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扬晚上八点多醒过来,睫毛颤颤,睁开雾气迷蒙的双眼,缓慢眨了几下,好像在回忆昏睡前的事情,将断掉的记忆重新接上,然后稍稍偏头,看见了趴在床沿的妹妹,朝她露出一个虚弱温和的微笑。
见他神色逐渐清明,宋之野才轻轻开口:“扬扬,你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宋之扬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先咳嗽起来,来势汹汹停不下来,连带着整个肩背一耸一耸的,手又不自觉按上了胸口。
宋之野连忙起身扶他,好一会儿才慢慢止住咳。
被恼人的咳嗽一番折腾,他初醒时本就不甚妥帖的身体又开始抗议,胸口闷痛,眼前昏花得几乎看不清,只能蹙起眉头再次闭上眼睛。
这下好了,也不用回答了,肯定是哪哪儿都不舒服了。
宋之野小心帮他靠好,抽了棉巾替他擦掉额头上的薄汗,又端过温盐水插上吸管递到他唇边:“别睁眼,就这么喝。”
他乖顺咬住吸管就着喝了几口,靠回枕上耐着性子缓过这阵难受。又过了十几分钟,才慢慢睁开眼睛,一眼就落进那双盛满了担心的圆溜溜的眸子里。
宋之扬软软的拍拍她手背,声音虚的:“没事了…别担心。”
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心脏的损伤几乎是不可逆的,每一次发作都会加重身体的负荷。他才三十出头,还这么年轻,一想到这些,宋之野就要掉眼泪,怎么可能不担心呢:“嗯,不担心,我哥命硬。”
他笑,食指轻点她手背。
“林姨煮了鱼汤,一会儿喝一点?”
“嗯。”
生病是一件很耗体力的事,宋之扬虽然醒了,但依旧是神色恹恹,缓了一会自己摘掉鼻氧:“去餐厅吧,躺久了难受。”
宋之野给他披了外套,在旁边护着他起身,虽然动作已经尽可能慢了,站起来的瞬间还是免不了眼前一黑。
他任由自己被扶着,半低着头生闷气:啧,这破身体,真的烦。
身上虚软,卧室到餐厅不过二十来米距离,愣是在半路停下来,撑着墙微微喘息的攒了会儿力气,才顺利在桌边坐下。
这模样看得宋之野差点将在嘴边滚了十八个来回的一句“我想陪着你,照顾你一辈子”脱口而出。
他还是咳得厉害,一顿饭没吃多少,光顾咳嗽了,一手撑着桌面稳住身子,一手搭在胸口深深浅浅的咳,连绵不绝,气息紊乱,听得旁人都替他累。
宋之野也不逼他多吃,只是静静替他抚胸顺背,待他稍稍平复,拿了气雾剂用眼神询问他,见他轻轻摇头,又递水递药过去说:“还有两天点滴,正好周末,我陪你去。”
宋之扬吞了药,正打算拒绝,小妮子没给他机会,抢在自己说话前面撅着嘴补了一下:“拒绝我要哭的。”
…这小鬼。
好像越来越会拿捏自己了。
将碗筷收进厨房,林姨背对着门在抹眼泪,自己从小带大的孩子,心疼得不行:“这么个咳法,小扬怎么受得了呀…”
宋之野安慰她:“林姨,别太担心,许医生能把他放回来就说明没有很严重,我晚上多看着就好。”
其实她也心疼不已,宋之扬每咳一声,都像是在自己身上戳了个小洞,现在浑身上下已经千疮百孔了。
而且,某个洁癖的病人居然还不消停,说要洗澡。
宋之野直接黑脸,坐在沙发上表演敌不动我不动。
当然,宋之扬对付她也有一箩筐办法,只是盯着她不讲话,月牙眼时不时眨巴两下,像小狗一样看她,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轻轻咳嗽着说:“出汗了,不舒服,会睡不好…”
宋之野认命了,一物降一物,吴承恩老先生说的。
把人小心搀到浴室门口,又不放心的叮嘱:“今天别泡澡,别锁门知道吗?头发出来我帮你擦,动作慢一点。”
“好了,知道了,对待病人我更有经验的。”他居然还调侃自己。
她直接坐在房间的小沙发等,生怕错过里面的动静,要不是觉得有点变态,耳朵都要贴到门上去。
宋之扬还算是自力更生的洗好了,只是开了门整个人就倚在门框上,低着头不说话,头发半湿,时不时滴落一两颗水珠。
倒也不是有多听话,他是真没力气了。
宋之野鼻子发酸,瘪着嘴伸出手,一边搂着他腰背,一边牵着他的手慢慢走,动作小心翼翼,但就是咬着唇不讲话。
知道这是生气了,他开始卖乖:“之之,咳咳咳…别生气了。”
不讲话。
“跟你…咳咳…讲个笑话好不好?”
好笑,自己现在话都讲不完整一句好吗?讲什么笑话。
“我们正在演孙子兵法耶。”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不管,晃了晃两个人正牵着的那只手,继续自说自话:“看,顺手牵扬。”
“噗。”
宋之野实在是没忍住,笑出声来,随即又感觉不对,不能这么快就妥协,要不这人下次还敢更任性。
只能拼命憋住笑,一个步履维艰,一个如履薄冰,终于把人送到床边坐稳了,她咬着唇轻轻替他擦头发,擦到半干又拿来吹风机调到最小风慢慢吹,顺便把睡衣刚刚滴到水的地方也吹吹干。
全程宋之扬都非常乖巧配合,时不时歪着头看她,笑得纯良无邪,她故意侧身到另一边,再歪头,再转。
几个回合之后,还是她败下阵来,扶他半靠在床上,沉沉叹出一口气:“扬扬,能不能把你的手环也连到我手机上?”
“之之,不用这样的。”他拉她坐到身边,轻咳两声继续说:“我会小心照顾自己,上班也是和锦杭他们一起,身边都有人,你安心做自己的事情,不要这样挂心,嗯?”
她还想劝,被截胡:“保证,下次不瞒你了。”
宋之扬假模假式竖起三根手指,使出了弯眼睛杀手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