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尽靠坐在沙发上，怏怏不乐，扭头看着窗外，整个人透着一股颓靡的气息。
南小柯坐在他对面，手里削着苹果，水果刀在他手里转来转去，果皮转着圈吊下来，汇成长长一条。
“陆老板，吃苹果！”南小柯兴奋地把苹果送到陆无尽眼前，挡住他看向外面的目光。陆无尽眼前突然被挡住，不得不收回目光，摇摇头，“不吃。”
南小柯皱皱眉，顺着陆无尽刚才的目光看向窗外，有些不高兴：“陆老板在看什么？”
陆无尽转头看着他：“你是南柯，还是南小柯？”
在梦境中待了太久，陆无尽已然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什么时候是梦境，什么时候是现实，什么时候是南柯，什么时候是南小柯？
他已经全部分不清了。
南小柯笑了笑，坐到陆无尽身边，苹果被小心翼翼放在茶几上，南小柯握住陆无尽的手，放在自己脸上：“陆老板说我是谁，我就是谁，我是南小柯，也是你的南柯呀。”
陆无尽仍旧没有高兴起来，长时间的平静让他本就多愁善感的情绪更加脆弱，他开始追寻虚无缥缈的存在的意义。
“我不是消防员吗？我现在不是应该在队里吗？”
陆无尽又问，眼神透露着茫然，他低下头，“有人等着我去救呢。”
“他们不需要你，最需要你的是我呀。”南小柯凑近他。
深邃的五官在陆无尽眼里放大，他好像有片刻的清醒，但紧接着，又是更深的迷茫。
“我好像感受不到我自己了。”
陆无尽抬起另一只手，仔仔细细盯着掌心的纹路，“我以前在队里，南柯会给我打电话，说他在家等着我，我能感受到有人在等我，我现在.......好像感受不到了。”
“那是因为你就在家里啊，我在你身边。”
陆无尽皱起眉：“不是的，这种感觉很遥远，我明明在家里，可是好像并没有回家，好像......没有人在这里等我。”
南小柯抿唇，脸上一直挂着的温柔的笑骤然消失，语气冷漠下来：“陆老板不是答应我了吗？会陪着我一直在梦里的，你不爱我了吗？”
陆无尽抬头，看着面前人，打量了很久，也没找出这张脸和心底那张脸的区别。
“是啊，我答应你了，你是属于我的，你会永远陪着我。”
南小柯点点头，“当然。”
陆无尽脸上再次展开一个笑容。
然而南小柯盯着他的侧脸，有些坐不住了。他明明和南柯一样，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一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梦境是陆无尽的梦境，也是南小柯的梦境。
梦境里是日复一日的如同复制粘贴般的生活。
在这样的日子里，南小柯开始篡改陆无尽的记忆。
“陆老板，忘记吧，那些痛苦的、纠缠的、不堪的、困惑的，过去种种，都忘记吧。留在梦里，留在我身边。”
南小柯的声音带着蛊惑，让陆无尽有些困倦，他闭上眼睛，那些足以痛苦一生的回忆，在南小柯的喃喃低语中浮现，又慢慢消散。
席卷一切的火焰熄灭，朝思暮想的人就在自己身边。
一切的一切，都随着陆无尽的忘却回到最初。
如果无法改变，那就忘记吧。
所有有关南柯的记忆随着一次次的日出日落慢慢淡去，直到太阳再一次升起时，陆无尽睁开眼，看着房间中的南小柯，露出警惕的表情。
“你是谁？”
南小柯愣了一下：“我是......”
没等他说完，陆无尽翻身下床，手腕一转茶几上的水果刀就被抓在手中，横着抵在南小柯面前，拒绝他的进一步靠近。水果刀上残留着水果汁液，还是昨晚他为陆无尽削水果的时候留下的。
南小柯一次次修改梦境，让陆无尽忘记南柯，却忘了自己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因南柯而生的，陆无尽不记得南柯，自然也不记得他了。
于陆无尽而言，南小柯原本就是南柯在陆无尽梦中的衍射，如今南柯不存在了，自然也不会有南小柯的存在。
陆无尽盯着这张脸，脑海中叫嚣着熟悉，可搜寻记忆，也找不出一个有关这张脸的信息。
南小柯面部抽搐几下，对南柯恨意更深了。
不等南小柯解释，陆无尽拿着刀把人逼出出租屋，关门落锁一气呵成，还不忘吐槽一句，“现在小偷都这么大胆了？直接登堂入室了.......”
陆无尽回到沙发上，忽然忘记自己要做什么。
陌生的感觉萦绕在周围，明明是熟悉的地点熟悉的布置，可他总觉得这屋子里少了什么.......甚至自己脑海中的记忆都空空荡荡，但他仔细一想，似乎又没有忘记什么。
他叫陆无尽，住在平安巷三十七号，家里有个奶奶，目前在郊外疗养院。
剩下的，似乎没有什么了。
陆无尽在出租屋内走了一圈，狭小的房间根本不需要这么几步，环视一圈所有的物品尽收眼底。陆无尽回到门边，屋外没有声音，刚才那个陌生人似乎已经离开，陆无尽再次把门拉开，门上两个大字映入眼底
——南柯。
被篡改的记忆缺少众多重要角色，为了自洽开始延伸，形成一段全新的记忆，拼凑一个全新的世界。
以及一个全新的陆无尽。
南柯一梦.......
入梦......
入梦者.........
陆无尽一拍大腿，这屋子也没有别人，那自己一定就是那个入梦者了！
陆无尽非常肯定自己的想法，甚至因为思绪忽然明了感到无比畅快。随即又皱起眉，摸着下巴思考，一定是自己最近进入的梦境太多了，脑子都转不过来了！
陆无尽决定好好睡一觉。
江行舟和秦沂对视一眼，看着坐在病床边上的南柯，秦沂还好，对南柯的这种能力见怪不怪，只是第一次现场见到，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好奇。但江行舟就不一样了，南柯的这种能力逐渐成熟时，他正好在病床上，如今见到，对于深信科学的他来说世界观还是受到了一定的冲击。
江行舟甚至觉得南柯伤心过度疯了。
转头看看秦沂，后者和他差不多的表情，都一脸好奇外加难以置信。
但秦沂并没打算出手阻止，好奇中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兴奋。江行舟收回目光，觉得是不是秦沂在这五年里也疯了。
秦沂抓住江行舟的手，对他摇了摇头，江行舟刚迈出的脚顿在原地，眼神询问。秦沂轻声开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江行舟摇头。
秦沂又看向南柯那边：“那就好好等着。”
江行舟垂下眼眸，忽然想起什么来：“我记得.......我昏迷的时候也经常做梦，有一些梦乱七八糟已经记不清了，还有一些........好像跟南柯有关，不会是？”
秦沂撇撇嘴，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你知道他多抢手吗？我为了你搭进去多少顿饭？陆无尽都说他不在家的时候是我养着南柯的，你倒好，南柯每次都空手而归。我就纳闷了，南柯说你梦里都在办案，案子有我好办？.......”
江行舟皱了皱眉。
秦沂意识到自己嘴太快，又不想失了气势，仰着下巴挑眉:“不过我也很好奇，你怎么突然愿意醒了？”
江行舟沉默了一下，自己醒来那一天的记忆其实已经有些模糊了。虽然并没有过去多久，但因为陆无尽和南柯的事情，他和秦沂这几天都在外科楼，秦沂原本连庆祝他醒来的饭店都订好了，还没来得及去吃就被派去接南柯了。
但他还记得自己昏睡时，并不是对外界一无所知的。
他偶尔能听到秦沂在他身边说话。
“南柯还跟你说什么了？”江行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秦沂。
秦沂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认真想了想，然后摇头，“没说什么，就说你在办案，他拿你没办法。”
江行舟垂眸，轻轻点头：“哦。”
秦沂等了几秒没等到他的解释，眉头皱得更深：“哦？你哦什么？我在问你是怎么醒来的。”
江行舟看向他，面色如常，道：“你是医生，难道你不知道植物人也是有一定几率醒来的吗？”
这话把秦沂问住了，嘴唇动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不仅不知道怎么回答，甚至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江行舟看着他较劲的样子，补上一句：“你不知道也没什么，你不是还没毕业嘛。”
这话跟“虽然你傻，但我不介意”没什么区别，偏偏江行舟最擅长顶着一张极具正义的脸一本正经地说出秦沂无法反驳的话。
秦沂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也没想到该怎么顶回去，南柯却在这时候忽然睁眼。
两人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只见南柯面露狰狞，痛苦不堪，顿了一秒忽然从椅子上摔下来。秦沂立即上前，拿开南柯按在腹部的手掌，望见手掌下开出的一朵鲜红血花。
“怎么回事！”
秦沂惊呼一声把南柯扶起来，也没心思听南柯回答了就出去找医生。江行舟接过南柯扶住他，低头一看南柯腹部的伤口，“谁干的？”
“在梦里也能受伤？”
南柯唇色发白，疼得直颤：“是他们的梦，我在梦境里也是真实的自己，当然会受伤。”
江行舟拧眉，看看床上的陆无尽：“他？”
南柯闭着眼没回答，医生很快进来，询问了基本情况，南柯早就想好对策，胡乱编了几句把医生敷衍过去，思绪又回到刚才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