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中的声音还在继续，门外的脚步声也不曾消失。三人不死心地把房间每一个角落都翻找一遍，连床板反面都一寸寸摸过，仍旧没看见什么线索，更没找到其他人的影子。

陆无尽择了处干净地方歇息，看秦沂还在卫生间里转悠。

卫生间空间狭小，容纳上厕所和洗漱两个功能，墙壁上还挂着生锈结网的花洒，一个成年男人在里面站立都稍显逼仄，更别提要藏匿什么了。三人刚才都怀疑过这里，接连找过一番，秦沂如此，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

南柯翻完最后一个抽屉，一无所获，用力一推，连带着床头柜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响。南柯走到陆无尽身边坐下，两人对视一眼，南柯便问：“老板是他？”

陆无尽点头，看秦沂面色凝重，眉心跟着蹙起，对南柯道：“他这副样子，我到有些后悔带他进来。”

秦沂本身是个谨慎小心的人，但在江行舟的梦境里，陆无尽不确定个人情感会不会影响他的判断。

目前看来，陆无尽的担心是正确的。

什么都还没发生，秦沂心就乱了。

陆无尽收回目光，跟南柯解释进入梦境之后的事情，一直说到找到这个房间，摊手：“然后就是现在这样，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遇到，我们就已经被逼得躲在这里了。”

看出陆无尽有些丧气，南柯抬手，见陆无尽没抗拒，手掌轻轻落在他头上，把刚才在角落里蹭到的蛛网摘下，道：“梦境本就变幻无常，这几次你进入的时间间隔也短，体力和精力是没办法这么快恢复的，不必焦虑。何况正是因为刚开始，一切尚未清晰，我们被困也情有可原，就算是主角，一帆风顺也是少有的运气。”

陆无尽稍微一怔，“主角”一词不过是他夜郎自大的狂妄之言，然而南柯不仅信了，还一次又一次地强调，让陆无尽在不好意思的同时还有些心软，就像是走在黑夜的人突然发现有个人一直跟在自己后面，自己的影子身边还有另一个人的影子，即便是一条道走到黑也不怕了。

陆无尽干咳一声，望向外面，道：“这声音果然厉害，几次三番蛊惑人心，要是误入其中，还没来得及找出路，人就先崩溃了。”

南柯顺着他目光望过去，坦然一笑：“没关系啊，有我陪着你嘛，你崩溃多少次我都能把你劝回来。”

陆无尽干巴巴笑两声：“那还是不要崩溃了。”

陆无尽站起来，尽力忽略雾中声音，走向秦沂。

后者已经找得满脸不耐烦，动作也带着一丝怒气，椅子本就历经风霜不堪一击，他走过来踢一脚走过去踢一脚，没两下就被他踢得满地都是椅子残肢。

陆无尽拉住他：“行了，这房间里确实没什么，我们想办法去其他房间找找，要是还找不到，就上二楼。”

秦沂什么线索没找到，心中不快，被陆无尽一拉差点要发作，可看见陆无尽的脸色后又压下怒意，点点头：“好。”

陆无尽把他拉到南柯坐的地方，三人围坐一圈，便开始商讨战术。

秦沂脑子转得很快，冷静下来之后更是稍微一回想就反应过来眼前情况，道：“刚才那么大声音，都只引来外面这个守卫，是不是就能说明，楼层之间——至少一楼和二楼之间是独立的，我们解决一楼守卫的时候不用担心引来二楼的NPC？”

陆无尽点头同意，秦沂说的也是他刚发现的，就像二楼的人当时逃到一楼来时，二楼没有东西追下来，说明楼层之间NPC是固定的。

“这样情况会简单很多，我们只需要担心眼前NPC就好了。”

南柯看看两人，点头：“所以这层楼还有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楼梯。”

二楼的NPC不会追到一层，一楼的NPC也不会上楼，所以两层楼之间的连接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陆无尽往后靠了靠，墙壁又冷又硬，靠得人并不舒服，南柯伸手想做些什么，陆无尽瞟他一眼，他又收回手。

“那就先解决这个NPC吧。”南柯道。

秦沂抬头，有些犹豫。陆无尽看穿他的心思，对南柯道：“一楼的这些房间还没查清楚，江行舟也不知道在哪里，我们解决NPC不是为了上楼，是为了找到江行舟。”

南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我们现在？”

三人一齐看向窗外，一楼的好处就在于翻窗方便，进入别的房间也很方便，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雾气，目前除了精神污染似乎还没有其他威胁，可其中的声音表明，这些雾气并没有这么简单。

但再危险目前也是最好的选择，比起外面那个随时会狂暴的守卫，雾气算是三个人都接触过的威胁，还算安全。

南柯打头，陆无尽殿后，秦沂一眼看穿两人对自己的保护，极力想要证明自己没有道心被乱，然而两人在两人怀疑的目光下，还没有半分钟就缴械投降，整个人都耷拉下来，丧气十足，就差眼眶一红哭着喊着找江行舟了。

“好吧，我承认我还是受到一点影响的，不过不是江行舟，只是外面雾气实在是........”

两人目光中怀疑并未消失，甚至默契地上下打量他一番，眼神从上到下，从头到脚，再慢慢落回到秦沂脸上。

意思很明显——不信。

秦沂第二次束戈卷甲，摸着脖子躲着两人的目光：“行行行，有那么一点儿跟他有关系......”

南柯和陆无尽对视一眼，眼中玩味尽显。

这样情况下，这种小插曲反而让原本焦灼的氛围放松了一些，秦沂嘟囔着骂两人，两人也毫不在意，排好队形依次往外。

这项工作并不难，只要摸着墙走到隔壁房间然后看看房间里有没有人就好，所以很快就看完了左边的一排房间。等陆无尽进入最后一个房间后，南柯已经贴到门上，听外面的脚步声，测量守卫的距离。

等守卫到了走廊另一头，转身的瞬间，南柯开了门，身影一闪，只用半秒便闪入对面的房间，紧接着便是秦沂和陆无尽。走廊大概几十米，正常速度下从一头走到另一头至少也要半分多钟，但刚才还在走廊另一头的守卫嗅到陌生的味道，立刻就回了头，锁链划过地面，带出一阵火星子。

陆无尽手臂一紧，后背被什么东西擦过，守卫的锁链马上就要碰到他之际，秦沂和南柯把他拽进了房间，秦沂立刻关上门。

秦沂背靠着门，心脏怦怦跳得厉害，锁链旋即被甩在门上，力量像是穿过木板到达了秦沂的脊骨，一阵恶寒。与陆无尽和南柯相比，他确实还缺少经验和抗压能力，就是刚才那一秒，但凡再慢一些，指头粗的铁链砸在陆无尽身上，轻易就能将人脊柱打断。

寒铁的恶意让秦沂无法平静，轻轻发抖。

陆无尽躲过一劫，松口气后才注意到秦沂。守卫的样子刚刚一闪而过，但他也看清了守卫的模样，不似大祭司的阴翳恶毒，用凶神恶煞来形容更合适，这种恶是直达心底的，一双眼睛里尽是杀意。

人类从进化以来就保持着趋利避害的本能，这样的本能让他们再遇到危险之前就会产生“预感”，以此远离威胁。

陆无尽已经很久没出现这种感觉了，这得益于他在梦境中的经历，可在一个守卫面前，这种经验好似一夜之间消失一样。

陆无尽习惯性看向南柯。

就好像在前三个梦境中一样，这种时候南柯大概率会凑到他身边说一句“我好害怕啊”然后故意抱住他手臂。虽然在看到南柯出手解决林悠和木偶之后陆无尽就明白这种表现是他装模作样的结果，但身体还是反射性做出反应——微抬手臂。

“我好........”

如陆无尽所料，南柯顺势抱住他胳膊，蹭到他身边，面对哐哐被砸的门装出瑟瑟发抖的模样，不过话未说完，就被陆无尽打断。

陆无尽声音甚至有些平静，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道：“闭嘴。”

南柯闷闷回应：“哦。”

外面的铁链砸了好几次，终于还是放弃，又渐渐远去。

三人松口气，秦沂一回头，看见并肩的二人，目光移向别处，已经懒得再说些什么。

一层楼皆是如此，每一个房间都空空如也，好似前面的声音只是陆无尽和秦沂的错觉，一楼原本也只有他们三人而已。

等三人查看完最后一个房间，秦沂满耳都只剩下声音发颤的哭声。

一个又一个孩子的哭声好像就在秦沂身边，围着他旋转，恨不能在雾中化为实质，扯着他坠入深渊。他在看到最后三分之一的时候就无法再集中精神了，只是机械地跟着身前的南柯走动、翻窗、脑袋晃一圈看看屋内，然后翻出来，继续走动、翻窗.......

雾气模糊了秦沂的动作，导致陆无尽和南柯都没发现他越来越矮的肩膀，到最后房间的时候，南柯最先翻进去，转身拉秦沂，一手拉了个空，心中一惊，“哥？”

陆无尽眼前雾气一涌，伸手去捞便捞到了秦沂，两人合力把他拉进去，雾气一淡，秦沂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感觉消散不少。

陆无尽见他浑身冷汗，关切问：“怎么了？”

秦沂摆摆手：“没事。”

南柯站起来看窗外，雾气之中，鬼影闪烁，比起刚才的浓郁，像是有什么在其中走动。他又看向秦沂，“你这样可不像没什么事的样子，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秦沂猛地抬头，“你们没看见吗？”

秦沂又看向陆无尽，见后者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便知道他什么也没看见。

“孩子，好多孩子，浑身是血.......我看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