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瘫在小小的卫生间里喘着粗气,地上满是血迹,有南浔的,也有陆无尽的。看得出来南柯这两天也不好过。
秦沂还算是好的,至少身上伤口不用管也能愈合,这会儿正抬着眼睛偷偷摸摸打量南柯。
他明明记得自己和林静是最后进入镜子的,南柯没跟过来,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又是什么时候搞成这副样子?还有镜子里那只手.......
秦沂目光下移,落在南柯搭在膝盖的手上,看这血迹、这伤势,刚刚就是这双手拽住陆无尽的。
“他是?”
这人看着和刚刚的“南柯”一样,可被血糊住的眼睛里,满是对陆无尽的担忧,这是刚刚那个人眼里没有的、直达心底的情绪。在这种情绪之下,还掩藏着一些难以察觉的委屈、以及不满。
这些情绪同时落在一个人眼里,落在他满是血的脸上,却并不割裂。秦沂有些拿不准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无尽还在缓,脖子上针扎一样的疼痛狂风骤雨般袭来,直到他看见南柯。
要不是这双眼睛,他都快认不出他来了,虽然当时镜子里传来声音的时候他很确定就是南柯的声音。
陆无尽一个翻身半跪在他身前,看着他身上裸露在外的伤口大大小小不计其数,更不要说被衣服遮住的地方还在不断渗出血迹,整个人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
“你他妈.......”陆无尽一口气堵在喉咙里,顿了一秒才继续问,“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伤口里有什么东西在反光,陆无尽犹豫了一下,伸手小心翼翼拨开伤口,看见里面冒出个头的碎玻璃片。
南柯露出委屈的表情,似撒娇更像撒泼,毕竟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站在面前,再怎么扭捏都没办法跟“柔弱”两个人搭上边。
南柯没回答,只是握住陆无尽的手贴在脸上,歪着头查看他的伤口,脖子上的皮肤没一块好肉,玻璃扎进去,又因为挣扎豁开一道更大的伤口,只差一点点就要割到动脉。
“伤口疼不疼?怎么弄的?林悠?我去......”南柯说着就站起来,面上表情像是寻仇,看起来和陆无尽之前见到的乖巧可爱的“弟弟”完全不是一个人。
陆无尽拉住他:“是我在问你。”
南柯一愣,继而蹲在他面前,由着他查看自己的伤口,慢慢地,那副小白兔一样的表情又浮现出来,看得陆无尽于心不忍。
“我没事,哥哥不要担心,就是有点疼。”南柯盯着陆无尽的脖子,“哥哥呢?疼吗?”
南柯跟林悠学的喊陆无尽哥哥,这会儿喊习惯了改不了口。陆无尽听着他咬字发音里的缱绻,总觉得这小子不怀好意。
不过这会儿顾不上这些,陆无尽擦了擦手上的血,看向秦沂:“介绍一下,这才是南柯,刚刚那个应该是梦境中某种高阶NPC,善于伪装成身边亲近的人,我一时大意,叫他钻了空子。”
南柯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两个人,怪不得刚刚拉陆无尽的时候格外吃力。这个人清秀冷漠,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还有一种独特的傲气凝结在眉宇之间。
刚刚最后一秒,陆无尽喊得好像是他的名字——秦姨?一个大男人怎么取这么个名字?
而且他们很熟吗?
南柯越想越不对劲,自己在这边上刀山下火海,冥思苦想怎么找陆无尽,这人不仅把另外一个人认成自己,还带着个小白脸一起回来?
!
等会儿!
这个林悠怎么又回来啦?!
南柯眼里的敌意都快化为实体,扎进秦沂身体里了。
秦沂看着南柯眼里逐渐聚起来的敌意,看他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自己,面色变了又变。秦沂挑了挑眉,自我介绍道:“秦沂,沂水的沂。”
秦沂不动声色地拉着林静里陆无尽远了一些,奈何卫生间空间有限,再怎么隔开也是腿挨着腿,偏偏三个人里还没有一个腿短的。
南柯皱着眉,似乎不太看得关注这个人,但当陆无尽转回目光的时候又立马换上一副乖巧委屈的表情,像是被遗弃的小狗好不容易见到主人,摇头晃脑哼哼唧唧诉说自己的委屈。
当然,在陆无尽眼里,南柯被打成这样的确是受了些委屈的。
陆无尽看向秦沂:“秦医生,你看一下他身上的伤口......”
陆无尽想把南柯推到秦沂面前,可南柯一动不动,一边看着陆无尽,一边斜着眼睛打量秦沂和林静。林静正抱着秦沂的胳膊,一脸警惕惊恐。
陆无尽立刻明白他心思,解释:“这不是林悠,是林静,林悠的妹妹。我们都被她父母骗了,死的不是林静,是林静。”
南柯眨眨眼睛,放松了些警惕,几秒后才认真道:“哥哥,你说错了,不是‘我们被骗了’,是你。”
林悠父母说的什么南柯压根就不知道,全靠陆无尽进来之后指哪儿打哪儿。
陆无尽一时语塞,干咳一声又看向秦沂,装作没听见南柯的话,拍拍秦沂。
秦沂接受到信号正准备给南柯检查伤口呢,这人一抬手,格外认真:“不用管我,先看哥哥!”
陆无尽也跟着摆手:“先看他先看他。”
南柯压力给向秦沂:“先看哥哥!”
陆无尽也看着秦沂:“看他。”
南柯:“先......”
秦沂忍无可忍坐回原位:“你俩有完没完?你俩都放心吧,看你们两个说话中气十足的样子,就知道没伤到重要部位。”
陆无尽见他生气,瞪了南柯一眼,后者缩了缩脖子,陆无尽道:“秦医生,你先看看他,他身上伤口里面有碎玻璃,不处理不行。”
陆无尽说着,抬手想拉着南柯给秦沂看,南柯这人又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感受到他手掌的温热,脸色好看了一些,这才有了些耐心。
陆无尽摸了一手血,又怕把那些玻璃片按得更里面,不敢用力。想抽回手又被南柯用力拉住。
南柯不放开他,把他的手翻来覆去地看,看那些外翻的伤口,又抬头看他额头的伤。陆无尽离开的时候明明是完完整整离开的。南柯看着看着,眼神不自觉又暗下来。
陆无尽额头的伤口好不容易结痂,刚刚不知道怎么又裂开,血珠渗出来,染红了创可贴。
“哥哥,你这次居然没有认出那个人不是我。”南柯面带哀怨,好不委屈。
南柯眼神无比缱绻心疼,看得陆无尽侧脸发烫,这不合时宜的目光让他撇开眼,轻轻甩开他的手,没理会他的抱怨,对秦沂道,“快看吧,我感觉他撞到脑子了。”
南柯一愣,秦沂上前几步,看了伤口看瞳孔。卫生间光线不太好,秦医生技术受制,粗略观察了一下道:“异物得取出来,止血消毒包扎,至于脑子.......可能得靠CT了,肉眼看是没有问题的。”
南柯一晃脑袋,嫌弃地甩开秦沂的手,看也不看他一眼。
难搞的病人秦沂见多了,也没生气,只是起身想往外走:“卫生间里没有工具没办法处理,咱们去......”
“外面”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南柯一把把他拉回来,“别开门!”
毛玻璃上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影子,缓缓靠近,在门口徘徊,似乎在确定刚刚的声音是不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三人皆是一愣,手都放在门上的秦沂怔在原地,林静更是吓得不敢动,下意识张开嘴巴,南柯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堵住了即将出口的一声尖叫。
身影在门口晃了两圈又走远了,三人这才长出一口气。陆无尽低声问:“什么东西?”
南柯低头看了看林静,道:“林悠手上那个玩偶。”
林静默不作声,甚至有些委屈。最后进来的时候,秦沂一把抓住了那个兔子把它丢开,让它留在了那个世界。
在秦沂眼里,一切可能的危险都是威胁,不如早些解决。
秦沂收回手,林静又缩回他身后,更为惊恐地看着南柯。几人对视一眼,南柯听着外面的声音,直到远去。
“这玩意儿也不知道怎么变得这么大,攻击力也不小,打他就跟打棉花似的,没用。”南柯挠了挠头,又道,“还有那个林悠,被我打得钻进镜子里去了,哥,我是不是特别厉害......”
南柯正想求夸,一转眼对上陆无尽和秦沂略带幽怨的目光,这下想起什么,看向陆无尽:“你这伤.....”
陆无尽没说话,秦沂帮他说:“拜林悠所赐。”
南柯低骂一声,看向陆无尽,问:“你带的这个人,能打吗?”
陆无尽愣了一下,扭头看秦沂。他那身板明显就是搞学术的,清瘦无比,没有丝毫锻炼的痕迹。
陆无尽收回目光,“不能。”
秦沂坚决捍卫自己的形象,道:“不就是解决外面那东西吗?这还不好搞?”
陆无尽和南柯对视一眼,露出拭目以待的神色,要看他是怎么的“好搞”?
秦沂嗤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酒精,左右看了看,目光定在南柯身上。陆无尽看着这瓶酒精,有些诧异,“你什么时候留下的?”
医药箱里别的不多,酒精倒是不少。可当时用来解决大灰狼已经消耗了很多,真不知道秦沂什么时候悄悄留下一瓶。
秦沂笑了笑,看起来很满意自己当时的决定:“以备不时之需,这不,用它的机会来了。”
话是这么说,但只有秦沂知道为什么要偷偷拿这瓶酒精——他怕那些组织再碰到他。
南柯早就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冷冷移开眼。
秦沂看向陆无尽:“我需要一件老头背心。”指示这么明显,显然已经有目标了。
陆无尽顺着他刚刚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见南柯衣服里穿着一件老头背心,已经染上鲜血,贴在身上。
陆无尽知道他想干什么了,抬了抬手:“给他吧。”
南柯捂住自己:“哥——!”
陆无尽又看了他一眼:“我下次来给你带几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