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茶几的两边各坐一人，一个动作随意，恣意洒脱；一个拘谨，正襟危坐。

陆无尽是后者，不知道的还以为南柯是这家店的老板。

陆无尽目光不断扫寻，一寸一寸瞄过他的身体，堪称人体扫描机。刚开始南柯还能忍受，但当这样的目光持续半个小时之后，南柯有点坐不住了，他感觉在陆无尽眼里自己已经被扒光衣服犹如人体模特在他面前，供他赏玩了。

当然，陆无尽的目光跟“赏玩”两个字沾不上一点边，更像是在找对方的弱点，好为接下来的动手准备。

南柯也很快意识到这一点，终于在陆无尽准备动手之前抬头安抚他。不曾想这个投降的动作在陆无尽眼里是动手的前兆，如猎豹一样跳起来越过茶几就把南柯压在了沙发了。

南柯的手被他反关节禁锢住按在墙上，整个人像是被抻开的虾。

“啊.......啊啊啊啊啊——你干什么！？”

这也不能怪陆无尽，毕竟他现在所在的空间虚实不知，情况不定，在这么个焦灼的场面里，突然有个人上门，欻欻两下给他解决了外面的NPC，笑得一脸灿烂，还说是他的男朋友，换句话说就是不要脸。

这不是耍流氓吗？

刚才的半个小时里陆无尽不仅在观察他，也在思考这是什么情况，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NPC与时俱进了，不再单纯靠贴脸杀背后灵这种司空见惯的手段了。

他们开始□□，试图从心理防线攻破。

简直是诡计多端！

陆无尽要是能这么轻易被他们哄骗过去了，那他就不叫........

“陆老板，你弄疼我了........”身下的南柯眨巴着眼睛，脸色赤红，强势的力量压在他身体上，让他动弹不得，陆无尽要是再用点力，就能直接让他关节错位。南柯疼得眼睛眉毛耷拉下来，无辜又可怜。

陆无尽力气收了一瞬，以貌取人不可取，可是陆无尽对着这张脸实在下不去手。

“你们下次换个人来。”陆无尽收回手，坐到南柯身边。

“啊？”力气卸去，突然的血流通畅让酸意更加明显，南柯扭着手臂没听懂他这话什么意思。

陆无尽瞥他一眼不说话了，难不成梦境里也有大数据系统，能计算出他的喜好？陆无尽摸着下巴思索。

但这个问题找不到答案，南柯又缠了上来，“我说的是真的，我真是你男朋友，你在犹豫什么？我这张脸这身材你带出去没有面子吗？”

陆无尽冷笑一声，上下看看他，最后目光落在他小腹往下一点点，“看看实力。”

南柯慌忙往后退几分，反应过来后又贴过来，“陆老板，你喜欢的是我有趣的灵魂，怎么能谈这么肤浅的事情？”

陆无尽往后靠了靠，终于找回了些主场的感觉，目光睨着南柯，“我什么时候说喜欢你了？你们NPC还搞强制那一套？赶紧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说就滚蛋换人！”

“陆老板~”南柯声音婉转了好几个音。

陆无尽对着空气举起手，四处示意，“我申请换NPC!我要换人！换人！”有大数据是吧？有系统是吧？喊出的愿望能实现吗？

答案是不能，南柯跟着他求神拜佛转了一圈，最后两人对视，，相顾无言。

陆无尽一副“爱说说不说滚”的样子，靠在沙发上气场逼人，南柯毫不怀疑要是自己再给不出他想要的答案，他会再次跳起，这次求饶可能就不管用了。

“我真是......”南柯话没说完，看见陆无尽歪了歪脖子，这是一个活动的信号，一般人在活动开了之后，就要动手了。

南柯审时度势，这个时候再坚持可能真的会被揪着衣领丢出去，于是他话锋一转，接着往下说，“我真是——一个好人。”

陆无尽没说话，也没有继续晃荡他那脖子，南柯松了口气，在陆无尽“继续”的目光下，解释，“这里也不是梦境，外面那个虽然是NPC，但不是你进入了梦境，而是NPC追着你跑了出来。”

陆无尽皱皱眉，挠了挠头，眼里的怀疑被不解代替，“你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呢？你在框我？”

南柯连忙摇头，举起三根手指：“我要是骗你，就让南柯天打雷劈。”

陆无尽眉毛玩味地挑起，南柯放下手，格外认真：“这很正常嘛，说不定是在哪个梦里招惹的NPC，追着追着就出来，找上门寻仇。”

“这正常吗？”陆无尽盯着他。

“正常啊。”南柯认真点头。

陆无尽一拳砸在他脑袋上，差点打出了南柯的条件反射，后者的拳头距离陆无尽一步之遥，只差一点就要落在他脸上了，反应过来后悬在半空几秒，悻悻落下来，不失礼貌地笑笑，“.......君子动口不动手，陆老板你脾气别那么大嘛。”

陆无尽环胸看着他，“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最好想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不然下一次，我保证不会再是这个力度了。”

南柯没来由打了个寒战，陆无尽看他嘴巴动了两下，不知道是不是在骂自己。

“咳，”南柯清清嗓子，然后一下子苦着脸拉住陆无尽，变脸速度快得陆无尽都没反应过来，南柯眨着可怜兮兮的眼睛看着陆无尽，如歌如泣，如泣如诉，声泪俱下，“我们本是一对恩爱小情侣，谁知某一天你突陷险境，情况岌岌可危，NPC如狼似虎，我大义凛然进入梦境与你携手共面危险，可不知哪个杀千刀的NPC对你用了什么失心术，抹除你所有的记忆，但我不离不弃，带着你一起逃出生天，结果梦境危险重重，竟然有NPC跟了出来，要不是我来得早，你恐怕就.......所谓患难见真情，我对你的感情日月可鉴。”

南柯表情真挚目光缱绻，挤出两滴眼泪，“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感动？”

陆无尽不知道是被他这一套无比顺滑的理由绕进去了，还是真的感动，总之在南柯说到一半的时候他的眼神就变得茫然不解，等南柯说完，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半分钟后开口问，“真的？”

南柯重重点头：“不然我怎么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的住址，还帮你解决NPC！那岂不是自相残杀？”

陆无尽摸着下巴，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南柯见他信了，觉得该再添把火，于是捂住自己的肩膀“好疼啊好疼啊”地叫起来。陆无尽想得入神，被他一喊又打断思绪，不耐烦问：“你又怎么了！”

南柯仍旧是那副委屈的表情，看他凶自己，吸两下鼻子，晓之以情：“我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你不记得我就算了，还误会我，误会我就算了，还打我，打我就算了，你现在还凶我，果然热脸贴冷屁股没有好结果.......”

陆无尽看他如此可怜，动了恻隐之心，看向他肩膀：“怎么了？哪里疼？”

南柯道：“你刚才库茨一下就冲过来把我按住，我胳膊咔嚓一下就断了。”

陆无尽皱着眉：“那我带你去医院？”

南柯摇头：“不用，你给我揉揉吧。”

这人还真是得寸进尺.......陆无尽对上他那双眼睛，不知为何心尖又软软颤了一下，他移开目光，站起来掰着南柯的肩膀让他背对着自己。

南柯一句“干什么”还没说完，干燥温暖的手掌就按在他酸痛的关节处轻轻揉起来，“这里？”

南柯被这种难以形容的触感惊到，强忍着才没有拔腿逃跑或是转身抓住这只手。酥麻的感觉从陆无尽手掌按住的地方传来，一点点向四周扩散，最先触碰到的，便是跳动的心脏。

陆无尽也在感受着什么，力气越来越大，直到能够忽略卫衣的厚度感觉到手底下光滑的皮肤事，南柯已经察觉到到不对了。

南柯握住他的手，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气氛在一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干什么？”

“你是谁？”

陆无尽迅速拉开距离，搓了搓手指，确认了自己的猜想：“你不是南柯，你是谁？”

“南柯”歪歪头，很惊讶陆无尽看破自己的伪装，他明明已经学了很久，连南柯习惯的小动作和表情都练习了很久，陆无尽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你想起来了？”南小柯问。

陆无尽冷冷直视着他：“没有完全想起来，不过得感谢你，让我想起来了一些事情，好巧不巧，这些事情都是关于南柯的。”

所以循环并非是在江行舟的梦里，更不是在郑宇的梦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陆无尽进入的怪圈。循环往复，没有终点。

甚至李晓楠也算不上起点。

所以答案在哪里呢？屋外连下三天暴雨的寒意终于突破那一扇写着“南柯”二字的木门，飘进屋里，钻进陆无尽的四肢百骸。

“陆无尽。”

南小柯的牙齿都快咬碎了，“我学了那么久，到底是哪里，到底是哪里不像他！”

陆无尽缓缓抬起眼皮，一字一顿，“他的条件反射从来不会在我面前出现。”

接着，才补充了一些信息，“南柯身上有好几条伤疤，也不会像你这样，看向我的眼神之中带着目的。”

“还有，你一点儿也不了解南柯。”陆无尽缓缓后退，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噙着笑意，目光不自然往他身下垂了垂，很快又反应过来，愤愤开口，“这里还是梦境对不对？这是谁的梦？为什么我在这里？”

南小柯步步紧逼，被发现之后他也懒得装了，抬起一双阴郁的眼睛死死盯着陆无尽：“陆老板要去哪里？外面在下雨，这场雨永远都不会停下了，我们一起待在这里，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南小柯在引诱他，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带着魔力，屋外暴风骤雨天昏地暗，只有这个小小的出租屋是安全的。陆无尽受到蛊惑，盯着南小柯伸出的手，目光逐渐呆滞，也跟着缓缓抬手，要把自己交给他。

陆无尽又顺着这条胳膊往上看，看见那张连世界线都无法抹去的脸，心中像是被铰刀狠狠穿插而过，猛地回过神来。

伸出去的手顺势抄起椅子往前方人身上砸去。

南小柯抬手去挡，椅子砸在他身上四分五裂，胳膊瞬间扭曲变形。

他毫不在意地看了一眼自己反向扭着的关节，另一只手握住这条手臂往上一抬，只听“咔嚓”一声，错位的关节便被按了回去，仿佛积木严丝合缝。

“我和南柯一模一样，”每说一个字，南小柯的目光就冷一分，“我才是你创造出来的，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你凭什么不喜欢我！”

陆无尽恶狠狠盯着他躲开，在他将要上前的时候甩开脑海里混沌的思绪，声如洪钟——

“我叫陆无尽，前路无尽。你要我和你一起留在这种阴暗的世界角落里，和你一起发烂发臭，满足你恶心的欲望，我偏要向死而生，撕破黑暗，看你在阳光之下无处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