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渺渺本打算一个人找魔域的入口，但于熄回来了，便干脆让他带自己去算了。

只不过走着走着，季渺渺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不是回孚还峰的路吗？

而此时于熄忽然停住了脚步。

“到了，渺渺。”

望着面前熟悉的场景，季渺渺感觉一股淡淡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她扯了扯嘴角：“你的意思是，魔域入口就在孚还峰山脚下？……”

于熄心情颇好道：“嗯。”

季渺渺：……

所以她当时选择去孚还峰的真实原因，其实是因为它离得最近吧。

于熄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口道：“渺渺，你知道吗？其实之前我经常注视着你在山上的一举一动，只不过总是没看多久就要回去了。”

“有一次，师尊还差点杀了我来着。”

说着，他的表情还有几分可惜。

季渺渺这次是真的沉默了，怪不得她老是在山脚附近遇到魔物，怪不得练剑和吃饭的时候总是隐隐约约感觉有人在看自己。

因为峰内仰慕她的人太多，她平时也习惯了成为人群中的视觉中心，所以也没当一回事。

但是季渺渺一想到于熄一边在魔域打得要死要活，一边偷偷跑过来看自己的样子，觉得有些无奈又好笑。

她终究还是轻轻笑出了声，季渺渺眉眼一弯，染上几分柔情：“于熄，你不怕我真的忘了你吗？”

“怕。”于熄声音有几分干涩，“但是我更怕再也见不到你。”

他贪恋她上挑的眼尾，生动的表情，明媚的笑，也想要永远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所以即便季渺渺不记得自己，他也要来见她，甚至费尽心思成为她的师弟。

只不过，这些心意他并不打算让她知晓，季渺渺只需要做她自己就够了，而他会努力跟上她的步伐，只盼她偶尔能回头，看自己一眼便已足够。

倏然，季渺渺打断了他的思绪，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拉住他垂下的衣袖，对着他眨了一下眼。

“不会的。”他听见季渺渺坚定道，“我不会忘记你的。”

此刻，于熄只觉得仿佛世间星辰都落在她眼里，让他拼尽全力也无法移开视线。

季渺渺：“所以，我们走吧师弟。”

于熄回过神来，忽然握住了季渺渺在自己袖子上的手，将手指穿过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感受着她手掌薄薄厚厚的茧子，于熄的心脏也仿佛被她攥住，还染上她掌心的温度。

他忽略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唇角勾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师姐，必须牵着我的手才能进入魔域。”

季渺渺的目光落在他眼尾的小痣上，她知道于熄这句话可信度不高，但还是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

然后她眼里也漏出几分狡黠的笑意：“好啊。”

……

*

魔域。

于熄不知道用什么法术撕裂空间，打开了一道入口。两人踏进去后，便置身于一个周围一片昏暗的地方，抬头望去，唯一的光源只有诡异的红月。

季渺渺知道这是哪里——魔域中央那片最荒芜的地带。

抬头往上看，半空中隐约可见那座魔宫，依然是没有光亮。

季渺渺还记得自己之前就住在那。

尽管她在昏暗的环境也能看得很清，但她还是不太喜欢黑暗，所以之前魔宫上总是灯火通明。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要穿过一千台阶才能上去。

因此，当时她不怎么离开魔宫，但这一千台阶对现在的季渺渺来说简直轻轻松松。

而现在脚下这片土地是整个魔域魔气最重的地方，也许是因为这里死了很多魔，魔气浓郁得令人有些恶心。

只有朝着四周再走一大段距离，才能看见亮一点的地方——那是大多数魔生活的场所，包含魔的住宅和街巷之类的，还有各种奇怪的交易场所。

那一片，魔灯柱上缠绕着黑色的藤蔓，虽然亮一点，但主色调依然是昏暗的，也许是因为魔天生适应这种黑暗。

那里的魔物也大多都有灵智，只是模样千奇百怪。虽然多数化作人形，但也有不少长得奇形怪状，令人难以名状。

季渺渺的回忆还停留在几年前她对魔域的印象，此时，一只宽大的手掌轻轻覆盖住她的双眼，她眨了眨眼睫，纤长的睫毛拂过于熄的掌心。

于熄在她身后环绕着她，掌心传来微痒的触感，他轻笑。

“渺渺，”声音从季渺渺头顶传来，“别看了，走吧。”

闻言，季渺渺甚至能清晰感觉到他低笑时胸腔的震动，只不过她在想另一件事。

——于熄是不是又长高了。

转眼间，两人的身影在原地消失，已然出现在了方才还需抬头眺望的魔殿前。

于熄亮起魔宫的所有灯后，掌心缓缓从季渺渺的眼前移开。此次入目的不再是一片黑暗，还没踏进宫殿，便能看见金碧辉煌的魔宫外到处都是亮光。

见状，季渺渺却没急着立即走进去，而是把目光投向宫殿旁的一颗树。

那是魔域唯一有颜色的植物，树身很大，枝桠肆意伸展，树上的叶片是绚烂的金红色，如同天边燃烧的晚霞，美丽夺目。

因此，这棵树叫做落霞树。

粗壮的枝桠下，缠绕着一架秋千，好像是季深青不知何时亲手制作的。

几年前的某天，季渺渺正坐在落霞树下的秋千发呆，倏然，树晃动了一下，树叶如同彩霞一般落下。

紧接着，一位身姿修长的少年从树上轻盈跃下，他的玄色长袍和发尾一同随风扬起。

季渺渺望过去，便发现他生得极为好看，连眼角的那颗痣都像是被精心点缀过一样，周身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质，有几分随性。

那时的季渺渺已经很久没见到活人了，就因为于熄长得极为好看，头脑一热，一上来就问他要不要当自己的道侣。

虽然她是开玩笑的，但最后居然被于熄拒绝了。

年轻气盛的季渺渺第一次遇到拒绝自己的人，说了句“呵，男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就转身离开了。

想到这里，季渺渺的手掌忽然被攥紧了些，原来于熄一直没有松开她的手，一直握到现在，季渺渺甚至觉得掌心几乎要渗出细密的汗来。

黏腻潮湿的感觉让她不太舒服，她试图稍微松开他的手，但于熄却依然一动不动。

就在此时，一道魔影出现，在他们面前显现出一道人形。

他似乎不太适应周围的光亮，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才望见于熄和季渺渺十指相扣的样子。

然后他眼中闪过几分惊讶和害怕，赶忙低下头：“尊上，有魔要造反。”

听到这声“尊上”，季渺渺微微一怔，虽然她早已知道于熄成为了魔尊，但此刻亲耳听到，感觉还是很不一样。

而身旁这位“尊上”没理会那人，反而颇有几分骄傲地对季渺渺道：“他是小黑。”

季渺渺：……要我夸你吗？

但她没说出口，只是“嗯”了一声，心想着让于熄赶快走。

于熄自然看出了她的意思，但还是抬起了季渺渺那只被握着的手，放到嘴角依恋般的蹭了蹭，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她。

“渺渺，我很快回来。”

季渺渺点头，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她很想擦手，但想了想还是不要当着他的面擦。

而且她发现了一件事，就是于熄真的很喜欢蹭她，无论是他的魔息，还是他本人。

片刻后，于熄和烬渊走了，临走前季渺渺还听见于熄冰冷地说了一句。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靠近魔宫。”

……

尽管手掌上其实并没有汗，但季渺渺最后还是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

她收起思绪，想起来魔域的真正目的。

她直觉，季深青肯定给她留下了什么东西，甚至他肯定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会回到魔域来。

只不过季渺渺真的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

在魔域的那几年，她几乎不怎么见到季深青，就好像，季深青只是偶尔来看看她是不是还活着一样。

这么一想，季渺渺又想在心里默默吐槽。

此时，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从秋千处传来。

——“季渺渺。”

季渺渺闻言心头一跳，下意识走了过去。

只见一个男人抱着手，歪歪斜斜地靠在树旁，对季渺渺挑了下眉，眸底闪烁着似笑非笑的光，下巴处一层淡淡的胡茬，为他的模样添了几分随性与不羁。

生得一副好皮囊，眉眼与季渺渺有几分相似。

季渺渺几乎立刻拔出剑来，咬牙道：“季、深、青。”

直到剑光逼到他的脖子上，季深青不退也不让。

他缓缓开口：“季渺渺你是不是皮痒了？”

季渺渺瞪了他一眼，但还是把剑收了起来。

说实话，季深青对她一直都挺好的，虽然他大多数时候都黏在阿娘身边，季渺渺还因此记恨过他，觉得他夺走了一部分阿娘对自己的爱。

但她学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本事，很多都是季深青耐着性子教的，而且他做饭还很好吃。

平日里，季渺渺想要的东西，只要是和柳时雪无关的，基本上季深青都能答应，哪怕季渺渺说想要当皇帝，第二天季深青就能反了人皇让她当的程度。

但季渺渺还是很生他的气。

她愤怒地看着他，质问道：“我娘呢。”

季深青冷笑，似在嘲讽，“你太弱了。”

季渺渺微微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毕竟上一个说她弱的人已经死了。

“我说，你太弱了。”季深青依旧冷声，“等你变强了，我会带你去见她。”

“你什么意思。”季渺渺的眼眶微微泛红，眼泪不争气地流下，一点、一点，从眼尾到脸颊。“你以为你现在能打得过我吗？”

她能感觉到，不知为何季深青的实力和当年相比大大下降，所以季渺渺敢肯定，他现在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

闻言，季深青的指尖微微蜷缩，在季渺渺爆发之前，他还是忍不住抬手，替她拂去了眼泪。

“渺渺，你需要变得更强，”季深青叹了口气，“魔域有一个适合修炼的灵池，你可以到那去。”

“还有，对不起。”他的声音很轻，带着难以掩饰的愧疚。

话音刚落，季深青的身影瞬间消散在空气中，徒留季渺渺怔在原地。

怒意瞬间涌上季渺渺的心头，声音颤抖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愤怒，“滚出来，我不要你的道歉。”

然而，周遭再无半分其他声响。

唯有面前那棵落霞树沉默着，仿佛在无声地嘲讽着她的愤怒。