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柯震惊且不甘心的目光中，林悠挑衅地看了他一眼，把陆无尽拉进了自己房间。

南柯骂了一声，走出几步想要把陆无尽拉回来，声音还没出口，被林悠反手关上门，“啪”地一声阻挡在外。

房间里放着一张上下床，林悠成功把陆无尽“哄骗”到自己房间后钻进被子，往里边扭扭，拍了拍身边：“哥哥你睡这里！”

这儿也叫哥哥，那儿也在喊哥哥，陆无尽一个头两个大，把被子给她掖好坐到她边上，故作责怪：“还不睡觉？小心狼外婆来把你抓走！”陆无尽绞尽脑汁想着自己当年不睡觉的时候奶奶是怎么哄自己的，好像就是靠着这么个不存在的“狼外婆”，不过陆无尽这孩子打小就不一样，别人被这一句吓到之后都会赶紧睡觉，他听完这句话往往噌得一下就掀被而起，在奶奶震惊的目光中跳下床。

“哪儿？！狼外婆在哪儿？”

找遍房子没找到狼外婆，一转身看见了拿着扫帚的奶奶，然后在扫帚的威压下被迫回床上。

陆无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可信一点，小女孩应该很胆小吧？陆无尽这么想着。

林悠把玩偶从被子里掏出来紧紧抱着，在被子里扭来扭去：“哥哥，我害怕......”

嗯，目的达到了！不过.......陆无尽没说话，看着被她紧紧抱在怀里寻求安全感的玩偶，这东西在灯光下都有些吓人；此时在黑暗中，小兔子猩红的眼珠，狼阴狠的表情，显得更加诡异。

你害怕什么，应该是别人害怕吧......

陆无尽干咳一声：“害怕什么，乖乖睡觉就.......”

林悠没看他，而是从下铺探出头，小心翼翼向上张望。

和另一个房间一样，林悠房间里也到处是镜子，但由于下铺视野被上铺床位遮挡住，仰面躺着并不能看见正上面的倒影，只能透过旁边看。

此刻林悠小心翼翼的样子，倒像是上面有什么。陆无尽一愣，她注意力压根就不在狼外婆身上。他看着林悠的动作，喉结动了动，刚刚进来的时候没注意，难不成上面真有个小孩？

林静？

陆无尽脑子里闪过很多种可能，同时没忍住好奇心，缓缓扭头，一张惨白无比的脸从上面伸下来，探在他背后，与他不过咫尺，短暂对视，飞速掉下去！

“啪！”

一面镜子在陆无尽脚边四分五裂。

陆无尽骤停的心脏在这一声清脆响声之后才重新跳动起来，全身寒毛竖起来又倒下去。

他自己的脸，透过镜子，吓了他自己一跳。

林悠脖子一缩，躲开镜子，抬头乖乖看向陆无尽：“啊......掉下来了，本来想叫哥哥帮忙修好的。”林悠坐回去，“对了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陆无尽抬手摸了摸脸颊，一点点液体被他拭去，又重新渗出来：“我叫陆无语。”

以后绝对！肯定！一定！不接未成年的单！！！

陆无尽看着指尖那一点暗色，两个指头一搓，还好他回头的时候下意识往后退了退，不然这镜子就不是给他脸上留下痕迹了，恐怕是脖子。

他抬头看了看房顶，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因为刚才被吓到褪去血色的脸颊上一道细小的伤口，还在缓缓往外冒着血珠。天花板上少了一角，露出后面白色的墙壁。

这镜子怕是早就快掉了，林悠害怕它突然掉下来砸到自己，叫陆无尽来的目的只是为了修好她，结果还没来得及修就掉了。

好吧，陆无尽自认倒霉。

林悠看着一地的碎玻璃，映射出无数张陆无尽的脸，地上的镜子也出现了裂痕。

半刻，她看向陆无尽：“好的，无语哥哥。”

陆无尽看向她，见她丝毫没有睡觉的意思，问：“悠悠，哥哥问你，为什么要把家里布置成这样？这么多镜子多危险？就像刚才，掉下来怎么办？”

林悠看着他，思考了几秒，反问：“哥哥也害怕镜子？”

陆无尽愣住，这么小个小姑娘还学会反问了：“那倒不是，但......为什么要说‘也’，你害怕镜子？”

林悠“嗯”了几秒，还是没有正面回答，继续问：“哥哥知道，镜子有什么作用吗？”

陆无尽答：“照呗，还有什么？”这个问题刚刚他和南柯也讨论过，不过还没讨论出个所以然就被叫过来了，看林悠的表情，镜子一定有其他作用。

林悠看着他，眼里是藏不住的优越感，好像知道什么重要秘密，顿了几秒才幽幽开口：“在古老的传说中，镜子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陆无尽也看着她，小女孩表情煞有其事的，可惜因为太过稚嫩，看起来有些可爱好笑，反正就是不太可信。

“你是不是偷偷把妈妈买的童话书换成恐怖小说了？”

沉默几秒，陆无尽才开口询问。

然后在林悠眼里看到了鄙夷。

林悠不理他，继续说：“在西方，人们认为镜子里住着恶魔，哥哥你不害怕吗？”

陆无尽挑了挑眉，摊手：“说实话，我不知道害怕什么？”比起恶魔，陆无尽在梦境中见过更为恐怖的幻象，血腥到他无法想像一个天天困在这种梦境中的人要如何自救。

当然，这个时候往往就是他——噩梦收割者——闪亮登场的时候了。

林悠道：“一般卫生间洗手池上面会有一面镜子，当你洗脸的时候，上半身俯下去，镜子里的你却没有跟随你的动作，站在里面垂眼看着你，可你起身之后根本察觉不到异常。”

陆无尽不知道怎么回答，摸着下巴：“唔.......”

林悠继续道：“你怎么知道，在你转身的时候，镜子里的你有没有跟着你转身呢？”

陆无尽低头看着她，她一脸期待，显然想等自己一个“感同身受”的回答，可是对于陆无尽来说，想像中的事情就是没发生的事情，没发生的事情根本不值得他害怕。

陆无尽：“........”

陆无尽安慰自己，小孩子正是想象力丰富发年龄，不能扼杀他们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但往这个方向好奇是不是错了？

陆无尽沉吟片刻，终于找回话题：“这么说的话，镜子是很恐怖的东西，为什么要在家里摆满啊？”

林悠有些骄傲：“因为这样，我就能和妹妹一起玩啦！”

陆无尽再次愣住，他已经数不清楚这小女孩一晚上震惊了他多少次了，但这句话一出，他背后的寒毛又一次竖了起来，好像周围真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

陆无尽眼珠子打量了一下四周，镜子里没什么突然出现的东西，“妹妹？在哪儿呢？”

林悠有些生气，推开陆无尽，把玩偶砸向他，“我都说了，在镜子里！你怎么不好好听我说话？！我不喜欢你了！”

小女生声音脆如银铃，这般歇斯底里地吼叫有些刺耳，陆无尽吓了一大跳接住玩偶，低头与它对视一下，又被它丑得不想再碰它，反手又丢出去，安抚林悠，“抱歉抱歉，我没见过嘛，原谅哥哥，好不好？”

林悠瞪着他，轻哼一声扭过头，“我和妹妹天下第一好，谁也不准拆散我们！”

陆无尽一边说着“好好好”安抚她，一边思考这话是什么意思，妹妹在镜子里？是因为他们双胞胎一模一样，她接受不了妹妹离开的事实，所以把镜子里的自己当作妹妹？

这样虽然也说得通，但陆无尽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林悠横他一眼，见他态度诚恳，诚心认错，大发慈悲：“好吧，我这次就原谅你了，但是你不许再说让我和妹妹不开心的话了！”

陆无尽连连点头：“是是是！”

林悠这才满意，躺回被子里，指挥陆无尽：“去把我的小灰捡回来！”

陆无尽顿了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被他丢出去的玩偶静静躺在地上。陆无尽把它捡回来塞到林悠身边：“现在可以睡觉了吧？”

林悠眼里满是骄纵：“你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吧！”

陆无尽刚要回绝，又怕这小祖宗再次暴起，以陆无尽的经验来看，晚上不适合冒险，于是绞尽脑汁。

然而陆奶奶是个直率甚至有些泼辣的人，陆无尽小时候别说讲故事哄他睡觉了，不拿着竹条就不错了。

在林悠越来越不满的目光中，陆无尽终于想到一个故事，清了清嗓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坐在床上，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开始讲：“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讲得什么呢？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

陆无尽不知道自己讲了多少遍，镜子里的林悠还是睁着眼睛，反而是他睡意上涌，打了个哈欠，看向身边的林悠，“好了，真的.......”

身边的林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缩进被子里，呼吸绵长均匀，显然睡熟了。

那镜子里看着他的是谁？

陆无尽缓缓回头，与屋顶上的“林悠”对视，镜子里的她咧嘴一笑。下一秒，她四肢大张，发丝飞舞，五官越来越清晰，从屋顶上直直落进陆无尽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