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万籁俱寂，只有秦沂按捺不住的脚步声，剩下三人跟在他身后，南小柯环胸凑到陆无尽身边，瞥一眼南柯，道：“这人的梦境并没有外在危险，一切都是心魔罢了。”

陆无尽原本指着这人当个前锋发挥作用，然而秦沂现在颇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南小柯都被他甩在身后找不到什么机会。陆无尽看着前方，楼梯越来越近，三楼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隔着一层钢筋水泥听起来发闷，有人在哭，有人在奔跑，还有人在冷笑。

“心魔还是梦魇，要去看了才知道。”南柯没等陆无尽回答，甚至没往这边看一眼，答道。

南小柯白他一眼，大概是觉得自己没有展现的机会，憋着一股气走到最前面去了。超过秦沂的时候秦沂一愣。

陆无尽挑挑眉，低声对腿边的南柯道：“你又和他生什么气？”

南柯冷哼一声：“我就是看他这张脸不爽。”

陆无尽笑道：“那你照镜子的时候什么感觉？”

南柯抬头作思考状，仔细想了几秒之后看向陆无尽：“绝色。”

陆无尽干巴巴“呵呵”两声，他就不该指望南柯会回答出什么其他不同的答案出来。说话间四人依次上了楼梯，声音越发大起来，像推土机爬过去，整栋楼好似都在颤抖，下一秒就会不堪重负倒塌。

陆无尽说不上自己现在的感觉，这个梦境说危险好像也没有那么危险，说不危险，又全是未知，他不知道三楼之上会面对什么，江行舟的梦境又到底包含了多少不同的回忆，这些事情恐怕连秦沂都不清楚。

看秦沂的样子，江行舟平时是不会跟他说这些的，但他毫无畏惧，笃定自己不会在江行舟的主场出事。

这样很危险，可陆无尽劝了他也不会听，唯一能做的就是跟紧点。

南小柯最先上到三楼，天崩地裂的声音却突然消失了，连刚刚在楼下听到的哭声和呜咽声也一并消失，整栋楼似乎都安静下来，四人停下脚步，周围便更显寂静。

南小柯回头看向陆无尽，整个团队拿主意的权利现在还暂时在陆无尽手上，秦沂目光带着期盼，当然是希望他赶紧上来，以免夜长梦多。这个时候他的谨慎小心早就被抛到身后，如果说南小柯是队伍里的一颗定时炸弹，那秦沂就是另外一颗不定时且随机的炸弹。

陆无尽低头，果然南柯也在看自己，但见他低头，南柯还是用口型说了一句“走廊尽头有东西”。

南柯的消息一般要不不给，要不就给得很准确，当然这其中不包括他身份的事情。所以南柯一说“有东西”，那就绝对不是人。南柯说完的瞬间陆无尽就反应过来了，可动作还是慢了一步，手刚伸出去，走廊的脚步声就响了起来。

咚咚咚——

听频率只是一个人，但天旋地转的感觉传来，四个人登时脚下不稳一个接一个滚下楼梯。陆无尽想抓回秦沂的手抓空，但被后面的南柯接住，两个人先从三楼滚到二楼半，南柯弓起腰背把陆无尽紧紧按在怀里，两个人的重量由他一人承受，后背撞在冷硬的墙壁上，五脏六腑都差点被挟带惯性的冲击力从嘴里按出来。

南柯有多惨，陆无尽就有多舒服。

后背像是垫了软垫，比预想中的疼痛更先来临是后背撞进怀抱的感觉。陆无尽撞上去的一瞬间，南柯四肢忽然变长，像是舒展开来，将陆无尽更加全面地护在怀中。

好似蜷缩许久的身体忽然放松，两眼一黑过后传来的疼痛中夹杂着爽快，让南柯有些懵。还没反应过来，身前的人忽然动了，陆无尽也瞬间反应过来是南柯充当了人肉垫子，反手一抓把南柯拉到身前，骂人的话还没出口，刚才的脚步声已经到了楼梯口。

黑影沉沉压下来，笼罩住四人，压迫感袭来，四人除南小柯外都不自觉往后缩了缩，南柯一缩就缩到了陆无尽怀里，方才的痛感顿时烟消云散，整个人如登云端。只有南小柯一个不怕死的试图往前冲。

站在楼梯口的人壮如金刚，浑身肌肉贲张，手臂粗如树干，其上青筋交错，血管扩张。

陆无尽都不用看他的脸，就知道自己不是这人对手。这样的形象应该出现在某个健美大赛的舞台上，而不是江行舟的梦里。

果然，时间太久，各种记忆交织下，连江行舟都无法控制梦境走向。梦境在原本故事上添油加醋，形成现在乱七八糟的NPC。

陆无尽伸手一捞秦沂，来不及奇怪为什么只有南柯变回来了秦沂却没有，南柯拉着他就跑出去，身后金刚目光扫过看见陆无尽胳膊下夹着的孩子，像是触发既定程序发现了攻击目标，两腿一迈伸手就快碰到秦沂的身体。

别说秦沂现在这副样子，就是原皮，这一下也能来个大撕活人。

陆无尽面色忽变，大喊一声：“南小柯——”

南小柯摔得七荤八素，一听到陆无尽的声音骤然回神，手一撑地长腿一扫，金刚一下便失去平衡狼狈倒地！楼梯被他撞出一个大洞，灰尘四起，钢筋铁骨暴露出来，砖块扑泄，水泥横飞。要不是陆无尽躲得快，他和秦沂就都被卷进去了

南柯一手把人拽起后退两三步，直到碰到墙壁，才找回身体的控制权。金刚不仅长得残暴，身手也凶狠，南小柯在他面前和羊羔一样，单薄一片，让人觉得稍一用力就能撕碎。陆无尽看了两眼，那张脸让他数次代入南柯的身份，但南小柯打架时的戾气和南柯完全不一样。

带着森寒的杀意——这才是真正的他。

他所有的怒气并非因为陆无尽刚才的那一声，而是金刚居然敢还手。

陆无尽说不清楚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他忽然有些害怕。南小柯所作所为完全随心而行，陆无尽以为自己能控制住，可实际上呢？

南小柯不会像南柯这么好说话的，这人从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来到陆无尽身边。

陆无尽被南柯拉着退到另一边的楼梯口，墙灰扑朔扑朔淋了三人满头，不知道是谁的血飞溅在陆无尽脚下，灰尘之中只能看见缠斗的身影以及拳拳到肉的声音，剩下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脚下地面在震动，不知何时会裂开将众人埋入其中。陆无尽盯着模糊的影子，拉上南柯转身，“走。”

秦沂还被他夹在胳膊下面，不然这样混乱的情况他站都站不稳，更别说逃了。

还好只是震塌了一边楼梯，三人趁乱从另一边上去，便在震耳欲聋的缠斗声中听见了细碎的哭声。这声音被压抑在嗓子里，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但秦沂瞬间捕捉到，从陆无尽胳膊下抬头，指着走廊尽头的房间，“那里有人！”

走廊两边是阳台，窗户大开，穿堂风惊过，寒意森然。

陆无尽原本没听见，被秦沂这么一指，也不知道是真听到了声音还是幻觉，前方吹来的风里果然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声音，跟刚才听到的一样。

秦沂短腿扑腾着，“放我下来！”

陆无尽抱不住他，被他挣脱开。秦沂一落地就撒腿跑了出去，陆无尽和南柯两个人都没薅住！眼看他离两人越来越远，陆无尽和南柯对视一眼，只好跟了上去。走廊并不算长，几秒便可到头，两边房间不断后退，陆无尽总觉得余光中的门上小窗格后站着一个个“人”，面无表情地盯着走廊上的他们。

陆无尽忍不住回头去看，南柯却拉住他，头也没转地看着前面，声音在风中如此清晰。

“别看。”

陆无尽不解看向他，可南柯仍旧没回头，只是拉着他跑，走廊本就短，这么几步早已到头，陆无尽再停下，余光中的小窗格里便只剩下黑色。

可外面分明已经天亮。

秦沂站在尽头的房间门口，301的小窗格被床单挡住，看不见里面的情景，但站在这里，屋内的声音更加清晰，这声音就像是哭泣的人竭力捂着嘴巴，却仍然止不住从指缝中溜出来。

秦沂抬手就敲门，不过手还没落上去，门就从里面被打开，里面的人最先看见的是陆无尽和南柯，两人两脸懵，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江行舟目含敌意，浑身做防御状，下一秒就要动手，目光下撤，这才发现了秦沂。但身体比脑子更先做出反应，毕竟是突然发现，江行舟也吓一跳，伸手揪起秦沂的领子转身就把人压在墙壁上。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毫不停顿，秦沂只觉得眩晕感骤然袭来，然后就被扼住脖颈推在墙上。

“江行舟你.......你要死啊？！”

江行舟下手毫不手软，一边紧紧拉住秦沂的衣领一边警惕身边两人，秦沂脸憋得通红，说不出完整的话，两条腿扑腾半天硬是踩不到地上。

江行舟这一下露出了屋内的景象，房间里拉着窗帘，七八个小孩子挤在角落里，惊恐看着门外的一切。

江行舟被熟悉的声音拉回目光，看向自己手中的“孩子”。两人此刻身体贴着身体，江行舟的膝盖就抵在秦沂腿间防止他乱动，一只手掐着他，另一只手撑着墙。

似乎是不敢确认，江行舟看了好几秒，记忆中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五官，此刻等比例缩小在他面前，还因为稚嫩少了许多锐气，比长大后的某人看着乖多了。

江行舟的眼神忽然变得柔软，“秦.......秦沂？”

秦沂掰着他的手，“还不放开老子！”

江行舟面色又变，这次带着责怪，甚至有些生气，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这里危险，你来这里做什么！回去！”

没等江行舟放开，秦沂身体忽然恢复，刚才没认出来的五官在江行舟眼中越来越熟悉，一只手就可以拎起来的秦沂开始“伸长”，头顶离江行舟越来越近，两人都发着愣。

陆无尽意识到什么，忽然伸手：“诶.......”

“砰！”

秦沂头顶撞在江行舟下巴上，难以抵挡的力量直接将江行舟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