。
“……好。这就来。”
柳清言作别了救助中心,上车前似乎还有些不舍地看了眼那只可怜巴巴的三花。
“说,有什么指示了?”
“老宋讲,那个邪恶的倒卖动物的组织的头头已经被带过来了。这会儿牧厌应该正在对着他大发雷霆吧。”
“这就对了。他不大发雷霆我都要大发一次。”
柳清言回来时,二楼的技侦处传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经过相稔润的检查,那个黑色塑料袋里是一小段人类的腿骨,切口整齐得难以置信,一部分组织已经被啃食干净,好在残留的最后一丝血肉被保留,能作为验DNA的检材。
他的结论总结一下,断指与这截断骨应属于同一人,属于一个年轻的,二十八岁到三十二岁的女性,身高应该在一米六三到一米六六之间。最后的结论还是要等到明天的DNA验出结果。
与此同时,被牧厌派出去的侦查科一队二队前来复命。整个辖区内的失踪人口报案与相稔润提供的信息符合的几乎没有,年龄,失踪时间,身高,这三条几乎卡死了很多收到信息就来到派出所的失踪人口家属。
“那货车上简直脏得不像话。我找到了断指所在的那个笼子,在那个笼子里没能发现什么衣物纤维,指纹什么的,说白了那根手指就是出现在里面的,连带着那只动物一并被收拢装进货车。”
“这符合那些黑心动物贩子的一贯作风。”
“而且,装着腿骨的黑色塑料袋干净得异乎寻常。”
“这说明,凶手是很有素养的。”
“你不会是想说,医学生?前阵子那起医疗案的信|访给你折腾坏了吧。”
“你还真别说,牧队长前阵子为了那案子到处跑。”
“说着了,我倒是真去了解了下,很多个医学方面的器械都能协助分尸,一些大学的医学专业生,也有这样的机会。”
“我看你就是魔怔了在这瞎胡猜。”
“宋局。宋局有什么指示吗?”
“当然有。倒卖贩子的笔录。”
“……各小区,各学校,这不就是他们那些流浪动物的来源吗?”
“要是尸块和这些流浪动物一样分散,那岂不是之后还会有报案?”
“失踪人口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调出了柏中柏南柏北和临近的几个分局的报案,没有匹配得上的,勃府和逢龙那边正在加紧排查。”
——
“你家门口那是什么?”
柳清言的注意力被巫凡牵引过去时,正巧看见骆延正和几个工人说着什么,有的还拿着些像是破拆的工具。
“车钥匙给你了,我得回趟家取点东西。”
柳清言给他指了下地铁站的位置后,就看见那辆小货车上搁置些十分熟悉的东西。
“骆延……你这是?”
柳清言的书房边一直闲置着一间客房以及一个杂物间。租房前,那个房东并没有将这两间房算进租金内,而这也是曾经骆延一直在和柳清言商讨的要不要租出去,自己当个二房东的原因。
后来不了了之。主要是因为,柳清言已经开始从各个方面上排斥和其他人分享和骆延共处一室的时光,但柳清言确实没想到她还有更好的主意。骆延私信了已经不在国内的房东,询问了私自改造房间内构的请求,房东答应得倒挺快。而看见骆延的真正目的时,柳清言知道了那个房东为什么答应得如此迅速的原因。
她打算将那两间房打通,多出来的面积可以在家里安一张球桌。而租房前,柳清言倒是听说过,房东似乎也是个台球爱好者。得亏房东家够大,也得亏那房东开明并且也会一些桌球,否则骆延的这个动静早就让房东远程报了警了。
“安了桌子,那球杆呢?”
“改天去线下的器材店买两根。”
柳清言倒是不反对她往家里放这么个庞然大物,家里平日也不会有什么客人过来长住,就是一想到她拿起球杆后的那个雷厉风行的样子,免不了日后自己要在饮水机位直接坐穿。
当谈论起共同的爱好时,柳清言总能看见她的眼睛会比平时亮一些。这是她的一贯作风,传递自己的情感时,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就开始放光。少有人能看到骆延那副罕见的愿意和人交流的模样。柳清言是幸运的。
骆延和工人在家里倒腾球桌的时候,柳清言已经被电话叫走去调查那起猫车事件的新线索。一整个下午的时光,骆延都在和那些工人规划家里的布置。待柳清言踩着月光回家时,那张崭新的球桌就已经出现在家中。
商家送了骆延两根公杆。球房里才能见到的球桌如今出现在家里时,那夜出现的温馨又一次让她总是绷着的神经得到了一些舒缓。
有时候柳清言感到很怪。好像那些电视剧里或是电影里,两个人的合租生活不是充满血雨腥风,就是遍地鲜花糖果。这样的反差让柳清言感到新奇,自己总是在依靠直觉和骆延提供的感觉过日子,坐在一起听音乐弹吉他,部分都没睡着的晚上就在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一些话题,互诉衷肠要比在livehouse里蹦得天昏地暗更让柳清言接受。
面积不够,骆延往家里摆的是中式台球桌。四周铺了地毯,落地窗附近的面积塞了些隔音棉之类的足以保证不被吵到的邻居报警的东西。
骆延提议抢九。柳清言见她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整个人傲得像只刚被小主人奖励了的不到六个月的小金毛,心里软趴趴的就应了。不过没想到的是,她似乎根本没打算放点水。
自那次在球房偶遇骆延后,骆延就好像找到了如何让柳清言从繁重又日常的警务工作中脱身的法门。而柳清言自那天后,心里关于骆延的猜测不免严峻了几分。
事情还要说回那次古玫与骆延的见面。站在夕阳下,柳清言可算能把骆延的生活以一些非常规的视角串起来。技多不压身的主要原因,只可能是因为为了在这个城市的压力和重拳下活下去,起码搏得一丝喘息,别被本就一潭死水的生活淹没。厨艺是为了自己的身体不至于走向死亡,手艺则是为了物质生活,至于那些烟酒还有药片,乃至是身上不明所以的纹身,都是做给外人看的铠甲,是内部塞了棉花的防御。
她今天好像特别开心,开心到柳清言在这几局只是上来开了个球,就坐到了沙发上,默默看着骆延叼着棒棒糖绕着球台走来走去。有那么几次,柳清言还能看见她微不可察的小表情。
她是在邀功,是在等待着柳清言赶紧过来夸她两句,这样说不定她就会摇起小尾巴,说不定她的心理状况就会加速愈合。
柳清言像是看见了那只小小的三花猫长大后的模样,高傲,却又不失调皮,自由自在地踱步于弥漫着香水味的大街上,最后消失在夕阳的彼方。
能不能赢对于柳清言来说,好像早就已经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