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沂神色少有地出现一丝裂缝，畏惧地看着门口：“他、他又来了吗？”

看见他这副样子，陆无尽倒是出了口“恶气”，起身走过他身边时拍了拍他肩膀：“往后站点，看哥给你教训他。”

秦沂被他拉得往后退了几步，又恢复成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只是神色更加严肃。陆无尽走几步拉开门，NPC抱着镜子站在门口，这次连布都没有了，镜子也只有一块光秃秃的镜面，比最开始的雕花镜差远了。

这是开始掏家底了吧......

陆无尽对他摆摆手，“谢谢啊，咱们家不缺镜子里，您回去吧！”

NPC不为所动，执拗地往前走了一步，把镜子塞进他手里，陆无尽“哎哟”一声接过来。见他抱住，NPC脑海中出现“任务完成”的指示，又转身离开，一句话也不说。还没走出几步，身后传来“啪唧”一声，满地都是碎玻璃，有几块都飞到了他脚边。

陆无尽抬头看着他，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抱歉啊，人老手松。”看起来不好意思，眼底却是满满的得意。

NPC木讷的脸上出现一丝不耐烦的神色，大概也没碰到过这么难缠的入梦者。陆无尽对他笑了笑，转身关上门，身后两人对视一眼，南柯对他竖起一个大拇指”，另一只手揽住秦沂的肩膀，骄傲道，“诶你看见刚刚NPC的脸了吗？比你还臭哈哈哈哈哈哈——”

秦沂冷冷瞥他一眼，南柯收起笑容，“哈哈、哈。”

秦沂抬起眼皮，看看陆无尽，又看看他身后紧闭的门，点点头：“学会了。”

这已经是他很高的评价了，基本上就是“干得不错”的意思，陆无尽被他夸得飘飘然，仰起脖子，刚想给自己贴点金，身后又响起熟悉的声音——“叩、叩、叩。”

三个人神色僵住，俗话说事不过三。一般情况下一条路行不通就该换一条了，这镜子的作用已经很清楚，想要用镜子对付他们已经有些困难，然而林悠还是那么固执，一遍又一遍安排NPC来送镜子。

三人看向门口，陆无尽离门最近，嘀咕了一声：“还没完了？”

一边说着，陆无尽一手拉开了门，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什么，眼前冷光一闪，陆无尽瞬间反应过来挡住眼睛，只来得及看见镜子一角。秦沂立刻回过神来，随手抓起地上一面碎镜子就奔过去，镜子大概脸盘大，拿着有些费劲，顿时划破他的手掌，鲜血淋漓。

秦沂跑到陆无尽身边，一手按着他的肩膀把人拉进屋里，反身背对着门口的全身镜，一手将镜子反手推出去，正对着NPC。

秦沂手里的镜子映出NPC手里的镜子，又映出探个头瞄情况的NPC。男人跟自己一对视，双眼睁得溜圆，忽然就神色呆滞，目光空洞起来。

突然没了声音，陆无尽犹豫了一下，闭着眼睛问情况：“怎么了？人走了吗？”

秦沂也闭着眼睛，举着镜子不敢放手，手指间越来越湿润粘腻，伤口更是刺痛无比：“不知道，你看看。”

陆无尽当然不看，万一一睁眼镜子就在自己面前，这不是上赶着往幻境里钻。如陆无尽所愿，这次手段还真是升级了，NPC直接抱着个全身镜站门口，镜面还对着屋里，露个脑袋，乍一看以为镜子成精了。

要不是陆无尽和秦沂反应快，陆无尽开门的时候就会中招。

反应没陆无尽快，脑子也比秦沂慢的南柯往前走了几步，上半身一晃，将门边的景象尽收眼底，不到一秒又缩回头，好像没什么大事之后，才放心大胆地探出半个身子更仔细地查看。见NPC只是愣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南柯松了口气：“他好像不对劲。”

陆无尽“啧”了一声：“废话，镜子快戳我脸上了，能对劲吗？这梦里不就咱三个对劲的人。”

南柯连忙解释：“不是，他好像被定住了。”

陆无尽“嗯？”了一声。秦沂倒是先反应过来，看见镜子的时候他也没多想，只想试试这办法有没有效，抱着赌一把的心态上前，南柯这么一说，显然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

秦沂松开按着陆无尽肩膀的手，抬头看了南柯一眼。南柯指了指他身后：“你们自己看，他这样子跟你们刚才一样，就是比你们安静些。”

陆无尽这才睁开眼，和秦沂一起避开镜子，看向NPC。果然如南柯所说，NPC目光呆滞，连方才的机械感都没有了，像一台拔了电源的机器。

陆无尽收回目光，看见秦沂举着的镜子，瞬间明白：“反应够快啊！”

秦沂终于放下手，按着发麻的胳膊瞧他一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语气格外平静，没有一丝炫耀的意味，让陆无尽的夸赞都干巴巴的。

天色蒙蒙亮，雾蒙蒙的光线透过窗户照进来。陆无尽推着秦沂转身进屋，目光下移，瞥见地上的一滩血迹，“你受伤了！？”

要说这梦里谁是老大，陆无尽当仁不让，作为老大当然要顾着小弟，何况这小弟还是为了他受伤的。秦沂甩了甩手，“没事。”

粘腻感却如影随形，让秦沂也愣了愣，低头看向地上的血迹。

他是医生，对于这种伤口太熟悉了，虽然刺痛，但算不上深，又没割到血管，他还没气血足到血跟不要钱似的哗哗流。血色发黑，浓稠腥臭。

陆无尽觉得这是展现自己关爱队友不抛弃不放弃的大好机会，在秦沂还在思考这血的时候，一脸夸张地捧起他的手，看得身后的南柯当场坐不住了，一边往前走一边问：“怎么了怎么了？”

秦沂手里的镜子被南柯接过去，陆无尽把他的手翻来覆去地看，几乎被血染红，当即痛心疾首：“小秦你也太不小心了！老大给你擦擦.......”

秦沂正纳闷怎么会这么多血呢，陆无尽已经把衣服撩起来，包住他的手胡乱搓一顿。秦沂一怔，“你.......”

南柯看着手里的镜子，皱眉：“这镜子........”

他没敢看镜面，镜子背面原本应该刷了一层银，但此刻，却生出几丛不明物质，像木耳一样，只不过是肉色的，镜边被这种东西包裹住，一摸就打滑。

南柯看着手指沾上的黏液，手肘捅了捅陆无尽：“陆老板........”

陆无尽还在关心秦沂：“你这伤口没什么大事，记住别碰水啊。”秦沂面无表情收回手，嘟囔一句，“我比你熟。”

陆无尽耸了耸肩，看也没看南柯：“别戳我了！”好歹是秦沂帮了他一把，自己刚刚把人掐成那样，人家不计前嫌帮忙，虽然说话不太好听，但陆无尽是个爱憎分明的人，该谢谢该骂骂。

秦沂也发现不对劲，收回手看向南柯手里的镜子，陆无尽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镜子上的不明物体正以缓慢的速度生长着，眼看就要长到南柯手上去。

看南柯还没反应，举着镜子给自己瞧，陆无尽真是关心完这个担心那个，连忙握住他手腕把镜子甩出去，“别碰它！”

楼道里已经满是碎玻璃，也不差这一面镜子，不过这一下没收住力气，镜子直线抛出去砸到全身镜，一声这几天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镜子，连带着NPC，一下子碎成一片片的。

南柯还等着陆无尽继续关心自己，关心没等来，倒是三个人都懵了。

NPC碎成渣滓，拼都拼不起来。

陆无尽也是第一次看见这场面，虽然是NPC，但看起来就是他的同类。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像是雕塑一样碎掉，还是过于惊悚。

秦沂喉结滚了一下，不自觉后退一步，看向陆无尽：“这是.......NPC的程序崩了？”

陆无尽没看他，呆呆看着地上那堆不能称之为人的碎片，“这明显是林悠的手段升级了。”

这就是陆无尽很少拉长战线的原因，梦境遭到外部力量的侵入，一开始或许还能按照潜意识罚站，但随着故事线被触及，危险也将不断升级，到最后不但陆无尽这种入梦者会深陷梦境无法脱身，连做梦的人都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陆无尽转身把两人都推进屋，又把门锁好，一边转动钥匙一边道：“危险升级，咱们得准备plan B。”

秦沂和南柯对视一眼，南柯摸着下巴故作深沉，点头肯定：“嗯。”

秦沂皱着眉，这两人也没跟自己说什么B计划：“什么plan B?”

南柯也不动声色地好奇看向陆无尽，他也不知道什么plan B，陆无尽也没跟他提过啊。陆无尽站直身体：“主动出击。”

秦沂难以置信：“你之前还不够主动？你再主动是不是要钻镜子里把林悠拉出来暴揍？”要说之前砸镜子还不算主动出击，那秦沂真是要对陆无尽刮目相看了。这还不主动，陆无尽是要上房揭瓦？

陆无尽在秦沂震惊的目光中点头：“当然，这林悠一直窝着不出来，咱们拿她没办法，而且你们也看见了，这镜子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恶心死了，还不知道有什么作用。再者这危险只在晚上出现，我们正好趁白天部署一下。”

秦沂听到他的话，愣了一下：“我一直纳闷为什么只有晚上有危险，我刚刚突然明白了。”其实在出现幻觉之后他就隐隐有个念头，不过被敲门声打断，这会儿陆无尽又提起来，他才捋清楚。

“就像我们说的，林悠和林静在争抢一具身体，也就是两个人的意识在抢占主动权，在医学上这叫人格分裂，人格分裂是......”说到医学问题，秦沂可就来劲了，一下子偏离了主题开始介绍人格分裂。

陆无尽和南柯刚开始还很好奇，听到后面像是科普的解释，两人都开始皱眉。陆无尽伸手阻止他，“等会儿，你还没搞明白吗？你居然想用科学解释现在的情况？”

南柯一脸听不明白的样子，陆无尽打断秦沂，他才回过神来：“不对啊，你不是骨科的吗？”

秦沂整理了一下衣领，骄傲地仰起头：“在心理学我也略有涉猎。”

陆无尽继续打断：“说正事。”

秦沂怔愣一秒，回过神来，脸颊发红：“咳、说到哪了.......哦，就是她们在抢占一具身体，像是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白天是林静，晚上就是林悠，就像一白一黑，只能交替出现。而白天林静情绪相对稳定，潜意识很难被侵入，但到了晚上她睡着了，林悠就出来了。”

陆无尽听到他说的“一白一黑”，脑海里浮现出林静怀里的玩偶，觉得哪里出现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