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队伍前列的柳清言再次拿起工具,劈开面前错综复杂的丛生杂草。
“我们这都上来得有一个小时了,别说找兔子找线索了,净忙着驱赶小动物了。”
上山不到半小时,雪堆里的飞禽走兽各路豪杰轮番对着柳清言一行人呲牙。一行人中除了柳清言和巫凡之外,剩下的就是当地的一个导游和数个抽调过来的特警组成的小队。
小队队长叫岳衡炀,前两年干过武警,现在转到了特警支队的突击组,队友都管他叫岳神探,因为他的双眼浑圆却又不失犀利,有不同于武官的犀利和凶狠。以及,他壮硕的身材很难不让人多留意他几分。
“岳队,”柳清言蹲在树荫下,“我们这才找完了一个位置,地图上圈出来的可疑目标还有好几个,天黑之前能找完吗?”
岳衡炀此时正蹲坐在数米开外的树根上,拿着望远镜四处观察:“要我说,你们牧队就和咱韩局一样,都不靠谱。”
岳衡炀将望远镜重新放进了巫凡的背包里。
“哎,这话我赞同,不过我只能赞同前一句。”
柳清言一把扭过巫凡的脸不让他插嘴:“怎么个不靠谱法?”
“你看啊,”岳衡炀拿出勾勾画画的地图,“根据孙庆刚刚给出的线索以及刚刚韩局走访传来的笔录表明,这几个用红笔画出的位置,要么是兔子群的位置,要么就是嫌疑人藏匿赃物,或是躲避检查的位置。”
“韩局说了,孙庆和萧莉的背后是有人的。”
“对。”
“那么你想啊,兔子会成群出没的地方,和嫌疑人藏匿的地方,应该有什么共同点?”
“我知道我知道!”巫凡举起了他骄傲的手。
“就你知道。”
“行,那你说。”目前为止岳衡炀对巫凡还是笑呵呵的,还没有达到柳清言那种佛系的心态。
“首先一定要平坦,视野要足够开阔,其次是要有相对温和的周遭环境,比如没有那么多走兽,还要有一定的取食条件,否则这么大座山,活不过两天。”
“完全正确。”岳衡炀赞许地看了眼巫凡。
巫凡邀功似地看向柳清言的时候,柳青炎只是白了他一眼。
“有了这些特征,再加上这地图,”岳衡炀数了数,“加上刚刚查过的位置,九处,相信应该很快就能收工了。”
“借你吉言。出发吧。”巫凡献殷勤般地把坐在石头上揉着膝盖的柳清言搀起来。
“岳队,你来看这!”
不远处一名队员呼喊着,岳衡炀应了一声快步过去。众人蹲着围出了一个圈,圈里躺着一枚烟头。
“证物袋。”柳清言将其装进去,随后又向导游询问起来:“你们这山上险峻成这样了,还让人私自上山吗?”
被这句话吓到的导游还以为警察怀疑到自己身上来了,急得他方言都出来了,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饶是柳清言也没懂他在说什么。柳清言只能听懂当前版本的丹柏话,导游嘴里讲的几乎是三个时代前的土话。
“哦,他说这里是不让人私自上山的,但为什么会有这根烟头他就不知道了。”
“得,先往前走吧。”
“……等一下等一下,牧队来消息了。”巫凡把电话调到免提。
“老牧,怎么了?”
“你们在山上?有定位吗?”
“你要干嘛呀?”
“等等我,带我一个。”
扎堆干活的时候时间过得最快,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日薄西山了。
距离目标还差两个位置,算上牧厌以及随行的两名刑警,将近十个人围坐在一片空地上,都在抓紧时间补充体力和能量,没空讲话。
“小柳,刚刚有个人给我打电话,好像是你们痕检员的号码,叫,叫什么——”
“他姓爻,爻紫舟。”
“哪个爻?”
“两个巴叉的那个爻,衣—熬—爻。我们都管他叫叉哥。”
“……噢。”老韩到底是顶着风雪忙昏了,对着电话讲都讲不明白。而柳清言这边也好不到哪去,压缩饼干真成了“压缩”饼干。被该死的天气冻得毫无滋味的食物被僵硬地吞下肚时,柳清言又想起了那天晚上的那碗热腾腾的牛肉丸。
如果可以的话,柳清言在心里没来由地嘀咕,回去之后真想再讨一次饭。假装自己是三十岁的笨蛋。
天知道自己这两天不在家,骆延一个人住那么大个房子,是爽翻了还是怎样。
巫凡吃得有滋有味,而柳清言毫无食欲,面色沾着些疲倦。和巫凡比起来,自己三十岁的体能不得不认栽。
“韩局我先挂了,有个电话进来——喂相稔润,舍得来了?”
“我们收到消息那是马不停蹄啊。”
“爻紫舟?你俩在一起?”
“我俩打的是微信电话,没从你的手机屏幕上发现有两个头像吗?他看他的尸体,我查我的现场。听说你们在山上啊?”
“是!”刚刚柳清言示意巫凡过来,巫凡就特意嗷起嗓子喊了一句。
“行了行了我挂了,再喊不得把嫌疑人吓跑。”
“……来吧各位,开个短会,把收集到的线索碰一碰。”
“根据牧厌在孙庆的公司排查出的,再根据前几日,我走访一个证人所得,”柳清言就地取材拿了几块石头做模拟,“孙庆萧莉二人的这个所谓的宠物快递公司以及动物保护组织,完全是个幌子,应有一个幕后人利用他们,完成他自己的目的。”
巫凡点头:“而且牧队还说,孙庆供出了他长期盗取兔子的窝点。咱们刚才也都去过了,事实上是情况并不乐观。”
“相稔润之前在丹柏检查过兔子的尸体,它们都有一个特征,那就是它们的双眼。但根据刚刚他们对仓库中未售出的兔子的检查来看,这个特征已经消失了。”
“也就是说,”岳衡炀跟着他们低头思考着,“孙庆这几年的盗取生意如火如荼,几乎已经把这座山上的野生兔子全部取走了。”
“可问题是,他们不仅是售卖野生兔子,还把这些野生兔子卖给了韩猛啊。天晓得他还有没有卖给其他的人,更不晓得有没有经过检疫就端到了餐桌上。”
“我们不妨假设一个未知数。他,”柳清言摆出一块石头,“就是整件事的主使。正是这个人利用孙萧二人从容不迫地完成他的背后交易,甚至是宋祁遇害的真正主使者。他又是销赃,又是利用传说迷惑大众,而且刚刚韩局也说了,他的走访结果非常奇葩。”
巫凡从手机相册里调出一张图。这张图上,画着一个抽象至极的神仙。
“这啥?兔子仙?”
“是。景阳区那片山脚下的房区里,家家户户都挂着这么一幅图,难道不是很可疑吗?”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柳清言皱着眉看了下表,咬着腮帮子:“碰运气吧,但我们首先得先把剩下的位置查完。”
“要是运气不好呢?”其中一个特警问。
“运气不好,”柳清言尴尬地眨眨眼,“露宿咯。”
“希望相法医他们能有所突破。”
“嘿,我倒是想到了几个贪官的名字,”岳衡炀走在人堆前面,“我曾经跟队办过几起案子,倒还认识几个人。”
“但愿等会撞见的会是你认识的那个。”
——
时间来到了转钟。
牧厌正在和岳衡炀交班——每一个小时换一次班。另一头,柳清言正拿着手机跟人交谈着。
牧厌的那个“美杜莎”的花名之所以流传甚广,多少与牧厌早年间走南闯北有点关系。他几乎认识丹柏市内每一名有领导职位的警官,包括岳衡炀。牧厌带着人上来和柳清言会合时,牧厌一眼就认出了不远处的那个高个子。大概在十个月前的一个力度不小的扫黄扫毒行动中,牧厌的搭档就是岳衡炀。
山下的另一头,相稔润和爻紫舟正在用微信开会,柳清言和他们谈论着正事。
景阳分局内此刻灯火通明。法医室里的相稔润忙得外焦里嫩。而小区内,众刑警围着小区周围和案发现场,叉哥正拿着放大镜在屋内挨个比对物证。
“恕我直言,韩老头这招调虎离山用得的确很凶,但就是会平白无故增加我的工作量。”
岳衡炀在树上嚼着面包,只听见了个大概——净是柳清言的笑骂声。
“那你说,韩局这么做是为什么?”
对面传来轰隆隆的响声。相稔润正把冰柜推开。
“他不让我们去现场……是有他道理呗,”柳清言哈欠连天,“反倒是让你们来收尾。”
“我找不出任何逻辑。我只知道我还有三间房没有查完。”
小区内的爻紫舟提着物证袋四处搜寻:“我女朋友刚还问我,不会有人无聊到动不动就深夜出任务。”
“You are a policeman。”
“柳队你就别贫了。咱们比赛吧,看谁先揪出凶手。”
“我看我们都挺无聊的。”
“岳队,你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我们牧队长的外号?”
牧厌抬起手捂住了巫凡不老实的嘴。岳衡炀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你赶紧睡吧。等起来了办完事,就回去和技侦他们碰头。”
可柳清言他们根本没睡多久。
凌晨两点多,坐在一棵树的树枝上的牧厌叫醒了所有人。彼时的牧厌正拿着纸笔,无聊地算着天上的某两颗星星之间的万有引力,马上就要得出答案了,不远处的一丝升腾的红色吸引了他即将掉线的注意力。
“……火光?你确定?这里是一片森林,谁吃恐龙鞭了敢在这里放火?”
“百分之八百的确定,我好像还看见一人影。”
“脑袋下来点。”柳清言按低了巫凡的头,一行人跟着牧厌弓着身子向前进。
“不会是那个所谓的幕后人吧。”
“但愿是,但愿更是岳队认识的其中一个。”
“牧队!那里!”
巫凡都两声惊呼后,所有人都霎时匐了下来。
“那里,看到没?”
柳清言从包里拿出望远镜仔细看着,牧厌则取下了岳衡炀脖子上的红外望远镜。
“就他一个人?”
“你想怎样?满编队的变形金刚才符合您老的胃口吗?”
“我看看。”岳衡炀接过工具。
“……这人的体形怎么这么熟悉呢。”
“太棒了。”牧厌嘴边挂起一丝微笑。
几秒后,岳衡炀的嘴边也冒出了微笑。
“奶奶的,我认识他。”
“真的吗真的吗?谁呀?”
“两年前我和他还有仇呢。”岳衡炀的语气突然变得怪异。
“他叫曹序,原名王公,曾是丹柏市政府分管景阳区的区委副书记,”岳衡炀放缓了语调,但表情并无极大的波动,“是一个典型的重大贪污犯,曾被打击处理过,后又借用旧关系仍大肆敛财不知好歹。他曾经就干过一些坏事,我记得经侦大队之前就查过他,囿于没有确凿的证据,只留下了罚款和教育的记录。没想到啊,今天又在这遇见了。”
“讲讲你们啥梁子啊?”
“我有次外出跟队办案,撞见过他。后来韩子苍局长告诉我,曹序这人一直不老实。”
“那现在看来,狐狸尾巴又跳出来了。”
“他应该就是兔子谜团的答案了吧。谁知道他往山上藏了多少金银珠宝。”
柳清言正看见曹序脱下大衣,拿起身边的工具挖着什么,一边挖一边四处张望。巫凡很灵光地拿出设备记录下一切,并截取数张照片妥善收好。
“据我所知,他的手下的数量不是一般的多。”
“那就先不要打草惊蛇为好。回去后要核实韩局那里的口供。”
“这一次万不可放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