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现在已经几点了，拼接的彩窗不透明，但莫埃可以使用魔法让屋顶呈现夜空的样子，就像学校礼堂的魔法一样，顶上黑黢黢的，没几个星子，想来应该夜深了，再晚一些舍监普林格先生就会开始在工作时打盹，是偷溜回去的好时机，汤姆明天是满课，不能陪着他熬夜。

纳吉尼小姐身上的‘瘤子’已经消下去了，现在正无语地在一旁盘着，她能够听懂人类的语言，知道这两个人恐怕今晚是打不起来了。

汤姆坐在椅子上，姿态端正，指间交叉抵在那个……上巴，即使是聪明如他也有点难以跟上莫埃七扭八歪的脑回路：“如果我基本的常识没有记错，隐形兽和麒麟甚至不是蛇类。”

汤姆不止一次听莫埃向他倾诉自己的另类，听起来像是胡扯，但汤姆知道对方不会对自己撒谎。

平心而论，汤姆其实很乐于接受莫埃时常来找他谈论这些，这不仅能在莫埃心里种下信任，也能有无时无刻了解对方的隐秘。

莫埃早已无意间知晓了他的秘密，身世、血脉、小汉格顿。

他必须同等地从莫埃身上攫取到对方更多把柄，这才能使他安心。

这无关感情，这是感情建立的前提。

莫埃身上确实充满了谜团，这条小蛇习惯性隐藏自己的特殊，但隐藏得拙劣，又因为愚蠢的信任而对他敞开了心扉，嘴巴总是源源不断地吐露出秘密，帮助他阅读它扁平脑袋里的一切。

汤姆乐于这样一点一点地去蚕食莫埃，只不过有时也要接受目前这种猝不及防的状态。

他心态平和地问：“说说看，你是之前就有这种症状，还是今天才有的？”

莫埃总觉得对方好像在嘲讽他。

但怎么可能，汤姆这样温柔的人才不会做嘲讽人那种没风度的事，莫埃甩开脑子里的胡思乱想认真道：“我最近频繁地在做梦，梦见自己是一个什么东西……按照特里劳尼教授的说法，我这样身具［视野］的巫师如果频繁做梦那一定是某种预告，我有一种直觉，汤姆，我并非人类，我的异状也在昭示着这一点。”

“梦境，直觉，”汤姆复述挚友产生这一切想法的论据，他侧过身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单词，事实上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非常讨厌占卜课，即便这门课他每年都能拿高分，“如果要询问我的意见，我持这么一个观点，梦境是无法作为论据产生推断的。”

莫埃觉得这种场景很像上课，他是里德尔教授名下一个陷于迷途的学生：“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我的身体确实出现了和神奇动物一样奇怪的反应……我总不能去问问院长这是怎么回事，他才不会包庇我，为了其他学生考虑，肯定要第一时间将我开除，要知道狼人是不允许入学霍格沃茨的，不用想也知道蛇怪肯定同样不能，我都为期末考试复习了那么久，这也太亏了。”

“别慌张，莫埃，”汤姆用温柔的语气包容莫埃的异想天开，耐心地引导着他更详细地阐述不对劲之处，“我告诉过你，你的任何事都可以对我倾诉，就算无法对你产生帮助，我也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听众不是吗？让我们一个一个来。”

“排除梦境，从现实出发，或许你每年冬天的嗜睡和不必吞咽进食可以得出类蛇的结论，但这同样可能是得了一些魔法疾病，狼人也同样是魔法疾病的症状，只要可以用药剂压制就不必过于担忧，如果要证明是蛇怪的话……你害怕公鸡的啼鸣吗？会喷毒液或是能够通过目视使人死亡？”

汤姆的清润的嗓音极大地安抚了莫埃心底的焦虑。对方像个兄长一样愿意陪他探究这些无厘头的话题，又像教授一般耐心地为他解答疑惑，但凡换一个人都会给莫埃来一句没睡醒就滚去睡。

“我倒是没有这种习性，不过，你连这个都有涉猎吗？凯特尔伯恩教授说蛇怪是个传闻，连阿布也不确定它是不是真的存在过，我正要给你介绍一番呢。”终于把心事说出口，莫埃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他再一次佩服好友的博闻多识，好奇地问。

“首个蛇怪的培育者，还记得你爱吃的巧克力蛙吗？如果留意就可能在著名巫师画片上看见他，卑鄙的海尔波。”汤姆说。

“巧克力蛙的口感很好，它会在我的喉咙里蹦跳然后融化……不，我是说，教授居然骗我。”莫埃捏起面包小咬了一口，并给汤姆展示自己咀嚼的动作。

纳吉尼没吃过巧克力蛙，有些好奇地支起身子，莫埃答应她：“我下次带几个回学校来，巧克力蛙一打开包装就会从里面蹦出来乱跑，在它落地弄脏自己之前就抓住它吃掉是个有意思的游戏，纳吉尼小姐肯定也会喜欢的。”

汤姆没那么容易被他们带歪话题，他为莫埃解释：“养育蛇怪在几个世纪前是隐蔽性很高的严重违法行为，教授当然不会在课上过多宣扬这些非法理念，除非他真的想被开除，但学校的禁书区有提到过关于此的具体记录，而我最近一直在阅读它们。”

“梅林的胡子，你也看的书也太多太仔细了，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是你不懂的。”莫埃说。

“多得是，我所阅读的不过是世界一角，”汤姆的谦逊永远值得被嘉奖，他将吃得干干净净的土豆泥杯子放在桌上，“再来说说隐形兽，这是常见的神奇动物，我想我不必过多说明，虽然你的占卜天赋很高，但你是否能长时间隐匿身形而不会魔力匮乏？头发能制作成隐身衣吗？”

“没有……我没有这种能力。”莫埃撑着脑袋，姿态越加随意，他觉得自己先前是想多了，汤姆说得对，他目前的状况虽然特殊，但还是能够用巫师界的知识来解释的，也不是那么独一无二，大可以不用总想着如何隐瞒。

“下一个是麒麟，”汤姆用巫师力所不能及的标准挨个否定了莫埃那些离奇的猜测，他照例取了麒麟最难达成的能力，“这是一种东方生物，自古以来就是纯净的象征，在很久以前巫师们用它来决定魔法界的命运，你能像它一样看透人的内心和灵魂吗？”

麒麟的能力是它们族群在神奇生物中所独有的，它几乎没有攻击力，却能用直视他人心灵的方法趋利避害，它们不会靠近恶毒阴暗的人，而会为真正高洁的人致以敬意。

莫埃是麒麟？

汤姆简直想嘲笑这个想法，如果莫埃能够看透灵魂，那就不会被他这副伪善的样子骗得团团转。

却不料莫埃没再像之前一口否认，而是说：“可以。”

汤姆听到他的答案差一点没反应过来，无比聪明的脑袋都怔了一下：“……可以？”

手中的粉笔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细小的动静显露出心中无数狰狞波澜。

麒麟不是太具有攻击性的物种，就算他真的是麒麟肯定也不会被赶出学校，这让莫埃不像之前那么有所谓，如果是摄魂怪那他才要担心一下，好在他对吸食快乐没什么兴趣，说道：“大多数灵魂都是驳杂的，各种颜色糊在一起……它们才是人真正的样子，并且通常是人们命运的映射，我就是靠这个在占卜课拿分的。我能直接用眼睛看见，但不知道你能不能从我眼睛的倒影里瞧见？我猜不能，因为至今还没有人发现过。”

汤姆没有像莫埃以为的那样表现出喜悦，一反常态地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不谅解。

他唇瓣抿了抿，咬着牙开口：“你不应该这样开玩笑，莫埃，这难道也是你的症状之一？”

“当然不是玩笑，汤姆，这个症状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从我有记忆开始……说到哪儿了？魔法协会会使用麒麟来选择魔法界新的主席，这可是一手遮天的好差事，”莫埃振振有词，“如果你要当选魔法协会主席，我们就去把其他的麒麟都杀——藏起来，然后我再给你行礼……”

莫埃说得实在太认真，汤姆没理由怀疑他在说谎，莫埃从不对他说谎。

“你没对我提起过，”汤姆语气严厉地打断他，今天所收获的所有自负都在此刻烟消云散，语气带着被欺瞒的愤怒，他努力压着这些不让自己对莫埃做出什么事，“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莫埃，我们不是朋友吗？”

他必须承认有一刻的慌乱影响了理智的判断，于是先发制人地站在道德高地对莫埃进行批判。

如果说莫埃从一开始就能看见他的真面目，那么整整三年……他们认识了整整三年，他自以为是的伪装，难道就是像个小丑一样在莫埃面前用世界上最邪恶、最丑陋的灵魂表演马戏？

他把为数不多的情感耻辱地落在这条狡猾银蛇身上，费心地把罪恶藏进阴影里，却原来一开始就被烈日暴晒着。

第一次，他难以在莫埃面前压下心底涌起的怒意，这股阴寒的恶意从没有像此刻这样直直地锁定过莫埃，汤姆眼里弥漫霜寒，连英俊的面容都带上了轻微的扭曲。

他从来都自诩将莫埃玩弄于鼓掌中，绝对受不了莫埃反过来戏耍他，一丁点也受不了，这所学校的学生里没有人敢这样对待他。

杀了他……杀了他就没有人知道自己曾受过这种羞辱。

想起身后的写满整个黑板的课题研究，汤姆有一瞬间闪过这样的念头。

但就算他恼怒至极也不愿杀死他的小蛇，他只会用更残忍的方法令它屈服。

他发誓，如果莫埃说出他的灵魂丑陋不堪的言辞，他一定会将他囚禁起来，折磨到他的嘴只会说出溢美之词为止。

莫埃有些惊讶地看着汤姆的模样，目光中满是不解，迟钝的情商在脑子里慢吞吞的溜了一圈，在他心里，如果连好脾气如汤姆都生气了，那一定是发生了像小汉格顿那样过分的事，他轻声喊：“汤姆？”

“不……我没有对你生气，莫埃，”考虑清楚接下来的准备，汤姆立刻否认自己失了态，仍旧勉强地把自己唇角的笑容压出虚伪的弧度，“这的确很有趣，我很好奇你平时看见的我是什么样，我可以问一问吗？”

虽然他假惺惺的这么说，但从纳吉尼的举动中可以直接看出他真实的态度，她整个贴着桌面，身形大幅度弯曲，脑袋向身体的中部后缩，瞳孔收成一条细线牢牢盯着矮小男巫，这表明她已经锁定了猎物，能够在一秒内咬住人的喉咙。

她与汤姆有着特殊的联系，能够第一时间了解汤姆的想法，一会儿她要把咬合放轻一点，注意别把莫埃咬死了。

没有人见过莫埃来这件密室，教授、同学，谁都不知道彻夜未归的莫埃去了什么地方，今天巡逻的斯莱特林院长霍拉斯.斯拉格霍恩和马虎的舍监阿波里昂.普林格说不定会因为失职而被惩处，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人怀疑到汤姆的身上，他和莫埃关系密切，从表面上看没有任何理由要害人。

他今晚完全可以把莫埃彻底留在这间有求必应室里。

莫埃被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刺了一下，没想到好友会这样生气，从他发现自己的能力开始就有意隐瞒所有人，到现在早就成了习惯。

和麻瓜世界那些红绿色盲一样，他们从小把红色当成绿色，那么习惯之后只要看见红色就会自然地称呼其为绿色，这没什么好值得特意提出讨论的。

莫埃仔细想了想，认为作为朋友确实不该对汤姆隐瞒那么重要的事，他总是探寻汤姆的事情，却把自己的事情包裹得牢牢的，这不是朋友的行为，这甚至不是绅士的行为，坎贝尔家的社交礼仪都快被他糟蹋光了。

莫埃真心地感到歉疚：“抱歉，汤姆，我并不是有意不跟你提起。”

“你知道，我在麻瓜世界一个人呆了好些年，那时候我才那么小，靠着这样的能力才避开了很多麻烦，”莫埃比划了一下胯上的位置，找补着低声答道，“我曾经跟你说过才对，还记得吗，在上个圣诞节假期的时候我就夸奖过你的灵魂是那么地纯粹。”

汤姆忆起两人在小汉格顿雪夜中的对话，彼时抖着身子的小蛇躲在他的袖子里遮蔽风雪，用秘密的语言跟他说【无论什么也无法掩盖你优秀而纯粹的灵魂，这只属于你，不来自于谁。】

莫埃曾在那时不吝啬于用最好的语言去赞美他，而他只关注莫埃的态度，没有注意过那些话的字面意思。

原来这不仅仅是不着边际的吹嘘，而是莫埃真的亲眼所见并认为他拥有无比纯粹的灵魂。

真是荒唐。他笑出了声：“纯粹？一个好词，你确定吗？”语气怪异极了，倾泻出歹念。

莫埃见他语气依然不善，于是再三坚定道：“当然！你没有任何糊杂难看的颜色，这样的灵魂我从有记忆起只见过两次……非常难得，绝大多数人都是驳杂的，虽然偏白色居多，可黑白混杂的扭曲状态丑陋得要命。”

莫埃说着，声音低了低，他其实不希望温柔善良的汤姆听到这些话，更不擅长卖惨，于是轻声说：“伦理囚禁着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